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监狱医院与《肖申克的救赎》和其他黑·帮片里的医院不一样,那些片子里似乎只有一个医生,偶尔有一个护士,这个监狱里的医院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跟普通医院的病房差不多,除了有医生护士,还有发药、做清洁的狱友。

病房里的人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还有头上包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纱布,还有脸上贴着纱布的,就是很普通的外科医院的样子。

经检查,配角A是轻微脑震荡,这种伤在监狱里太常见了,不管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都会说是自己磕的。

如果如实说自己的伤是被别人打的,那就是有霸凌行为或是打架斗殴,那么狱警的KPI会受到影响,影响她们的考核,她们就会不高兴,她们不高兴,监狱里的人日子就更难过了,包括伤者本人,她会受到狱友和狱警的双重“关照”,所以没有人会承认。

王雪娇做为体贴的好人,她决定留下来帮着照看照看,反正今天也没事干了。

电视新闻是粤语的,靠着字幕勉强理解一点。

报纸上的字是繁体字,王雪娇可以无障碍的认识百分之九十,但是有些俚语和特殊用字,她看着还是很吃力。

王雪娇惆怅地想:大概穿越到古代就是这种感觉吧……呜呜呜,不要穿越到古代了,根本就是活生生的文盲。

还不如留在医院里,跟各位病友聊聊天,说不定能获得一些消息。

忽然,她看见在病房门口有一个脑袋伸出来,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那个脑袋就不见了。

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孩,最多两三岁。

虽然……两三岁的小孩不是不能干违法的事,王雪娇就知道一个四岁小孩嫌一个一岁小孩老是哭,太吵,就拿着小锤子把一岁小孩敲死的新闻。

但是……在她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政府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关到监狱里。把八个月大的“小萝卜头”关到白公馆的那帮人,显然不在脑子正常之列。

难道是在监狱里生的?

那很有可能,不管是在外面怀上的,还是在监狱里跟人私通,或者人工授精怀孕来逃避死刑,在世界各国都不算特别罕见的事。

不过在大陆,这种孩子出生后就会被送去,要么送亲戚,要么送社会福利院,不会让他们在这种环境里长大。

王雪娇的脑子转了几圈,又看见那个孩子伸出头,王雪娇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小朋友过来。”

这孩子不认生,摇摇摆摆地跑到王雪娇面前,开心地冲着她笑。

王雪娇摸摸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珍珍。”

“你妈妈呢?”

“我妈妈在玩水,还不让我玩。”珍珍十分委屈,“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

想来是她妈妈在忙着工作,嫌这个小屁孩在旁边碍手碍脚,把她轰走了。

“好呀~你想玩什么?”

“打波~”

这个王雪娇知道,就是打球的意思。

王雪娇伸出手:“好,我们一起玩。”

珍珍怔怔地看着她。

王雪娇这才看到,她手上空空:“你没有波?”

珍珍摇头,旁边腿上打石膏的女犯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波怎么打波?”

珍珍忧郁地低下头。

“没有波也能打波噻~”王雪娇模仿着粤语的腔调,高傲地说。

医院里的人也有看报纸的权利,王雪娇让珍珍带路,找到了医院里放报纸的地方,她拿了一张报纸,裁成正方形。

手指快速翻折,最后对着小孔一吹,报纸变成了一个立方体。

“不是圆的,凑合用吧。”王雪娇双手交叠,做出颠排球的姿势,一下一下地颠着纸球。

“哇!!!好威!”珍珍从来没见过报纸会变成球,眼神从迷茫变成震惊,继而看着王雪娇的眼神变成了崇拜。

王雪娇轻轻一颠,将纸球传给珍珍:“我们比赛,谁颠得多。”

珍珍一用力,纸球飞出去好远,她摇摇晃晃地跑去捡球。

王雪娇又教她可以像踢毽子那样踢纸球;纸球里还可以塞进小石子,做铃铛摇晃着玩……如此花样繁多的玩法,把小孩迷得晕头转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王雪娇身后。

球好玩嘛~

数学成绩换的。

这些,都是当年王雪娇上数学课的时候,走神玩的勾当。

前面听着简单,她就开始做小动作,等球叠好,发现世界变了!黑板上的式子怎么突然展开成那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从此,她坚定地选择了文科……

正当王雪娇和珍珍玩球的时候,一个拿着拖把的女人进来了。

珍珍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妈咪~”

然后像献宝一样,把手里的纸球球给她看:“阿姐给我的。”

“谢谢姐姐没有?”

珍珍抱着球:“谢谢姐姐。”

“这是你的女儿?”王雪娇问道。

女人听她说普通话,也憋着一口生硬的港普出来:“是啊,你是来看什么病的?”

王雪娇指指还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的配角A:“她撞到头了,我送她来的。”

“哦~她是和胜丽姐身边的人,你搭上她,就是搭上丽姐了,在这边都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啦,恭喜噻。”

王雪娇怔怔地开口:“搭上丽姐,就不会被欺负吗?”

“是啊,你是刚从大陆过来的吧,在这边,没有堆头,就是人人都能欺负的羊牯,随时可能被人打一顿。有了堆头,就是有人罩。”

王雪娇看着配角A脑袋上缠着的白纱布,用力点头:“确实,你说得特别有道理!”

她脸上的鞋印是丽姐自己踹的,脑震荡那个……王雪娇作证,是浴室地板先动的手!

珍珍妈用沾着消毒剂的拖把一下一下的拖着地。

其实监狱里房间都挺干净的,毕竟是在严格的纪律管束之下,要是爆发了瘟疫,狱警自己也跑不掉。

王雪娇对“脏乱差”监狱的印象其实是来自古装片,地上铺着霉烂的稻草,老鼠乱蹿,身上穿着“囚”字脏衣服,顶着鸟窝头的囚犯把手伸在栏杆外,像招魂似地挥舞:“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为什么珍珍也会在这里?”王雪娇问道。

珍珍妈解释道:“她是我在这里生下来的,可以在这里待到三岁。”

“你为什么进来的?”

“误杀。”

旁边那个腿上打石膏的女人大声拆台:“明明就是谋杀,误杀能判你二十年?”

“大口春!”珍珍妈拄着拖把,恶狠狠地瞪着她。

被叫做“大口春”的女人幸灾乐祸:“你个二奶想上位,结果手段出尽,发现你连二奶都不是,是小十,后面还有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哈哈哈哈哈哈……还想仗着孩子上门认祖归宗,又不是男仔,谁认你啊!哈哈哈哈哈……”

“放你妈的他屁!!”珍珍妈刚举起拖把,巡逻狱警正巧路过,指着珍珍妈:“你搞咩啊!”

珍珍妈悻悻道:“上面有蛛网……”

“别搞事啊!”狱警点点她,继续往前走。

大口春得意地晃着脖子。

王雪娇托着下巴:“那么,是杀了谁?是把男人杀了,还是把跟你抢男人的十几个女人都杀了?”

大口春做出害怕的样子:“哦哟,哪能杀了十几个,你比阿兰还威噻。她是把她家婆杀了,哦,不是她家婆,她连门都没进。”

王雪娇的脑袋上浮出一个问号:“为什么?”

这种事情,一般不是杀男人或是杀竞争者么,把男人的妈杀了,是什么路数?

阿兰也不避着孩子,大大方方说出事情原委。

“我知道怀孕以后,本来不想要的,是那个老太婆叫我留下,说家里大婆不能生,要断了他们谢家的香火,谁能生出仔,她就让谁进门。我说要是妹仔怎么办,她说妹仔也是谢家人。结果,七个月的时候,她带我去医院,说是检查身体,没想到,是查孩子是男是女,等知道珍珍是个妹仔,她就,她允许这个孩子姓谢,但是她们谢家不养妹仔。”

然后,就是孕妇激情杀人。

由于孕妇是个特殊身份,再加上那个男人只是有钱,没有权,所以,没有判她死刑,安排了一个二十年有期徒刑,进来之后,为了体现监狱的人道主义精神,所以给她安排了最安全和轻松的医院工作。

来这里的人都已经无力欺负人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大口春进来的原因就很简单粗暴了:明明是另外两帮男人在打架,不关她的事,偏偏她嘴巴太欠,跟人发生冲突,有人重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打的,但是在场的人都说是她打的,就进来了,判了一年多。

王雪娇想起一位故人——武长庆。

嘴欠真是一种绝症啊……字面意义上的绝症。

柯南里的死者起码有五分之一死于嘴欠。

社长+嘴欠、大师+嘴欠,不用想了,这集的C位绝对是他。

病房里也有几个跟贩毒有关,不过都是在夜场里倒腾摇·头·丸才被抓进来的,小散户,不是王雪娇要找的人。

其他都说了自己进来的原因,王雪娇自然也得说,光打听别人的事,把自己的事捂得死紧,是会招人讨厌的,张英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王雪娇把对狱警说过的个人信息又说了一遍。

飙车撞到人嘛,这事不稀奇,没人继续追问,除了阿兰。

她疑惑地问王雪娇:“你不是大陆人吗?怎么会在港岛开车,还撞死人的?”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我们晚上去酒吧,他喝多了,我就说我来开车,去游车河,谁知道,我明明喝得不多,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一着急,就撞了,撞完人一害怕,我就踩油门想跑……”

这种瞎编的事情,说得越少越好,细节太多,破绽就越多。

王雪娇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配角A身上,大大的抱怨了一番丽姐是怎么的仗势欺人,好坏好坏的~

准备睡觉的时间到了,王雪娇也不得不离开,回到她的孖房里。

走之前,她弄了一些纱布,打算做成睡觉眼罩。

监狱里晚上的灯是不关的,免得有人干坏事。

睡觉的时候,头也不能缩进被子里,免得有人在被子里自杀。

对于新来的人来说,这明晃晃的大灯,实在是照得人睡不着,反正麻莉莉又不是来暗杀她的杀手,不怕半夜蒙着眼睛被掐死。

自从跟同病相怜的人倾诉过一番之后,麻莉莉明显正常多了,她听说可以写信给义工求助,她不再叨叨她的命好苦,而是在认真想应该写什么内容才能清晰有效的传达她的意思,并且让义工对她产生同情。

王雪娇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思考这个监狱里这么多人,应该怎么大海捞针。

能精准定位身份的姓名、长相一概没有,还有一个,就是入狱原因。

这种人进监狱的原因有三种,一种是像王雪娇对刀疤黄说的那种,在外面得罪了人,进来避避风头。

一种是帮自己在警界政界的兄弟们冲冲业绩,比如墨西哥的传统艺能,总能听到毒枭自首,然后那牢坐得跟皇宫似的。

还有一种是真·意外,沾了别的事情被关进来,这种没多久就能出去。

王雪娇猜测那个大老板应该是第一种,也许是短期犯,谁避风头也不是奔着避二十年三十年去的。

脑子里胡乱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不要着急,今天才第二天,心急就会出错。

王雪娇戴上眼罩,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张英山也进来了,自己问他是怎么混进来的,张英山指着钱刚说是他帮的忙,钱刚穿着高级督察衣服,脸上画得像“如花”一样,昂首挺胸向她走来……

“太假了,是做梦吧!”王雪娇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灰白色的孖房天花板。

她坐起来,看见麻莉莉也睡着了,在她身边放着几张报纸,报纸的空白处写着她拟的求助信,写写涂涂,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写。

王雪娇醒了就睡不着,起来做了一套七彩阳光第八套广播体操,起床的时间还没到,她又做了几个俯卧撑,终于起床铃响了。

港岛监狱里对叠被子的要求都不如大陆军队里的严,只要整齐就行,不需要叠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块,想起韩帆曾说自己为了让被子好叠,还在上面泼水,更不敢晒被子,谁要是把战友的被子晒了,就代表着宣战。

有了众多可对比的案例,王雪娇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坐牢辛苦,除了那两锅黑白糊糊,实在是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茄子和冬瓜做错了什么!竟遭如此荼毒!

后面的流程是固定的:早饭、打扫牢里的卫生、去操场集合、点名、带去各自的工作地点。

新人时期的厨子不参加排班,与其他人一样,早上八点开始。

等过了新人期,就要很早起来做早餐,也不是一定周日休息。

王雪娇在队伍里看到了冰姨,没看到丽姐,大概是晚上“不小心在牢房里自己摔了一跤”,把自己摔到医院去了吧。

进了厨房,大家根据菜单开始准备今天的中饭。

首先把送来的肉和菜分一分:狱警的份、外籍白妞的份、厨房仔的福利份,交了钱的大款份。

有资格被分进牢房的人,都是被判定为社会危害小,改造态度积极端正,没有报复社会意向的品种。

不然不说下毒,往菜里倒点消毒水,也能够整个监狱上上下下忙成一团的。

厨房里的另外九个人有经济犯,有误杀,有帮派里有头有脸的小头目……几乎都上过学,情绪比较稳定,在外面的时候,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她们不会像丽姐那样,一直在底层混,时时处处对“面子”那么在意,随时随地都想展示一下自己高人一等。

她们不想欺负新人,也很冷漠,就跟王雪娇待过的大公司差不多,只谈工作不说私事。

要是让国营企业习惯聊老公赚多少钱,孩子考多少分的人来,她们绝对受不了。

王雪娇太习惯了,当初她在一个公司待了一年多,另一个组的人就坐在她的正对面,相隔一块板子,一直到离职都不知道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

狱警安排工作:有人洗菜,有人切菜。

择菜这道环节有,但仅限于给狱警做的饭。

其他人么,黄叶子、老帮子跟着烀一锅。

要是在青菜叶子上发现了菜青虫,那是赚了!蛋白质啊!多少家里没钱打点,也没成功讨好老大和狱警的人坐了三年牢,连一口肉都没混着。

今天狱警们的午餐是猪排蛋饭,用的材料是好的,但是,再好的食材,也能被做成邪门的东西。

把猪肉片做成木头片是基本操作,鸡蛋和饭么,熟了就行啦。

这里没有人是专业厨师,也没什么心思精研厨艺,只管把菜做熟就行。

她们也不打算提高做菜水平。

她们未必知道古代皇宫里的御厨为什么不给皇帝做最新鲜最好吃的菜。

也没看过《肖申克的救赎》,不知道安迪因为做账能力一流,而导致失去了洗刷冤屈的机会。

但是,对人性朴素的认知告诉她们,做好一次,以后就得次次做好,累死了。

王雪娇不一样,她可以随便把人卷死,然后毫不负责的逃之夭夭。

她需要快速成为整个监狱里最靓的女人!

她要让人人都为她倾倒,让所有人被她迷醉。

监狱里有一百一十个狱警和为政府工作的人员。

也就是要做一百一十份猪排蛋饭。

看着负责打荷的人已经举起菜刀准备切肉,王雪娇示意她们要注意顺着猪肉的纤维切。

“诶?这么多事?”操刀的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听见异常的狱警走过来L:“怎么回事?”

王雪娇说:“Madam,我以前在大陆最好的餐厅做事,不敢说做得多好事,但是,每次主厨不在的时候,都由我顶班,来餐厅的老客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发现主厨换了人!

这么热的天气,您在这待着,多辛苦呀,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不是应该的吗?”

狱警也是人,她们也想吃好吃的东西,反正又不是她们出力,也不需要她们出钱,听见王雪娇这么说,她欣然应允。

有了“上头的意思”,王雪娇得寸进尺,不仅要求猪排的厚度,还要求她们切完以后,用刀背把猪排的筋肉震散,让口感变得松而不烂,这样入口才有柔嫩的感觉。

“哎,两只手一起剁,加快速度。”王雪娇亲自展示,趁着狱警去旁边躲清闲的时候,她冲着那几个一脸不高兴的女人小声说:“别苦着脸啦,拍过的猪排显得大,每块都可以小一点,一块省一点,一百多块,你们想想省下来多少?拿来自己吃、做人情都很好啊。”

王雪娇展示了同样大小的猪排,在拍前拍后的明显变化,冲她们几个挤挤眼睛:“看看!!!对不对~我也是在厨房混饭吃的,哪能害你们。”

监狱牢房里的肉食是仅次于毒品的一般等价物,地位可以与香烟平齐,在1991年之前,惩教署还每周发一包免费香烟皇家柴。

现在取消这项福利了,有些有路子搞烟的人愿意用一包香烟换一小块肉,每天在饭堂都有人喊:“香烟换肉,香烟换肉。”

无利可图的时候,还要费神搞东搞西,那是傻缺才干的事。

发现肉排可以省下那么多,那九个女囚的眼睛都亮了:“你这个大陆妹真醒目精叻!”

她们干劲十足的拍完猪排,正要洒调料,王雪娇摆摆手:“等一下,用湿腌法。”

监狱里采购的猪肉不会是优雅昂贵的里脊。

量大管饱而已。

这种猪肉炸出来的猪排会很干。

所谓湿腌法,就是往腌料里加水,盐、水淀粉、油,以及其他需要的调味料。

现在八点,王雪娇的计划是腌三个小时。

做炸猪排必不可少的就是淀粉、蛋液和面包屑。

然而,并没有面包屑。

监狱的意思是随便煎一下,煎熟吃吃得了,哪这么多事,面包屑不得另外花钱买啊!

区区面包屑有什么难度吗~

王雪娇把剩下的切片面包拿出来,把四边的硬皮给切了,她捏了捏面包片,还是软的,嗯……不好使。

王雪娇曾经看过一个自制面包糠的教程说:把面包片从包装袋里拿出来,放在外面吹一吹,很快就干硬发脆,接下来……

她就把教程关了。

南方与北方的悲喜并不相通。

19%湿度的北方地区不能理解91%湿度的南方是无法让面包在外面吹一吹就能干到发脆的。

王雪娇把面包片们竖在炒菜的灶台边,用灶台的温度把它们烘干。

趁这个时候,她又顺便把六个白妞的饭的准备工作给做了,她们四个是加拿大的,贩毒,一个是美国的,贩毒,还有一个是罗马尼亚的,贩人。

王雪娇对讨好她们缺少意愿,她们是自觉自愿来犯法的,与她要查的案子毫无重叠之处,不可能为她提供有效情报。

随便混混拉倒。

再说……白人饭!有必要这么上心么!给她们干巴面包、干巴肉干就完事了呗。

白人饭好糊弄,给人数最多的普通囚犯就没那么容易了,虽然他们在监狱伙食的鄙视链最底端,但是人数放在那里。

要是真的做得太难吃,底层人民完全难以下咽,她们一定会投诉,如果投诉了监狱方还不管,她们保准就能从鱼肚子里吃出来“陈胜王”三个字。

今天给普通囚犯的菜是炒包菜和土豆烧鸡腿。

说是炒菜,其实就是“搅菜”,千人的饭,不可能像饭店那样一样一份一份的炒,不然等炒完饭,都该吃晚饭了。

监狱里用的炒菜锅大概与包子店的蒸锅差不多大,一共有四个锅,同时炒菜,用的铲子像小铁锹,炒菜不像炒菜,像和稀泥。

以前厨房的操作是倒小半锅的油,然后把洗好的包菜倒进锅里,然后像煮猪食一样的搅,油放得多,可以让菜熟得快,而且颜色亮亮的,看着漂亮,谁也不能在太平绅士来访的时候投诉“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只要不是上面生,下面糊底就是谁也挑不出错的好饭。

光是搅猪食,也挺累人的,特别是夏天,不动都一身汗,没人愿意干这活。

王雪娇进厨房是有人打了招呼,管理的狱警以为她是手眼通天,塞足了钱,所以让她做不需要讲究刀工,也不在乎手法的切配,结果,

她居然主动要求炒菜。

狱警还挺高兴,这样可以堵住其他人的嘴,省得她们叨逼叨。

王雪娇主动申请炒,就是想练体力,经过这么多事件,让她深刻体会到,不管是原始社会,还是现代社会,力气大就是好。

四两拨千斤,首先,得有四两的力气。

再灵巧的猫猫打出一百拳,也不如大象的一脚。

同时,她也想练练耐热的能力。

她,余小姐,金三角一霸,要是怕热岂不成了大笑话。

当然,她没有非要一统江湖的意思,只是万一祖国非要她统一金三角,然后随便挑一个跟中国关系好的国家投降,比如老挝~当作中老铁路第一次正式运营的大礼,也不是不行嘛。

抱着这样的美好心愿,王雪娇站在灶前。

这个锅比普通的锅大,但又不是大到离谱,正合王雪娇的心情,可以练练臂力。

她先倒了一点油进锅,旁边的老狱友伸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点?会糊锅底的。”

“不会。”王雪娇冲她笑笑。

老狱友冷笑一声:“我是好心提醒你,要是菜做糊了被投诉,我们都得被罚!严重的就没有这份工啦。”

“放心,糊不了。要是有处罚,我一个人替你们背。”

见王雪娇如此冥顽不灵,老狱友撇撇嘴:“呐,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啊!”

其他人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菜和葱姜蒜都是切好的,王雪娇调了一个酱油料汁,虽然她个人更喜欢酸辣包菜,不过以羊城人士的吃辣水平来推理港岛人士,估计锅里只放一颗小米辣,能放倒一大半人。

算了算了,就平平淡淡地炒个酱油包菜吧。

王雪娇把切好的蒜片丢到油锅里,等大蒜的香气飘出来,王雪娇立刻把切好的包菜倒进去。

别人是用铁铲炒菜,王雪娇试图弃铁铲,直接使用颠锅技能,让菜在锅里飞舞起来。

初次尝试并不怎么成功,她双手的力气加在一起,能快速举起一百斤左右的东西,这铁锅自重大概有二十多斤,加上里面的菜,总重大概有六十多斤。

只举一下问题不大,要连续不断的颠锅,问题就大了,特别是这是双耳锅,不好抓,想要做到轻松自在的颠锅,手上起码得有两百斤的力气。

王雪娇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果断选择快速挥动铲子,模拟出颠锅的同款效果。

她非常想多练练,毕竟这是监狱,不像外面有哑铃、杠铃、石锁以及等等器材。

虽然这里有很多人,虽然高级督察说有事可以找她,她会尽量配合,但是估计高级督察也不会允许她闲着没事举人来做力量练习。

看着包菜基本上断生了,王雪娇把用酱油、醋、盐调出来的料汁往锅里倒下去。

“哧啦”,一股有点呛的烟味升腾上来,紧接着,就是一股被称为“锅气”的干香。

王雪娇最后又在锅边上浇了一圈醋,少量锅边醋只有醋香,而没有醋味,不会让包菜变成醋溜包菜,只会更加爽脆,把最后一点油腻的感觉也彻底赶走。

同样是这几样东西搅和在一起,王雪娇炒出来的包菜闻着就香,而不像她们以前做的,飘出来的味道闻着就厚重的油腻,在厨房里待一天,感觉嗓子被油糊住了。

王雪娇刚起锅,转头就看到手里拿着筷子的九个人。

“你们要干什么?”王雪娇夹着嗓子,双手握着大铲子,“不要过来呀~”

那个嫌弃她倒油少的老狱友,说:“你这炒得也太快了!万一没熟怎么办!没熟就会拉肚子,拉肚子是很严重的事故!为了防止我们连坐,所以,我们要尝尝!”

另外八个人用力点头。

“偷吃就偷吃嘛……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干嘛呀。”王雪娇冲她们做了个鬼脸。

老狱友非常严肃:“别人吃叫偷吃!我们吃叫试菜!”

“对!!!”八个人齐齐举起筷子,一起伸向装着包菜的餐盘。

一口下去,脆嫩的包菜叶子在她的口中绽放出清爽的的汁水,微微有些甜,这才是蔬菜应该有的本味。

还有一点点被大火燎出的特别香气,在她入狱之前,她曾经在街头吃过很多次这样的炒菜。

自己一个人吃的工作餐、和朋友们一起吃的宵夜、跟恋人一起手拉手在庙街随便找一个摊子坐下,招手叫来老板……

当时只道是寻常,进来之后,才发现就连最简单的炒包菜,都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味道。

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厨房里油腻厚重的气味封心锁爱。

她绝对不会笑着把监狱里的伙食吃下去,只会冷着脸沉默咀嚼着人生的苦涩与世事悲哀,好好改造?不存在的。

她因做假账,涉及数额巨大,被判了二十年,出去以后,她也是垂垂老矣,完全是个废人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进来的时候自杀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过了好几年,才慢慢接受现实。

本以为自己要麻木地过完二十年,没想到,这盘包菜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醋香味,将她被厚油遮住的味觉再次唤醒,她如同焕发了第二春,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至少,她期待着下一口。

“好像没什么味道啊……我再吃一口。”

“是不是有点咸?我试试。”

“好像有点糊味?再让我夹一根。”

……

以前监狱里做出来的菜,连她们自己都嫌弃,差不多就行了,什么咸啊淡的。

视觉效果就是正宗猪食:一锅糊糊。

根本就没有试菜这个环节,更别提一筷子接着一筷子。

“小心烫。”王雪娇也不揭穿她们,自顾自地准备下一锅。

老狱友看着她,第一锅她那么卖力,这一锅,她的胳膊上应该没有力气了吧,只能糊弄糊弄了吧?

果然在厨房工作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吃到最好的那一锅。

没想到王雪娇不仅没有一点偷工减料,甚至还在执着的想要抓着锅耳,对锅进行颠锅操作。

她还听见王雪娇对着锅铲说:“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也别来找我,我怕铁锅误会。”

王雪娇将锅铲放一边,开始她的表演。

然而,这锅对她来说太重了,只晃了几下,努力把菜掀起了一部分,远没有达到可以脱离锅铲的地步。

王雪娇悻悻把铁铲拿回来:“试过铁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我的命中注定,我不能没有你!”

老狱友眨巴眨巴眼睛,疑心这位新来的余梦雪是因为用厨艺和甜言蜜语诈骗了很多男人的感情和金钱才进来的。

看这厨艺水平,谁吃了不对她动心啊,别说男人了,女人也动心!

转眼间,第二锅就炒好,王雪娇看看时间,估计那一百一十块猪排也该腌好了,王雪娇无情地放下手中的铲子:

“还有两锅,你们谁来炒一下?我要做Madam们的午饭了。”

狱警们吃饭是分批轮次的,马上就是第一批人吃饭了。

正在削土豆皮的人都心不在蔫,时不时伸头看一眼王雪娇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王雪娇把灶边的面包片收到手里,把它们撕巴撕巴,扔进搅拌机,“日”的一声打成碎末末,再扔进烤箱,一百五十度烤个十分钟。

腌好的猪排先进淀粉,再入蛋液,最后蹦进面包屑。

王雪娇支起一个油锅,往里倒了大半锅油,烧到七成热,一气把腌好的十块猪排放进大锅里。

“嗞拉!”

金色的油围着猪排欢快地泛着泡泡,油炸肉类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王雪娇对出餐效率太满意了,啊~~~宽油,真正的神!

都不用把猪排挨个翻面呢!

六分钟后,王雪娇估计着这么薄的肉也该熟了,便把它们捞上来。

王雪娇拿出餐刀,对着猪排中间切下去,被炸至酥脆的面包屑随着刀刃划过,次第发出连绵不断的清脆断裂声。

“卡嚓嚓嚓嚓~”

王雪娇往锅里倒了一点酱油,放了一小勺白糖,把切好的洋葱丝倒进去炒熟,当洋葱线慢慢从雪白转透味,最后浸满了褐色的汤汁。

她抬手把一个鸡蛋落入碗中,做滑蛋不需要让蛋白和蛋黄融合的那么彻底,她用筷子将鸡蛋随意挑了几下,蛋黄被挑散了,蛋白还倔强地保持着不容侵犯的骄傲,如同大理石上黑白两色的纠缠。

王雪娇将炸好的猪排放进酱油洋葱的汁液里,再浇上蛋液。

蛋液遇到滚烫的酱汁瞬间凝固,王雪娇大声问:“Madam,你喜欢鸡蛋老一点还是嫩一点?”

负责守厨房的狱警从凉爽的角落里探出头来,震惊地发现王雪娇正在一份一份地做饭!!!

虽然,每个批次吃饭的狱警只有三四十个,但是这么一份一份地做,还是好逆天啊。

以前如果是为狱警做猪排蛋饭,都是提前把肉片和蛋都煎好,找个保温箱搁着,到开餐的时候再端出来,都已经又干又柴到不行,还假模假样的浇一勺汁上去。

往木片上浇酱汁,也不能改变它是木头的事实。

都说犯人吃的是碟头饭,狱警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说是卖相和食材更好一点的碟头饭。

她也只能靠着自己掌握厨房的一点小小权利,稍微给自己弄点现炒现吃的东西。

但是做饭的都是犯人,又不是专业厨师,就算以权谋私,也谋不着什么有出息的东西。

她其实是喜欢吃嫩一点的蛋的,但是监狱里的蛋为了保证食品安全,都是恨不能把蛋煮个两天两夜,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她从来不吃。

现在,王雪娇居然问她,想要老一点,还是要嫩一点。

“要嫩一点。”

王雪娇在等蛋熟的时候,烧了一大锅开水,把切成段的芥兰丢进去,刚一断生就捞出来,浸在加了冰块的水中,让它变得更脆,捞出来放在盘子里之后,再把生抽淋上去。

一分钟左右,王雪娇关火、拿碟子盛饭,再把已经与炸猪排融为一体的煎蛋盛在饭上。

金黄色的蛋和炸猪排旁边配着翠绿的白灼芥兰。

光是看着,就比以前黑乎乎的一片肉,以及一颗蛋黄已经煮成木屑的白水煮蛋更加赏心悦目。

管厨房的狱警吃饭时间自由控制,她可以在任何时间吃饭,只要不影响开餐。

她端着饭,到警员就餐区坐下,她拿起刀子,一刀将炸猪排和滑蛋切下,叉子配合的挑起一叉子白米饭,将炸猪排和滑蛋顶住,被送进嘴里。

“卡嚓嚓嚓嚓”,油炸物的香气永远强烈又霸道,一瞬间就侵袭了整个口腔里所有的味蕾,高调地宣布它来了。

当最具冲击力的香气奔入咽喉之后,就是泡过酱汁的柔嫩滑蛋,酱汁渗透在了寡淡无味的白米饭里,金色的滑蛋也软软地往白米饭里探,白米饭半推半就,最终还是不敌滑蛋的柔软侵入,浅表上的一层已经全线崩溃,被染上了酱油色和蛋色。

酱油里的一点点白糖勾出了更多的鲜甜。

横冲直撞的炸猪排打头阵,最后留在口中回味悠长的却是滑蛋与酱汁。

没等这口味道消散,她又急忙挑起另外一块。

一块接着一块,美味地根本停不下来……

她知道自己轮值进来,就跟囚犯也差不了多少,前辈已经告诉过她,里面的伙食有多难吃,犯人有多难搞,如果为了发大财,就不要来这里,如果想当富家少奶奶,也不要来这里,有男朋友都容易分,别说没有男朋友。

她对生活的唯一期待,就是等轮值结束之后,回家,在楼下的茶餐厅吃上一顿,哪怕是不那么走心的厚切猪扒滑蛋饭,也比这里的强。

那要等上一个月。

没想到,她的期待这么快就实现了。

这份猪排蛋饭,比她家楼下茶餐厅做得还好吃!!!

“嘉怡,这么早就吃饭啦?”几个轮班来吃饭的同事笑着跟她打招呼。

以前嘉怡都是差不多等到最后才吃饭,她的上班时间是从早餐开始,吃完早饭,然后在厨房里待着,熏得一身油烟味,虽然做饭的不是她,但是闻久了,也一点胃口都没有。

“咦,今天这饭好漂亮哦,换人做啦?”一个同事问道,虽然这盘饭已经被吃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那一点也能让人一窥它的总体水平。

“不光好看,也很好吃哦~”嘉怡对这份饭简直太满意了。

同事们还不信,因为马上监狱就要半年考核了,别的工作场所的要求是没有打架斗殴,然后才是产出效率。

厨房不一样,厨房里的犯人都非常珍惜自己的工作,从不惹事生非。

高级督察给嘉怡定的目标是不要有食物中毒、不要有严重的食品质量问题、不要有人向“太平绅士”举报监狱伙食。

前两件事是没有的,第三件事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发生过了。

有人举报自己拿到的鸡腿比别人的小好多:“别人呢,就是鸡腿,我的呢,是麻雀腿。”

那是一个长期犯,也不在乎什么面子、加刑了,关三十年跟关三十五年对她来说问题不大。

言辞激烈,说话非常难听。

好死不死,那天正好就是吃鸡腿的日子,“太平绅士”往饭堂走一圈,亲眼看到了鸡腿大小的参差。

做太平绅士本来就没有工资,是义工,只有车马费,愿意来的人,都多少抱着一点想干点啥的期待。

这次投诉的事情又不是打人霸凌、狱警涉黑之类严重的问题,甚至都不是指鼠为鸭这种档次的事情。

狱方也有辩解空间,毕竟人类都不能保证个个大长腿,凭什么要求所有的鸡都长着一样大的腿。

结果,狱方确实得到了公众和相关部门的理解,但是好歹也算闹上去了,负责食堂的嘉怡自然就背了锅,去年全年的考核被打了E等,算是给署长一个交待。

今年,嘉怡想扭转一下自己在高级督察眼里的形象和地位,但是,食堂能怎么扭转,眼看着要到六月,她什么都没干。

同事们觉得她是急于做出点成绩,但是犯人做的能有多好吃?就算形似,里面肯定还是又干又柴。

她们端了饭出来坐下,还没有开吃,首先闻到的是香气。

油炸猪排、酱汁和鸡蛋相融合的味道。

“闻起来不错嘛。”有人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瞬间眼睛都睁大了。

这个猪排!!!

有汁!

以前不管是吃炸肉饼还是吃炸鸡,只有很少的几家能做到里面汁水丰富。

因为想要有汁水,就得炸两次,一次大火炸,把汁水锁在淀粉和蛋液组成的壳里,然后再用小火复炸。

对于快节奏的餐饮来说,多一道手续,就多一个成本。

监狱虽然不用考虑金钱成本,但是,一百多块猪排炸两遍,是有时间成本的。

同事大为惊讶:“这是你要求的?”

她已经脑补出嘉怡为了能够在半年考核的时候成绩好看一点,对厨房里的犯人进行严格的厨艺培训,要求她们达到路边开店的水准。

嘉怡摇头:“我都不懂这些,怎么要求她们,是新来的一个犯人,她说她在大陆最有名的饭店里工作过,她做的菜跟主厨不相上下。”

如果只是这么一听,这些狱警们只会认为王雪娇是在吹牛皮,但是她们现在真真实实地吃到了王雪娇做的饭,是真的好吃!

有人问道:“我也去过大陆,她说的最有名的饭店,是什么?白天鹅宾馆?太平馆?”

另一个人摇摇头:“她说话都不是粤语,是北妹来的,看她的长相,像长江下游那一片的人。”

去过大陆的人歪着头想了想:“可能是华亭的红房子、德大。也可能是起士林。”

她们太好奇了,很想知道王雪娇到底是在哪家学了一手这么好的手艺。

王雪娇没想到她们对这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么在意,反正不能说真实存在的饭店,“最有名”这种事情,也见仁见智,随便乱说就好,她严肃回答:“从不使用地沟油的紫光阁饭店!”

投诉鸡腿太小,是直接投诉去议员那里了,江湖人称“鸡腿门”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