Madam王是个讲究人,她没有一大早就把王雪娇带走,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好歹让她抓紧吃一顿。

一大早,王雪娇和张英山就找了一间茶楼,要了一笼虾饺、一笼烧卖、一笼豉汁排骨、一笼紫金凤爪、一碗艇仔粥、一份腊味萝卜糕,一份马拉糕……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店员看着他们桌上的笼屉和碗碟,小声嘀咕一句:“真能吃。”

王雪娇听懂了这句话,哼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的调子:“越系快香越要整多只,如果而家唔食以后无机会再食。”

从茶楼吃完出来,沿街又扫荡了一份猪脚姜醋蛋和一份萝卜牛杂。

“这下真是吃饱了。”王雪娇仰头望着被高楼大厦切成小块的天空,“你回去吧,我走了。”

她正要转身,张英山拉着她的手:“我送你去。”

“不用了,又没什么东西。”

张英山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许久才松开手,一个字没说,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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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的罪名是醉酒飙车伤人还逃逸加拒捕,非常顺理成章的进了大榄女子惩教所。

“就不能酷炫一点吗,这个罪名显得我脑子不好,就不能是我一个杀穿了旺角或者油麻地吗?”王雪娇看着自己的罪名,不是很满意。

王美珍笑道:“阿姐啊,你还想干什么,再往上会死刑的哦~”

“哦,这样啊……”王雪娇这会儿才想起来,港英的法律是在1993年才废除死刑,今年要是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得死……死在废除死刑前一年,绝对是青史留名的倒霉蛋。

“我们已经跟高级监督,就是以前所说的监狱长打好招呼了,如果你在里面做了任何违背监狱条例的事情,他们会照常把你带到水饭房,不过不会对你太严厉。”

“现在水饭房的伙食还是盐水加白饭吗?”这是王雪娇最关心的问题。

“不,前年已经修订了条款,水饭房的人与其他犯人的伙食一样。”王美珍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被关单间最不适应的还是孤独,很多人会隔着墙互相聊天。”

“在水饭房,可以看书报吗?”

“可以,不过不能看违禁的。”

“有东西看就行了,像我这种社交恐惧症患者,跟不跟人说话无所谓。”

王美珍第一次听说这种病,单从病名大概能判断出这是一种什么病,但是王雪娇全身上下都跟社交恐惧症没有一丁点关系。

这几天,王雪娇学习了港英监狱里的各种歪门邪道,发现自己就算受人照顾,也不会被人侧目。

此时的港英政府知道自个儿1997年就要板上钉钉的回归了,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不想特别严格的管理,也不想惹出什么是非来,毕竟不是谁都能赶在1997年润英的。

换了天下之后,谁知道新班子是个什么态度,万一要翻旧账呢?

大陆来的片子里有不少内容是说新政府来了之后,组织以前的人开“诉苦会”,那些被投诉的人都头戴高帽、游街、身上挂着牌子,被扔石子,严重的还要枪毙……怪吓人的。

以及,ICAC成立归成立,该收钱的人也没全歇着,苦窑里的“皇冠牌”收钱替某个老大照应一下里面的兄弟,很合理。

王雪娇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对那个组织者的信息,除了她是个女人之外,还有没有一点别的?特别漂亮?特别健壮能打?”

“真的没有,事实上,连线人都没有见过她的,都是她的手下出面。跟杨杰的情况差不多。”

“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总有人见过杨杰吧,我担心他这个身份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美珍笑笑:“杨杰得罪过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跑路去了荷兰。”

“这么多人全都死得死,跑得跑吗?”在王雪娇的印象里,杨杰应该睡遍了所有老大的女人,起码有一百个吧。

王美珍:“不多啊,就两个。”

“啊?才两个。”

“两个大佬的六个女人,跟他熟的八个人里,有六个已经死了,两个刚逃到荷兰,至少几年不会再回来了。”

王雪娇:“死得真快。”

“死得不快,新人怎么上位?他们这些烂仔也竞争激烈。……你擅长什么工作?在监狱里你需要去不同的工场工作。”

王美珍对监狱里的工作场所一一介绍。

指模房——就是打字记录新来囚犯的日用品,等他们走的时候要全部发还,然后拍照、打扫卫生整理文件。

王雪娇:“……太像在公司上班了,不去不去。”

车衣场——就是负责缝补和制作囚犯的服装,就是经典的“踩缝纫机”。

王雪娇知道在此时的大陆监狱,这个岗位,是有KPI要求的,虽然有起床和睡觉时间,但是如果完不成当日KPI,是要被迫加班,或者在其他方面被克扣,要把缝纫机的脚踏板踩出火星子来,才能凑合完成一天的业务量。

虽然不知道港岛的情况怎么样,不过,她本来也不善于缝纫,就算了,不去不去。

洗衣场——就是清洁囚犯、狱警的衣服,以及床单被套枕巾之类的。

不愧是港岛,监狱里不仅用的是洗衣机,还有烘干机!特别高贵!

王雪娇都是很久以后才见到烘干机,摆脱了回南天对心情的影响。

不过洗衣场还要管熨烫衣服。

烫衣服那可是个技术活,该有缝的地方得有,不该有缝的地方不能有。

王雪娇每次烫个衬衫都烫得很不优美,她觉得自己不能胜任。

油漆房——负责刷墙。

有毒,不去不去。

理发房——技术活。

王雪娇基本上每次剪完头发,就要嘲一次tony,她不想让回旋镖这么快打在自己脸上。

花王——负责伺候监狱里的花花草草和树木。

王雪娇掐指一算,现在五月,马上就是台风经常来的夏天了,台风,意味着有永远扫不完的树叶和树枝。

这个破活绝对不能干。

留仓——给仓房打扫卫生。

还是算了,王雪娇在青旅干过几天义工,知道人类在搞乱搞脏房间这件事上的创意是无极限的,她不想挑战人性。

医院——照顾病号和分发药品。

说不定会有很多吸毒的人,身上染梅沾淋带艾的,进监狱检查身体的时候可能正好在窗口期,查不出来什么,要是在监狱医院里不小心来个职业暴露,亏大了。

其他还有做各种木器的造木工坊、作扫把和垃圾篓子的藤织部、负责修理和制造工具的打铁房、维修电灯之类弱电的电器房。

还有饭堂,负责给犯人饭堂做清洁、打饭。

厨房,负责给犯人和狱警做饭。

王雪娇问道:“厨房,能偷吃吗?”

“哈哈哈,你要是问的话,是不能的。”王美珍被她逗笑了。

王雪娇秒懂,别问,只管偷摸干就行了。

厨房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方,好食材先供狱警吃一波,再供外籍囚犯,主要是指欧美白人,吃一波。

等这两波人吃完,就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的传统环节了。

除了自己偷着吃,还能做成一种名为“猪肠粉”的东西,其实与传统粤式点心肠粉无关,只是把一些好一点的菜用类似装豆浆的长条塑料袋装起来,用来在监狱中进行资源交换,换香烟、生活物品、大佬的交情,想拿来换毒品也不是不行。

总之,就是肥缺中的肥缺,美差中的美差。

王雪娇用力点头:“厨房,就厨房!”

“厨房里工作的人只有十个,要做一千多个人的饭,你行吗?”

虽然她有人罩着,但也不能进门完全不干活,纯混日子。

“行!”王雪娇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有难度的事情,能给他们做熟了就行了呗,只要不是故意做难吃,调料放对品种和数量,能难吃到哪里去。

难道她们还能上小红书写避雷贴不成?

《避雷大榄女子惩教所,坐牢千万别来这里》

确定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王雪娇便顺利坐上囚车,浩浩荡荡开进监狱大门。

天空阳光灿烂,放风的犯人都在空地上散步或是玩球,听见有车进来的动静,纷纷停下手里的玩耍,隔着铁丝网向新来的人张望,表情或是麻木,或是好奇,或是挑衅。

新囚犯先全部在地上蹲着,分批进入指模房,所有人坐在长条椅上,默默听着狱警发号施令:“起来,把衣服全部脱光。”

有些女囚一脸不在乎,脱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脱得一点不剩,大大方方坐回原处,这些人的身上都有点痕迹,有身上好几条疤的,有身上纹着玫瑰、蛇、菩萨,以及各种怪里怪气花纹的。

还有几个人是像王雪娇一样身上什么都没有,有些人面露纠结表情,紧咬着嘴唇,极不情愿地一点一点脱,看起来是第一次进局子,这些人的神态多是拘束紧张而尴尬,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

王雪娇倒是没那么纠结,大家都是女的,谁比谁多块肉不成。

又不是没去过公共浴室。

必须得说,现在的条件是真的好起来了,人道多了,往前几十年的话,还得裸蹲几分钟到二十几分钟,算是一种“杀威棒”,击碎囚犯的自尊心。

王雪娇很快被叫到里间询问个人信息。

“叫什么名字?”

“余梦雪。”

“犯了什么?”

“交通肇事逃逸。”

“刑期几年啊?”

“三年。”

“你进来之前是做什么的?”

“厨师。”

“进来之前有没有被人打。”

“没有。”

“有没有待遇上的投诉?”

“没有。”

“转过身,高举双手。”

王雪娇一一照做。

说完个人信息,王雪娇又被叫到一边检查她带进来的随身物品,她的随身物品简直搞笑:一个写着“五仙”的硬币。

五仙,五分钱。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连负责管理犯人随身物品的警官都皱着眉头,心里嘀咕:这个大陆妹莫不是没吃没喝,专门犯事只为进来蹭饭吧?

一个警察递给她一张纸,写着44444:“拿着它,这张小票用来打包头用,这个号码是你的终身号码!记住了。”

如果王雪娇二进宫,下次还是这个号码。

王雪娇沉默地收起纸条,心里逼逼,就没有一个吉利号可以选么,66666,88888之类的。

收完东西,就是体验环节了。

量身高、测血压都是小问题,比较烦人的是肛检和妇检。

这些除了是检查身体健康之外,最重要的要检查犯人体内有没有私藏违禁品。

王雪娇常在新闻上看到“腿一滑,不小心坐上去”的东西里包括但不仅限于:大鱼、红酒瓶、奥特曼手办、灯泡、手电筒……以及经典的一副麻将和一个鸡腿。

巴西有个猛男在体检的时候,被发现在体内藏了二十多样东西,其中包括八台手机、四个插头、七个芯片和一根充电线。

男人只有菊花,女人还多了一个连孩子都能装得下的地方,很多组织人体藏毒的人,就是看中了这个,让愿意挣杀头钱的女人参与运毒。

检查完身体,再去核对个人信息,领取在监狱里使用的个人用品。

王雪娇领到了一件超大号的灰褐色囚服,起码是4XL,穿在身上,连手都露不出来,像戏曲里的水袖。

她在思考要不要提出换一件。

有人抢在她前面这么说了:“Madam,我的衣服太小了,能不能换一件呀?”

狱警瞪了她一眼:“让你进来是享福的?!”

后面还跟了一长串粤语,王雪娇一个字没听懂。

她的粤语能力源自于两百多集的《包青天》,包大人、公孙先生和展护卫的粤语,都斯斯文文的,而且说得比较慢,就连穷凶极恶的大反派,也不会骂太难听的脏话。

《古惑仔》里的词汇略丰富一点,但……王雪娇看的是普通话版,粤语原声的话,离开字幕,她连听都听不清。

王雪娇本以为自己这就要开始跟十几个人住一个屋的监狱生涯了,没想到,她们这批新人先被领进的是一间叫做“孖房”的新人牢房,据说要先在这里待一个月,然后再进“大仓”。

这算是给她们一个适应监狱生活的机会。

王雪娇不知道“ma房”是什么字,单纯地认为,它是“妈房”,代表着政府对囚犯如同妈妈一样体贴关怀。

这条件其实还挺不错的,一个长条形的房间,进门就是一左一右两张床,看来是要住两个人的意思。

房间最顶头是一个不锈钢蹲坑,蹲坑相当干净,比她见过的屎山旱厕一百倍。

马桶和床之间就隔了一堵半人高的矮墙,矮墙边有一个三角型的白色塑料的桌椅一体物,被固定在墙上。

啧,这就不是很讲究了,这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还能参观另一个拉屎的意思么。

过一会儿,房间迎来了“孖”的另一个“子”,听见铁门响,王雪娇抬起头来看着来人。

咦,熟人呀,这不是那天在过罗湖口岸时候遇到的带毒女么。

此时的她整个人都像一个提线木偶,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双手捧着监狱发放的洗漱用品,拖着沉重地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房间,颓然坐在床边,接着整个人进入了仿佛“入定”的状态。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狱警又叨叨了几句就走了,王雪娇依旧一个字都没听懂,不知道在监狱里面能不能抓紧时间学个粤语精通。

哎~粤语怎么就没有东北话好学呢,王雪娇曾去沈阳参加了两个星期培训,回家以后整个腔调都变了。

王雪娇热情地跟新进来的女人打招呼:“你好~我叫余梦雪,咱们在罗湖见过,我还帮你拎了一下箱子呐~记得吗?”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那个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雪娇问道。

“真的是我男朋友给的……”女人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这两天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近乎于麻木,像背书一样的把她的遭遇说了一遍。

她叫麻莉莉,在羊城的一个幼儿园工作,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叫迈克的外国男人,那个外国男人说自己在马来西亚有好几间大工厂,一直忙于事业,没有时间谈婚论嫁,现在终于事业稳定了,他想找一个贤内助,帮他打理家里的事情,生几个孩子好继承家产。

麻莉莉已经跟他认识三年了,一提结婚的事,迈克就说要让她好好想想,他家是信教的,不能吃猪肉,还有好多规矩,他怕她一时冲动结婚,然后后悔,要她好好想想。

“他说他在这里也有服装工厂,我过来看他好多次了,也帮他带过好多次东西,怎么偏偏这次就有毒品呢!”麻莉莉痛哭流涕。

“那个迈克呢?”王雪娇问道。

麻莉莉悲伤地低着头:“警察说,那个地址已经没有人了。他带我去看的工厂也不是他的,是别人的!他明明跟里面的工友都那么熟,人人见他都打招呼,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雪娇摸摸鼻子,怎么不可能是假的,我余小姐说什么了吗?

“不是这次行李箱里夹带了毒品,是这次才被发现有毒品,以前运气好没被发现而已。”王雪娇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

由于“迈克”人间蒸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麻莉莉是被人哄骗带毒,她甚至都拿不出自己与迈克是男女朋友的证据,她拿出的合照只能说明她跟这个男人拍过照片。

那又怎么样,在迪斯尼乐园跟米奇合照的人多了。

现在麻莉莉还没有判,只是在等待开庭。

如果她贩毒运毒的罪名成立,起步价二十五年。

要是她能请到像张子强那样的牛逼律师天团,可能就没事了。

但是牛逼律师天团的费用也相当牛逼,不是她一个内地的幼儿园老师可以负担得起的。

此时香港卖体力的制造业工人一个月工资都有7805港币,她一个月才五百块,连体力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她拿什么来请大状?

赌钱是投降输一半,这里是认罪减刑三分之一,或者等免费律师。

减刑三分之一也得坐十几年的大牢,麻莉莉现在寄望于免费律师能给予她公理与正义。

王雪娇问她那个“迈克”的情况,她根本听不进去。

麻莉莉的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进来之后,她已经念了七八遍:“我只是帮我的男朋友带一个箱子,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错了。”

“你哪也没错,就是比较倒霉。”王雪娇听烦了,从床上坐起来,“有人结婚了几十年才知道老公是骗婚的同性恋,就算有背景调查的大公司,也会把垃圾放进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想你哪错了!先想想你有什么路子出狱吧!你对迈克了解多少?能把他画出来吗?你在我或许可以托朋友帮你找找。”

“你能找到他吗?!”麻莉莉看见了黑暗中的一丝希望,充满期待地看着王雪娇。

王雪娇:“你还什么都没说呢,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找着他。我现在跟你保证百分之百能找到他,你自己信么?”

麻莉莉不说话了。

“你是大陆人,这边定什么罪,由陪审团投票说了算,以你现在的情况,要什么没什么,免费律师怎么可能说服陪审团。你现在唯一的路就是想办法找到那个迈克。”

“律师怎么会没用呢,要是打输了,他不也丢脸吗?”

麻莉莉的嘴如同所有绝望的人一样,死硬。

好像说服了王雪娇,就等于说服了陪审团,她就可以被无罪释放。

王雪娇耸耸肩:“亲爱的,会给你派来的是免费律师,不是收钱的,正常人都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

你这案子不刺激,你也不是名人,他们费尽心思帮你打赢官司,要名没名,要利没利,你信不信他们一来就会建议你认罪?”

麻莉莉拼命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王雪娇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嘴里不断叨叨叨的麻莉莉,无比庆幸自己在天金派出所一共也没干几天。

虽然,语文老师在教《祝福》的时候,强调过祥林嫂爱叨叨不是她的错,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但听叨叨真的很消耗善意。

王雪娇这个急性子更是如此,她对这种只追求情感上的宣泄,而不在乎是不是真能解决事情的人缺乏耐性。

心理医生和社区调解员的那份工资,让能挣的人挣吧,她是挣不了一点,听不了几天,她都得变成狂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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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雪娇的状态渐入佳境,已经几乎听不到麻莉莉叨叨的时候,有人过来通知她们这些新人列队出去,到一个大房间里聆听高级督察训话。

大家坐在条凳上,东张西望,有熟人已经聊上了,其中有两个已经是二进宫,王雪娇抓紧时间向她们打听:“这位高级督察凶吗?”

“有什么凶不凶的,你一个月最多见到她一两次,要是平时她突然出现,就是出大事啦。”

“她有什么爱好?”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忽然笑笑:“你这大陆妹挺上道。”

“都已经进来了,不上道还怎么混?姐姐怎么称呼?”王雪娇微笑。

女人懒洋洋地吐了一句:“你叫我芬姐就行了。”

“芬姐好!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叫娟姐。”

王雪娇十分客气:“娟姐好!我叫余梦雪,你们叫我小雪就好。”

这批新人里面混社团的各有归属,从未犯过事第一次进来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规矩,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王雪娇则是听说在里面吃饭都讲究“桌位”,偌大一个饭堂,哪几张桌子是属于哪个社团的,都有数,新来的要是搞不清,随便找个空位就坐了,挨骂是轻的,挨揍和被欺负是常态,只要没有打得太严重,狱警都懒得管。

她的任务是来调查利用大陆人往香港运毒的事情,不是替O记做事的。

管他多少K,和字头,还是洪门、青帮,对王雪娇来说都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只要她们能说出对破案有用的内容,大家都是好姐妹。

反正97之后,洪兴的蒋先生都得“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有驻港部队在,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很快,高级督察来了,她先把所有新人都看了一遍,开始用粤语说了一句:“有社团的人站起来。”

芬姐、娟姐,还有后面几个人站了起来,高级督察对着她们叨叨了一通,大意是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到了我的地盘就得老实点之类的。

这几位社会姐都低着头听训。

她说的话,王雪娇有95%听不懂,就当是坐国际飞机时的安全需知,反正千言万语也就三个字:别惹事。

等新人入狱培训结束,就被狱警各自带回房间,等晚饭再带去饭堂。

什么,就可以等吃饭了?

王雪娇还以为现在就要开始工作了呢。

她进公司的新人报道第一天,介绍完一圈同事之后就开始干活,一路加班到凌晨两点半,拿出手机想叫网约车,发现自己居然排名一百多位。

更惨的是另一个跟她同时入职的新同事,她是从别的公司跳槽来的,薪水一点没加,平跳。

她之所以愿意跳槽,是因为“我上一个公司太丧病,经常加班到一点,我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我上一个公司更丧病的公司!”

然而,事实证明,到了一楼还有地下室,到了地下室还有地狱,地狱还分十八层。

跳槽只图公司承诺不加班,跟结婚只图“他对我好”有什么区别。

别人被带回孖房,王雪娇被带到高级督察办公室。

高级督察冷淡地对王雪娇做了一个手势:“坐。”

王雪娇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等她发话。

“你就是大陆来的公安?”

“是。”

“我愿意配合重案组的工作,但是,希望你不要在我的地头惹事。”生硬的普通话听起来并没有对同行相见的客气。

“不要搞出人命、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不要私自劫囚越狱……”

王雪娇听得一愣一愣,别的她都懂,什么叫不要私自劫囚越狱?以前发生过什么?

这么有趣的事,王美珍怎么没跟她说啊?

港岛的狱警属于惩教署管理,警察则属于警务处,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

就像大陆的狱警属于司法部,而警察属于公安部一样。

警务处不惜一切也想破案,惩教署想太平,也许曾经发生过无法调和双方利益的事情。

王雪娇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大陆公安的法纪很严,就算为了破案,也有很多条例不能违反,带人劫囚越狱是非常严重的违纪,我绝对不会干的!”

高级督察点点头:“那就好,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尽管来找我投诉。”

“是!!!”王雪娇顿了顿,忽然小声问道:“如果我欺负别人呢?能帮帮忙吗?”

高级督察对“违纪”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认知,她板着脸:“没有能力就不要去招惹别人,明白了吗!”

“Yes,madam!”王雪娇起身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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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间到,王雪娇心想自己可能要跟娟姐、芬姐混一张“枱”,然后跟各位打个招呼。

结果是新人组全体一张桌。

有人端着饭盆过来:“有十四的吗?”

无人应声,她便走了。

又有人端着饭盆过来:“有钵兰街的吗?”

娟姐和芬姐抬起头冲她一笑:“静姐!”

静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进来了。”

芬姐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哎,死衰仔溜冰溜太多,还叫了我们两个,死我肚皮上了,我们也没办法。”

所有人都入座以后,就稍微有一点有纪律的样子了,不能随便走动,都在埋头吃饭。

不出所料,就是碟头饭配橙子,今天是星期三,吃的是鸡全翅,那个全翅甚至还没有肯德基的翅中大。

也不知道是哪只无辜的小鸡还没长成就被灭了。

吃完饭以后,是放风时间,王雪娇想趁这个时间问问其他新人,有没有人是跟麻莉莉一样的原因进来的。

结果,还没等她开始,就已经有几个人围过来,让新人们都蹲着,王雪娇飞快看了一圈,发现娟姐和芬姐已经站在这一圈人旁边。

一个身高体壮的女人粗声大气的问:“你们谁是皇冠牌?”

皇冠牌是曾经当过狱警的人。

无人应声。

她又问了一句:“谁是帆船牌?”

帆船牌是曾经当过警察的人。

还是无人应声。

“不是十四、和记、双英、义安的人站起来。”

有几个新人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麻莉莉下意识也想站,被王雪娇一把拉住,麻莉莉懵懵地看着她。

那几个新人被带到一边去,头上顶着刚才吃饭发的橙子,蹲马步,谁蹲得不标准,就挨巴掌,橙子掉下来,也挨巴掌。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威棒了。

“你们几个,是哪座山头的?”女人问道。

没有加入任何一个社团的新人在挨过教训以后,就会被各个社团的人拉拢,让她们加入。

像王雪娇这种明明没有,但谎称自己是的人,要是被发现真相,还是会被一顿好打。

其他几人依次报上自己是跟谁混的,最后剩下王雪娇和麻莉莉。

“你们呢?”

王雪娇开口:“我们是和胜的。”

女人一愣,王雪娇这跟粤语八竿子打不着的口音,居然是和胜的?

她追问道:“哪个堂口?”

王雪娇不卑不亢:“我是刀疤黄的朋友,他让我进来找冰姨,不知道冰姨是哪位。”

“我就是冰姨!”女人眯着眼睛,围着王雪娇转了一圈,“你是刀疤黄的……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有人往他口袋里放了一包四仔,我看见了,替他跟阿sir解释。”

冰姨上下打量着她:“你以前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识还替他出头?不怕惹火烧身?”

王雪娇正气凛然:“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个’义‘字!我不认识他,也不能看着别人栽赃他!”

“好!”冰姨用力一拍王雪娇的肩膀,“说得好!以后你们俩就跟着我混!”

跟了社团就叫“埋堆”,埋堆后就是新人讲述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王雪娇的原因太过朴实无华,别人听得呵欠连连,只有冰姨多问了一句:“怎么喝成这样?”

语气里有点嫌弃,谁也不喜欢沉迷于成瘾性物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王雪娇笑笑:“酒呢,是掩盖另一些不方便见人的东西的。冰姨,你就不要多问了,问多了,没有好处。”

刚才她还是一副到处求人罩的小白兔样,现在却又神神叨叨,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

在苦窑里混的第一要务就是识相。

对于完全摸不清底细的人,她们是不会轻易翻脸的。

然后就是麻莉莉,麻莉莉的倾诉欲望正浓,又把她是如何被男朋友欺骗,带毒过境,然后被关在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冰姨抬抬眉毛:“又是一个栽在男人手上的女仔。”

“这里有很多个吗?”王雪娇好奇。

冰姨冲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喏,那边,都是的。”

王雪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概有二十多个女人,精神萎靡地缩在铁丝网的角落里,好像灵魂已经被抽走,只剩下了躯壳。

“那我先带她过去跟受害者联盟打个招呼。”王雪娇拎起麻莉莉,向冰姨欠了欠身。

冰姨旁边一个红发女人猛然站起来,指着王雪娇:“冰姨说话了吗!你他妈的说带人走就带人走?!”

王雪娇微笑着望向冰姨:“冰姨,这位是?”

“叫丽姐。”

王雪娇满脸含笑:“丽姐。”

红发女人翻了个白眼,伸手想抓住王雪娇的肩膀,王雪娇不动声色地向后一让。

新进仓的新人竟然敢躲她的惩罚?!

好大的胆子。

丽姐双目圆瞪正要发作。

“阿丽,算了,”冰姨摆摆手:“哎,都是被男人骗的衰女,让她去吧。”

“多谢。”王雪娇带着麻莉莉向角落走去。

当她们经过那几个没有加入过社团的新人时,麻莉莉看着她们不住颤抖的双腿、红肿的脸颊和含泪的眼睛,心中一凛,终于从自怨自艾中稍稍清醒了一点。

这里是监狱,她要出去,她不能烂在这里。

“谢谢你。”她轻声地对王雪娇说,如果不是王雪娇,现在在这里头顶着橙子扎马步的人就有她一个。

王雪娇笑笑:“醒啦?醒了好,赶紧想想有什么线索。”

放风场地上,别处不是在对新人霸凌,就是老人聊天,或是各个仓的小妹向“仓头”拍马屁,十分热闹。

只有这块角落,好像笼罩着乌云,死气沉沉,如果这是漫画,那么这里所有人的脑袋上都垂满了代表阴郁的黑线。

连热爱欺负人的那些精神小妹们都不想来这,太丧了,丧得连想欺负她们的欲望都没有。

她们对于有两个人靠近都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垂头丧气,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听说你们都是被人骗来运毒的?”王雪娇问道。

没人理她。

王雪娇把麻莉莉往前推了推:“她也是。”

终于有人抬起头来,看了麻莉莉一眼,又低下头。

“骗她的男人叫迈克,你们听说过吗?”王雪娇契而不舍。

有人悠悠开口:“我们几个都是。”

王雪娇来了精神:“其他人是被谁骗的?”

“叫什么要紧吗?迈克,凯森,汤姆……我们一被抓,他们就彻底消失了,谁都找不到他们。”

“长相呢?”

“个子不高。”

王雪娇冲自己比划:“有我高吗?”

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比你大概高半个头。”

那才多高一点……

王雪娇接着问:“脸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性人类,唯一有标志性的只有脖子后面有一颗大痣。

麻莉莉一怔:“迈克脖子后面也有!”

二十三个来自大陆的受害人,骗她们谈恋爱的有七个男人,都自称来自东南亚:泰国的将军之子、缅甸的宝石商人、马来西亚的富商、新加坡的公司霸总……

连说词都一样:原先为了打拼事业,无心爱情,现在事业稳定了,想找一个贤惠的太太持掌家业,去他家,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戴珠宝,家里人也能买新房、购新车。

总之,绝对是风光大嫁。

要说爱情,她们真没几个爱得那么要死要活。

帮带那么大个行李箱,她们也嫌麻烦,但是“男朋友”说里面装的是公家的东西,不让她们白辛苦,给酬劳的。

一次三百块。

看在男朋友的恳求和三百块的份上,带就带呗。

她们之中有帮男朋友带过十几次都没事,结果一朝被缉毒犬逮出来,人就在这蹲着了。

王雪娇了然,这不就是“杀猪盘”?只不过杀猪盘是骗钱,这是要命。

细打听下来,她们都是羊城人,在各种地方都能遇到男朋友,其中与男朋友初遇地点最多的是海珠广场。

王雪娇:“哦,海珠区。”

二十三个女人异口同声:“海珠广场不在海珠区,在越秀区。”

王雪娇:“……哦,这样啊。”

谁给起的名字啊!

她手里没有羊城地图,只能记下她们说的那些地址,等着往外送信的时候让张英山查了。

人一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骂渣男,总算比麻莉莉一个人翻来覆去的念叨“我的命好苦”多了一些信息量。

有至少七个男人组成的团伙,在羊城和鹏城寻找外地来的打工妹,利用她们急于通过婚姻翻盘的心态,跟她们处对象,再以家里规矩大,怕委屈了姑娘,让她好好想想为由,暂缓婚期。

期间他们经常会以有急事为理由,匆匆离开,留下大号行李箱,然后再约姑娘在港岛见面,让姑娘把行李箱送过境,并且给姑娘一定好处。

一旦被抓,就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

王雪娇点点头,能查的东西还挺多,除了行李箱的生产地和销售地之外,还有男人经常出没搭讪的地方、搭讪的手法、喜欢搭的妹子是什么形象气质,这些都是重要的信息。

只要不是完全彻底的两眼一抹黑,王雪娇就充满了希望。

愉快的放风时间结束,所有人要回到仓房。

回到孖房,床上已经摆了王雪娇的小小特权:纸和笔。

按说新人不应该这么快有往外写信的权力,不过麻莉莉现在大脑嗡嗡的,对自己有什么权力完全迷糊,也不知道王雪娇这是特权,连问都没问。

过一会儿,犯人就可以排队去洗澡了。

现在港岛已经进入夏季,可以每天洗一次澡。

不过时间只有五分钟,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冲凉”,哗啦~结束。

就这五分钟,新人还会被老人欺负,老人就是占着不走,新人只能顶着一头泡泡在旁边站岗。

习惯于一人一个水龙头的王雪娇对这里好几个人一个水龙头不太适应,其实现在在大陆的公共浴室,也是几个人一个,谁擦肥皂涂洗发水就让开,不要一直站在那里。

王雪娇缺乏锻炼,见缝插针的速度不快,第一天都没敢打肥皂,生怕擦了以后,插不进去,时间结束后就麻烦了。

·

·

第一天的坐牢生涯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第二天,分配工作,王雪娇被分去了肥差——厨房,引来众多新人侧目,包括娟姐和芬姐,她们知道王雪娇是和胜的,但是没想到她的面子这么大。

管理厨房的是一个地位比较低的狱警,她负责指挥十个人,应该给什么人分什么吃的,还有某位级别比较高的狱警今天想点菜,就得马上做出来。

王雪娇听着她讲述着厨房里的规矩,脑子里跳出了《红楼梦》里的柳嫂子的忙碌人生:“司棋姐姐要吃炖鸡蛋。”“晴雯姐姐要吃芦蒿。”

看来自己得过一段这样的生活了。

今天是第一天,王雪娇被安排切菜,切完以后,她就去帮着打杂。

狱警们的伙食是单做的,要求煎得有形状、炖的有气质、炒得有色彩。

外籍犯人是煎牛排煎蛋之类的,也是一份一份单做,跟外面卖的差别不是很大。

至于其他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烀一锅”,今天是第一天来,王雪娇只看没吭声,她眼睁睁地看着茄子变成了一锅黑糊糊,冬瓜变成了一锅白糊糊,里面飘着几丁白点点,一不小心还以为是虫子的尸体,那就是肉末。

王雪娇想起了猪食,不,连猪食都比它生得美艳动人。

“明天能让我来做吗?”王雪娇主动提出,“我在外面就是干厨师的,天气这么热,总站在火边上也不舒服,我新来的,应该多做一些事情。”

“你干厨师的?”狱警上下打量着她,“行啊,那明天就你做菜吧。”

其他人完全没有像是被夺了权的不满,反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王雪娇。

新来的真是一个傻子,不说这天气在火边站着确实难受,就那么大一口锅,想把菜翻炒透都累得要死。

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居然主动要上。

真是太棒了。

今天沾了油烟,王雪娇决定今天一定要擦肥皂,顺便庆幸把头发削成板寸,洗身上的时候顺便给脑袋抹一圈就行了,还干得快。

在浴室里,王雪娇又遇到了红头发的丽姐,她不屑地上下打量着王雪娇。

下午的探视时间,冰姨的小弟已经来过了,证实王雪娇所说的跟刀疤黄关系属实。

严格来说,王雪娇并不是和胜的人,只能算认识。

丽姐认为王雪娇只是一个从大陆来港岛捞钱的北姑,意外认识刀疤黄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明目张胆的在冰姨面前欺负王雪娇是不行的,只要背着冰姨就可以。

丽姐一向认为自己是冰姨之下的二把手,昨天王雪娇竟然敢忤逆她,虽然被冰姨拦下来了,但是她心里还是不爽,决心要狠狠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趁着洗澡间里没有狱警盯着,她纠集了两个听命于她的女囚,向刚刚抢到一个水龙头的王雪娇走来。

站在丽姐身边的女人首先发难:“小雪是吧?你昨天不给我们丽姐面子,丽姐宽宏大量原谅你了,但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必须给丽姐下跪道歉,否则今天你别想好过!”

“啊?”王雪娇正站在莲蓬头下面,强劲的水流从头顶落下,堵住耳朵,她只看到这个人在跟她说话。

而且那表情,标准“韩式霸凌”三人组中的配角A。

嗯嗯,可能是想在浴室霸凌她?

不是,你们就不能讲究一点,穿上衣服再霸凌吗?

真是的……

王雪娇在她发表战斗宣言的时候,抓紧时间打了肥皂,又冲干净,哎,先凑合吧,明天早上再说。

王雪娇抓着打湿的毛巾,握着肥皂,一副洗好收工的样子,迷茫地看着她们:“你们要干嘛?”

配角A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王雪娇居然一个字没听见,她愤怒地指着浴室的地面:“你给丽姐跪下,磕头认错,磕破头为止。”

“哦……”

王雪娇弯下腰,右脚向前迈了一大步,膝盖弯曲,好像要跪了,配角A对自己的掌控力非常自信,就这么坦然站在丽姐旁边,也想受王雪娇的磕头。

忽然,王雪娇整个人像炮弹一样,用脑袋撞向嚣张跋扈的配角A的小腹,用力之猛,让配角A促不及防,一个屁股墩,摔倒在地。

在她落地的一瞬间,王雪娇欺身而上,俯身半跪在她的身边,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向地面一磕:“我跪过你了哦~”

后脑受到撞击的瞬间,配角A只感觉到眼前一花,接着头晕目眩,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丽姐愣了一秒,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抬脚踢向来不及躲闪的王雪娇胸口。

王雪娇拎起躺在地上的配角A,用她的脸结结实实替自己挡了一下,刚才还没有昏迷的配角A,现在彻底进入甜蜜的梦乡。

“我不是很懂,你们为什么要对我动手,不过想动手的话,我可以奉陪~”

王雪娇站了起来,然而回合结束了:洗澡时间到,要换下一批人进来。

如果这批人不出去,狱警会进来查看情况,其他人纷纷往外跑。

丽姐指着王雪娇:“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如果可以配BGM,王雪娇很希望此时响起的是:“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不管有什么背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一抽,扭着腰,对着丽姐唱:“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末了还给她抛了个媚眼,飞了个吻。

此时,配角A鼻子里滴出的血,就像一朵一朵的桃花落在水里。

在丽姐的眼里,王雪娇简直是在贴脸开大。

她大怒,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王雪娇暴揍一顿。

不想,此时狱警推门进来:“你们他妈的,最好给我一个不出去的理由!不然统统去水饭房!”

丽姐转头:“她……”

然后,她看见,王雪娇不知什么时候抱着昏迷的配角A,眼圈红红,可怜巴巴地说:“她洗着洗着就昏过去了,鼻子都摔出血啦,我想把她扶起来,但是又扶不动……她们全都不帮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狱警皱着眉头,挥挥手:“你把她送医院去。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出来!”

此时冰姨就在外面,狱警知道丽姐和配角B是她的人,指着冰姨:“你他妈的看好你下面的人!别再给我找事!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冰姨赔着笑脸。

在监狱里,狱警最大,冰姨也不过是和胜里的一个小角色,远没有到能让狱警忌惮的程度。

其他帮派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窃笑。

冰姨顿感脸上无光,对着丽姐的脸狠狠抽了一耳光:“你他妈的在里面干什么?!她是怎么回事?!”

丽姐不敢说自己来找王雪娇麻烦,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捂着脸不吭声。

王雪娇对冰姨说:“丽姐以为我是刀疤黄的情人,她说,她觉得跟着你没有前途,陪着坐牢还没有好处,她想换到刀疤黄手下,我说我跟刀疤黄也不是很熟,她不信。这个姐姐也劝她先看看情况,结果,被她打成这样……你看,她脸上的拖鞋印,花纹和大小都能对得出来!”

王雪娇的拖鞋是新领的,丽姐的拖鞋已经穿了一段时间,磨损程度不一样,印在配角A脸上的鞋印是谁的,一目了然。

慑于王雪娇的武力值,配角B不敢说话。

其他和胜的人搞不清王雪娇跟冰姨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敢说话。

其他人虽然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们猜想这事恐怕是丽姐和王雪娇在冰姨面前争宠,纯纯帮派内部的家务事,他们犯不着掺合,不愿意说话。

王雪娇满嘴胡说八道,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丽姐发声。

冰姨大怒,又抽了丽姐一巴掌:“你找死!”

吃喝休息等等细节来自于上世纪男子监狱的那些人写的书和访谈视频,在女子监狱里待过的人似乎不爱写,也不爱上节目,有些男女不同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啥样,反正就全是我瞎编。

毕竟现在临时犯案,进去体验一下也来不及了。

时代变啦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