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像人类食物的食物了,以前哪怕份量再少,也总会剩一点这个,剩一点那个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就连白灼芥兰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白灼芥兰吗!那是凡尔赛皇家花园晨露翡翠时蔬。
这不是猪排蛋饭,是金黄猪排配丝缎蛋汁佐香米饭!
消息一传开,本来把食物当成生命维持餐,不到真饿了完全不想来的那些狱警抱着好奇心,向食堂走来,还有人疑心:“是不是今天做得特别难吃,她们才催我们去哦……”
主打一个不能我一个人吃苦。
等第二批来吃饭的狱警拿到饭,眼睛都直了,从卖相看,她们就已经相信了第一批吃饭的同事是好人!并深深为自己误会了她们而惭愧。
两批狱警吃饱,就是犯人的吃饭时间了。
她们在工坊整队,一队一队整齐地拉到饭堂。
“香烟换肉,香烟换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做这种暗地买卖的,都不避人了,就守在派发的窗口。
今天包菜……二分之一的包菜是王雪娇炒的,土豆炖鸡腿是别人做的,王雪娇觉得土豆炖鸡腿是一种怎么都不可能做难吃的东西,甚至不用动脑子。
监狱里为了赶时间,土豆和鸡腿是一起下去的。
那也无所谓嘛,只要不是过咸、过淡、糊了、没熟,土豆炖得烂成土豆泥也是好吃的呀,鸡腿烂成一丝一丝的,跟土豆泥这么一搅,那不是更好了吗!
那不就是肯德基出过的汤咖喱原味鸡吗?
怎么可能难吃?
事实证明,王雪娇同志实在太天真了,她无法想象有人连速冻水饺都不会煮,也无法相信有人能把土豆炖鸡腿做得难吃。
他们基本上就没放酱油。
土豆炖鸡腿,白水炖的也是土豆炖鸡腿啊,你就说是不是土豆、炖、鸡腿!
血沫也是不撇的,冻鸡腿煮出来的那些血沫凝成的絮状物就这么粘在土豆上和鸡腿上,不好看归不好看,就问能不能吃。
王雪娇小声问:“怎么不加点酱油?”
厨房又不是没有,价格也不是很贵,至于这么省吗?
“加酱油容易糊啊,会被投诉的哦。”
“啊?”
王雪娇从未听说过如此的歪理邪说,为什么加酱油容易糊?有什么科学原理吗?
有~
视觉原理!
不加酱油糊底了,也就是微黄,要是黑了,那就已经是炭化了。
加了酱油,稍微有那么一点叮锅,粘在锅边的部分都会变得很黑,看起来好像非常严重一样。
犯人就会拿着发黑的菜去投诉。
她们做的炖肉都是不加酱油的,有犯人会拎起碗里那一片雪白透明的肥肉片叫道:“哦哟,白过白雪仙呐。”
哪怕是这样,她们也不愿意改进做菜手法。
不加酱油,这是烹饪工艺,你不能说我把这锅菜做坏了,不能投诉我。
厨房是个肥缺,要是能搞走一个,那么岗位不就空出来了嘛!
大家都不想惹事生非。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王雪娇不怕有过,高级督察再怎么也得稍稍给重案组一点面子,说好了把人放在厨房,就是要放在厨房,不能出尔反尔。
她看着那完全没有卖相,也肯定不好吃的鸡腿,低声叹息:“是她们对不起你。”
她惆怅地把属于自己的鸡腿给了窗口那个“香烟换肉”的女人,这鸡腿,不吃也罢,反正厨房的人能给自己开小灶,她不缺这份鸡腿。
那人大大咧咧往厨房窗口里塞了两根香烟,王雪娇摇摇头:“我不要烟。”
“你要什么?”
“一壳。”王雪娇压低声音。
那人诧异地看着她,目光飞快地在餐厅巡视的狱警扫了一圈,骂了一句:“黐线,一只鸡腿想换一壳?”
她抬手把盘子里的鸡腿甩回给王雪娇:“你自己慢慢吃。”
在监狱里,钞票不是硬通货,毒品才是。
在这里,有本事的人可以弄来很多毒品,把它们装在红白两色的牙膏管里,这种叫做“一件”。
一件贵得要死,一般人买不起。
于是,就有了“零钱”:一牙膏盖的毒品,叫做一壳。
每周给负责厨房的厨房妹三壳,就可以在本周每天享受两根用好菜和好肉做成的“猪肠粉”。
在车衣厂专门为自己定制一身合身的囚衣才半壳。
雇佣一个专门伺候自己,做打水、收拾床铺等等杂务的小妹,一个星期收费一壳。
如果被分配去了打铁工坊和木工工坊这些比较费体力的地方,但又不想干,也可以找人代工,一周要给这些替身的报酬是一壳到三壳不等。
一包香烟的价格是一壳半。
一只鸡腿换两根香烟,一盒香烟二十根,也就是能换十个鸡腿。
现在王雪娇居然企图用一只鸡腿就换一壳,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在王雪娇身边一个名叫阿惠的龅牙妹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小声说:“你要的太多啦,不会有人愿意换的。”
“要得多吗?”王雪娇懒洋洋地耸耸肩。
她可是在大陆都能把均价五块钱一份的卤肉卖出三十块一份,还照样有人愿意买的。
做生意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是进货,不是算账,而是找对自己的目标客户。
要是跑到人均日收入一共就只有五块钱的地方去卖三十块一份的卤肉,那就是是真的想不开了,哪怕是龙肉都卖不出价。
王雪娇找到的目标客户都是先富起来的人,他们不愿意主动先富带后富,王雪娇就主动凑过去让他们带。
在这里也一样,抠门巴巴,连一壳都要分成两半的穷鬼,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不相信能雇佣那么多“托”来骗女人,让她们心甘情愿运毒的人,会是一个穷鬼。
这种人自己未必吸毒,毕竟吸得脑子不好使了,不分时间场合的毒瘾发作,满地打滚,生意也做不大。
不吸毒,不代表她不需要硬通货啊。
人在苦窑,没有硬通货,日子不好过。
监狱免费的供给部分是保证人不断气。
厨房就不用说了,没硬通货,就只有烂菜叶和肉末。
在洗衣房工作的人也是都是混日子的,大洗衣机里搅一搅,并不能洗得很干净,领子上的油污还在,更别提熨烫了,那是狱警衣服的特权,要是不想穿干菜叶子一样的衣服,就得给洗衣房的小妹加钱。
想吃点别的东西换换口味,可以,监狱有小卖部,她们每周工作的钱就打在监狱内部的账户上,这些钱可以在小卖部消费。
有钱人有亲戚朋友往账户上大把大把的存钱,没权没钱的人就只有自己的劳力,还要被“仓头”和“仓办”盘剥。
反正王雪娇是不能想象一个主动进监狱的大型贩毒集团的女老大,头上顶着个橙子,在太阳底下蹲马步,然后要吃没吃,要喝没喝……
运毒的“骡子”是这待遇,要是当上老大还这待遇,那她这老大岂不是白当了?
首先,排除这个蹲在窗口的穷鬼,付不起代价,还想吃肉,呸。
厨房里的工作是整个监狱里最自由的。
别的人说几点上工就是几点上工,有时还要加班。
医院也就只是安全,谁也不知道哪天就进来一群“自己不小心磕”的精神小妹,有时候赶上换季传染病高发季节,乌泱乌泱地进人,照料起来,其实也蛮累的。
唯有厨房真国色!忙就是三顿饭的准备开餐前后忙一下,只要菜做好了,她们就解放了,打菜是饭堂的工作,跟她们无关。
现在十二点,那九个人都已经吃完饭出去歇着了,别人一个小时后就要继续上工,厨房的晚饭从下午三点开始准备,她们可以比别人快乐的多玩耍两个小时。
两小时呐!!!
不用上过班了,只要上过学的都知道,但凡课间十分钟能变成课间二十分钟,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何况是两小时。
王雪娇跟负责饭堂的小妹们聊了一会儿,感觉她们也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几个巡逻的狱警拔出警棍,急步上前:“搞咩啊!!!”
“报告Madam,她抢我的菜。”
“报告Madam,我没抢她的菜,我用鸡腿换的!”
“报告Madam,她用鸡腿换的菜,不是我要的菜,我要换回来,她一口把鸡腿塞到嘴里了。”
“报告Madam,她都已经吃了一口了,还想换回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报告Madam……”
狱警听到这小学生吵架一般的告状都头疼,喝斥道:“统统闭嘴,自愿换的还说什么!再吵把你们都关到水饭房去!”
其他桌的人不明所以,只听见了用鸡腿换菜。
有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只有白白的土豆炖白白的鸡腿,然后就是蔫了吧唧的黄糊糊包菜,用鸡腿换什么菜?这个黄糊糊包菜?脑子有什么大病?
忽然,她发现同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餐盘里的包菜没了,而鸡腿还在?!
这两个在这张“枱”上的地位一般,没什么地位的人,吃饭都会先把荤菜往嘴里塞,免得被地位高的人看上了,拿到自己的盘子里,那就没得吃了。
这两个小妞胆子这么大?还是暗地里跟什么人有了PY交易,地位提升了?
不能啊。
监狱里不讲究扮猪吃虎,地位提升了,那恨不得第一时间就让全体犯人都知道,提醒大家:我牛逼了,我有大佬罩了,你们不能再欺负我了。
再看身后那一桌,她们是先来的,盘子里也大多剩的是土豆炖鸡腿,包菜一丁点都不剩。
连汁都没了!
为什么?
这黄蔫蔫的包菜真的这么好吃?
她无比困惑又满怀期待地吃了一口,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啊,不还是烂糟糟的口感,厚油味儿,只知道自己吃的是菜叶子,是什么菜叶子都吃不出来……发挥稳定。
有人只是自己困惑地嚼,另一些人则已经爆发了。
“凭什么!她碟头里的菜就是翠的,我的是这样!”一个扎着辫子的女人愤怒地举着两个餐盘,视觉上的对比简直惨烈。
一个像是放了好多天的猪食,另一个拿到茶餐厅,起码能卖到二十蚊。
“都安静!不想吃就倒掉!给我惹事就去水饭房!”巡逻的狱警对这帮事儿逼一点不客气。
明眼人都看出,今日鸡腿发挥平稳,包菜则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
一共四大盆包菜,其中两盆是王雪娇炒的,正好,如果这是豆瓣评分,那么在评分表上将会出现非常标准的“C”字型排序。
五星和一星异常多。
传说中的“水军”阵型,铁粉与黑粉齐飞。
在狱警的威慑下,女犯们不敢再为了“凭什么你的绿,我的黄”而吵架。
一些平时比较和善低调的人,会好声好气地向拥有绿包菜的人讨要一两根尝尝味道。
刚进嘴的时候,她们还没有什么感觉,菜叶进嘴,那一瞬间,被锁在叶片里的汁水在口中绽开,清爽又带着一丝丝的甜,口感是鲜脆的!
王雪娇没能做到完全抛弃锅铲,但是她每一下都是用力把铲子探到锅底,用力把菜叶子翻扬起来,而不是用铲子随意搅和,让铲刃把叶片斩得烂糟糟。
绝大多数细胞壁是完好的,将汁液好好地保存着。
虽然有一些黄叶子,但比起她们盘子里的黄叶子,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她们盘子里的那些黄色蔫巴小叶片,就像是回南天时候挂在窗外的毛巾,似干非干,似潮非潮,说它是刷盘子的抹布都不吸水。
差距啊!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啊!!
她们的心中油然升起一阵酸楚,她们也向苍天向大地发出诘问:凭什么啊!!!
她们十分悲伤。
有的桌,有好包菜的人是地位最低的,她还没来得及吃,就已经被同桌的人抢完了,她就只能拿着一点剩下的菜汁拌饭……啊,菜汁也是好吃的~调料的味道都没有压过包菜的清香,比起没滋没味的土豆炖鸡腿也是好吃的。
吃完饭,餐盘是有饭堂的人负责清洗,其他抓紧时间出来散散步,放放风。
她们看见厨房的人坐在树荫下聊天,便凑过来问:“今天怎么了?怎么那个卷心菜有的那么好吃?”
“好吃的,是阿雪做的。”厨房里的人并不想让自己成为大厨,省得以后做不出来,会被失望的狱友找碴。
狱友们满怀期待地看着王雪娇:“以后的菜都像今天这样吗?”
虽然只有一半,但也惠及了一半人,哪怕以后也像今天这样随机,但人生至少也有那么一点希望。
王雪娇倚坐在树下,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地说:“今天这种做法很累的,什么时候想好好做,就看心情咯~Whenyou'regoodtoMama,Mama’sgoodtoyou~”
没什么文化的女犯没听懂王雪娇最后唱了一句什么。
其他职务犯罪,或者说有学历的女犯都抿嘴一笑,继而心中又是猛然一跳。
这是1975年在百老汇开演的《芝加哥》中女监狱长出场时唱的《whenyougoodtomama》,粤语翻译为《妈妈最够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你给我好处,我也会对你好。”
但是,这句唱词是属于监狱长的。
这要是认真追究起来,王雪娇绝对是僭越、逾制。
进了大牢,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天大地大,监狱长最大。
谁敢自比监狱长?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狱警在监狱里都安排有线人的,时不时向她们打听监狱里其他犯人的动向。
赤柱和芝麻湾提前发现了几次计划中的越狱事件,就是靠这些线人的帮助。
王雪娇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怕被告密吗?
要是告到监狱长那里,她这厨房的肥差没了不说,只怕还要被针对。
这个新来的北妹是不是不知道这监狱里到底谁当家?
还是她不知道这里有狱警的线人,以为什么话都可以说。
有人好心劝她:“阿雪,在这里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哦,小心一点。”
“无所谓,Madam也是要吃饭的嘛~要是谁去Madam那里乱说话,让Madam吃不到好饭,你们猜,到底是谁倒霉呀~”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斑驳的金色光斑落在王雪娇的笑脸上,如同一只懒洋洋的豹子,看不见牙齿和利爪,不代表她没有这些利器。
不说她的身份,刚来就能去厨房这个肥缺。
就说她这手艺,也确实能折服为难吃食物所苦的狱警们。
不说在监狱,就算是在外面,优秀的厨师也是稀缺资源。
大清年间,顶尖的扬州盐商家里的私厨,地位相当高,一般跟家里私塾老师一个地位,家里孩子都要行长辈礼,逢年过节富豪还要给私厨大师傅送礼。
只要王雪娇让狱警们高兴,不主动惹事,就没有人能动得了她。
“喂,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北妹?”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人大步流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王雪娇,眼神十分高傲。
再高傲也没用,王雪娇一眼就看出她的地位不太高。
染的黄头发都没有经过护理,一眼望过去,如同大西北戈壁上的枯草。
不知道拔下来一根头发,上面会有多少分岔。
“我叫余梦雪。”王雪娇微笑道。
女人傲慢地说:“我管你叫什么,我们老大想问问你,你还会做什么菜?”
“你们老大是哪一位呀?”王雪娇还是很客气。
“巨卢的莲姐啊!”
啥啥啥,这又是啥?
巨卢?
王雪娇只知道巨阙和湛卢,一个是展昭的剑,一个是丁月华的剑。
“我会做的菜很多,但是不知道莲姐喜欢吃什么。
像莲姐这么有身份的人,自然是想吃什么菜,就应该有什么菜可以吃,要是只能我做什么,她吃什么,那不是委屈我们莲姐了吗?
不如,你带我去见见莲姐?我问问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好做给她吃啊?”
王雪娇说得合情合理,语气谦卑客气。
黄发女人觉得王雪娇应该是想亲自面见莲姐,好搭搭关系,讨个人情,也算搭上了监狱里的一根天地线。
“你还挺会说话,跟我来吧。”
莲姐懒洋洋地躺在一边的石板上,两边有小妹卖力地为她捶腿揉肩。
看她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脸蛋还行,身材挺好,王雪娇挺好奇,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混钵兰街的?
“莲姐,那个北妹说想见见你,问问你喜欢吃什么,我把她带来了。”黄发女人说话的声音跟刚才对王雪娇说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夹起来了。
噫~
王雪娇满面笑容:“莲姐好~”
莲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王雪娇:“今天有一些卷心菜,是你炒的?”
“对。”王雪娇点点头。
“做得不错,比以前的那些猪食强太多。你能做哪些东西?”
“茶餐厅里有的,我都可以做。大陆的菜,我也会一些,不过这边厨房里的条件不好,需要炖很长时间的就不能做了。”
莲姐微微扬起嘴角:“你会做鱼么?”
“会啊。”
鸡鸭鱼肉,家常中的家常,有什么难度吗?
王雪娇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说的不会是鱼翅吧?那得要用鸡汤吊哦。”
过程复杂,虽然不是不能做,不过那也得管厨房的狱警点头。
“哈哈哈哈哈,这种地方,碗仔翅都没有,还鱼翅!”
碗仔翅就是用粉假装鱼翅的街头小吃,在监狱里,粉丝的价值就是跟其他的菜混在一起,烀一锅。
莲姐笑道:“这里只有池鱼,你能不能把它做的好吃?”
“池鱼啊……那要看你喜欢怎么吃了,喜欢清蒸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监狱里用的池鱼,学名“巴浪鱼”,这种鱼活着的时候最爱在腐殖质多的地方钻,死后,它的身体会快速化合出氧化三甲胺。
就连海边长大的人都觉得它腥味重。
想要好吃,就得加葱姜蒜红烧。
调料放对,问题也不大。
王雪娇本来想马上应下来,转念一想,又多问了一句:“这边的池鱼是怎么做的?”
万一他们就是红烧的呢?
要是买来的食材真的是差到家,连浓油赤酱的红烧都HOLD不住,那她也不想胡乱答应做不到的事。
听说监狱食堂的烹饪方法之后,王雪娇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这里的一贯作法是:把腥气冲天的巴浪鱼,随便冲一冲,扔锅里,咕噜咕噜,熟啦,捞出来,装盘。
不刮鳞,不去腮,不剖肚子拿掉内脏,不怎么放调料,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反正也没有谁规定做鱼一定要刮鳞去内脏,日式料理店里的多春鱼也不去内脏。
这就是一种烹饪方法,吃不惯是你的事。
王雪娇决定先不把话说满,毕竟原材料也是影响成品的重要原因,要是监狱进的货真的很拉胯,她也救不活,那也没办法呀。
“我以前用的都是新鲜鱼,就算是冻鱼,也不会冻太久,不知道这边的条件怎么样,要是鱼的新鲜程度还可以的话,我可以做的好吃一点。”
不好吃的话,就是食材本身不新鲜,不关我的事。
“找你单做,怎么收费?”
“三壳。”
莲姐随意地点点头:“一周,每天一顿?”
三壳能吃七天的好菜,那还是很划算的。
“不,一顿。”王雪娇摇摇头。
刚才还悠然躺着的莲姐猛然坐起来,火警她都未必起得这么着急,她双眼圆睁,瞪着王雪娇。
见过狮子大开口的,没见过这么大开口的。
上面的人一有反应,下面的人必须替老大出头,不然由老大说出“太贵”,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黄毛小妹大声对王雪娇说:“你的鱼是金子打的哦?!”
“不是,金子又不能吃,在这里,要金子干嘛?啃着磨牙么?”王雪娇耸耸肩。
王雪娇欠了欠身:“要是莲姐不喜欢的话,就算啦。冰姨约我去给她做一顿,我得去问问她有什么需要了。”
“大奶冰?她也找你了?!”
……这个外号还真是相当的贴切。
王雪娇点点头:“她想订一餐试试水。”
“也是三壳?”
“嗯。”
莲姐开始纠结,最后一拍板:“行,三壳就三壳,给我做两条鱼!要是做得难吃我绝不饶你!”
王雪娇不知道促成她改变心意的契机是什么,反正她下单了。
谈好一单,王雪娇起身准备离开,走出没几步,又被另一个小妹拦住了,这个人她认识,是丽姐身边的配角A,她带着任务来,步伐多少有点嚣张。
王雪娇冲她一笑:“找我?还是找打?”
配角A想起在浴室里挨的那顿好打,态度一下子变得温和:“雪姐,冰姨找你。”
冰姨和她的跟班坐在一棵不大的树下,冰姨盘腿坐着,后面有一个小妹在热情地给她按摩肩膀:“冰姨,够不够力?”
在冰姨左右还有一个手里拿着水杯的,水杯里的液体和味道都很熟悉,哇哦,咖啡耶~
还是加了牛奶的。
拿铁!
等等,这是从哪里搞来的?为什么我没有,我要闹了!
“冰姨。”王雪娇站在冰姨面前,微微欠了欠身。
冰姨抬头看了她一眼:“阿雪,你是刀疤黄的朋友,我给你几分面子,但是你怎么能跟潘金莲搞在一起?”
王雪娇愣了一下,潘金莲?那位莲姐的爸妈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听说过这位知名的潘女士吗?
“是她找我,问我能不能给她单独做吃的,她愿意支付一顿三壳。”
给冰姨按摩肩膀的精神小妹的手停下了,无比震惊地看着王雪娇:“她疯了?”
王雪娇继续说:“她先问我,有没有时间给她做。我说不知道,我得先问问冰姨,我刚进来的时候,是冰姨把我收堆,才没受人欺负的,我不能忘本。她说,不用问了,那个……”王雪娇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冰姨一眼,“她说你是出不起这个价的,我只要专心伺候她一个就行了。”
“呵,她谋死她老公得来的钱,当然容易。”
王雪娇忽然顿悟莲姐为什么叫潘金莲了。
“冰姨,她为什么跟你不对付啊?”
冰姨冷笑一声:“她巨卢的嘛,14K的堆头。”
这么说,王雪娇就理解了,堆头就当它是分公司的意思,14K跟和胜为了抢地盘打得很厉害,后来惊动了O记,双方才罢手。
在监狱里,狱警的地位比外面的O记还要牛逼,如果她们敢在狱警眼皮子底下就打起来的话,那就不是双方大佬被请到O记喝茶这么简单了,而是关禁闭的关禁闭,加刑期的加刑期。
平时各个社团的人就这么各分一堆坐着,河水不犯井水。
“今天那份好看的卷心菜是你做的?”冰姨问道。
“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做了一半。”
冰姨点点头:“潘金莲说我给不起,我就让她见识见识,就她手上那点货,算个屁!我也给你一顿三壳,先包你一个月!”
“还是冰姨大方!!!不像她,小气抠门的就要一顿!”王雪娇就喜欢她这么爽快的女人。
“她就一个老公,被她弄死了,要不是还有小情人在外面,她哪能过得这么舒服……”
王雪娇好奇打听:“她也养了很多小白脸?”
“养了五六个吧,现在就剩一个了。”
莲姐真名不叫潘金莲,姓沈,是14K一个大佬的女儿,后来跟着巨卢混。
当太妹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写字楼里的上班族,一见倾心,把头发染回来,又拉直,穿着像模像样的衣服,打扮得像个良家少女。
后来就结婚了。
结婚后,男人知道她是太妹,大为震惊,要跟她离婚,她把堂口里的人都叫到家里,让那个男人知道她不是普通小太妹,是很厉害的小太妹,敢跟她离,没有好果子吃。
然后,男人服软了。
再然后,男人跟大嫂勾搭上了。
最后,大哥把大嫂弄死,自己蹿到了海外,莲姐把男人给捅死了,想跑路的时候,被水警逮住,就住进来了。
她爸花了大价钱请律师,力陈她杀男人是情有可缘,保她不死,有刑徒刑三十年。
现在还在努力找机会上诉,希望能再减减刑,或者能让她出来更好。
小情人就是来跑腿的,她有什么需要,小情人就会带进来给她。
监狱方面也有人被她爸收买了,她可以运进来很多违禁的东西。
王雪娇:“是吗?!那她这么想吃鱼,为什么不让家里人送苏眉、东星斑进来,跟一个池鱼较什么劲啊!”
“违禁就是不能光明正大带进来的啊,就算有内应,也不能带一条活鱼进来。”
想想也是,活鱼得有水,不好带。
王雪娇来之前,已经研究过港岛几大著名帮派,其中14K,就是当年溃退的国·军,他们先去了台湾,然后转头来了香港。
不知道会不会跟李将军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打听打听,那会儿的老人应该还没死绝。
这边王雪娇明码标价,开盘接私活,除了莲姐、冰姨,还有其他几个大佬也纷纷找上门。
她们一点都不缺毒品。
大佬手下管着几个仓头,几乎每个仓里都有那么几个有瘾的,有些人进来的时候没有瘾,但家里颇有家资,便被仓里的人带坏,抽上了。
监狱里即不管她们戒毒,也不会给她们抽,犯瘾后,就得靠外面的家里人送货进来。
监狱里流传的毒品,都是通过“飞朵”进来的。
她们要先写信跟家里人要,这种操作叫做“写朵”,由与狱警勾连的“带朵人”去囚犯家里,跟家属要钱。
罪犯要一千块,“带朵人”要收取50%,也就是五百块做为手续费。
这五百块还会再被扣下二百五十块钱,做为仓长的手续费。
二百五十块钱拿去买了毒品后,还要给仓长和仓办们瓜分一波,最后平均分配给仓里有毒瘾的人,而不是“写朵人”自己可以全吞。
完全不沾毒的社团……一个都没有,在港英的地盘混饭吃,有钱赚就行,卖粉怎么了。
王雪娇很头痛,这么多人涉毒,怎么找啊。
她做为一个烧菜的厨子,别人给货,她收下,给人菜,就结束了,总不可能一个个打听“你这是哪来的?”
问了人家也不会说啊。
王雪娇带着各位大佬们指名要吃的菜,以及对任务不能立刻完成的惆怅,回到孖房。
麻莉莉今天精神非常振奋:“今天的包菜好好吃啊~是不是因为我收到了陈伯的来信,产生了错觉。”
“包菜?哦,如果是绿的,那就是我炒的。”王雪娇躺在床上。
港岛监狱对仓内的管理比较松,没有床上不许躺人的规定,只要人是合理合法出现在仓内的,那她就可以躺在床上,或是坐在床上,只是不准把头蒙在被子里。
王雪娇转头问:“陈伯是谁?”
“陈伯是一个好心的义工,他和好几个义工愿意帮我们向法院申诉。”
这些大陆来的女子的麻烦不仅仅是陪审团可能存在的地域歧视、语言不通,还有对港英法院流程的不理解,第一步应该做什么,说什么,才能争取自己的利益都不知道。
大概的感觉就像从来没见过共享单车的人,站在单车面前,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开锁。
每个地方都有愿意为别人奔走的好心人,陈伯就是这个团体中的一员。
王雪娇问道:“他有没有说,你需要提供什么证据,才能脱罪?”
“嗯!”麻莉莉兴奋地拿出陈伯的信。
那些证据包括但不仅限于:行李箱、带邮戳的信件,证明她们是被男朋友约出去的,以及在大陆的身份背景……
东西琐碎,但并非完全不可得。
羊城公安已经努力在搜集证据,现在的大陆虽然没有天网,不过有些银行在1987年的时候,为了安全已经安装了摄像头,特别是海珠广场这个人流量相当大的地方。
公安们在一点一点的看海珠广场周边几个银行的监控,希望能够找出证据,力证这些大陆女孩子的无辜。
难怪麻莉莉这么高兴,只要有了希望,哪怕现在的条件再差,也能心情很好。
麻莉莉看到希望了,王雪娇还没看到自己的希望。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吐真剂这种东西啊!
她可以往大锅里一洒……然后所有人排着队到她面前自首……不不不,去找高级督察自首,不然她得写笔录。
王雪娇跟狱中犯人的交易是已经跟高级督察报备过的,希望高级督察,以及其他善良正义的狱警不要插手她的交易。
大家正好都不是那么想管。
王雪娇已经收到三十壳的定金了,她拿着一壳去洗衣房,想找愿意接单的人帮自己把衣服洗得干净一点,顺便再打听打听,洗衣房里有没有她的考核指标。
有三个被骗运毒的大陆妹在洗衣房里工作,她们争抢着想要为王雪娇做私活。
既然有竞争,那就可以挑一挑了,王雪娇问谁熨衣服做的最好,她们都说自己厉害。
王雪娇说自己的要求很多,不过给得也很多。
别人对洗衣房提特殊要求给一壳,她可以给三壳,只要能符合她的要求。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整个洗衣房的人都积极表示:“我我我,我可以!”
王雪娇提出了各种矫情事儿逼的要求,比如肩膀上不准有烫缝,那就得挂着烫,还有系的带子也要烫平等等……冲着那三壳,没有一个人人退缩。
那个人如果是自己主动进来的,那也没必要过苦日子,为了三壳两壳卖命,不值得。
王雪娇正打算走,发现有人躬着身子,正在烘干机下面不知道在搞什么。
“干嘛呢?”王雪娇蹲下来看着她。
那人抬起头,是珍珍的妈妈阿兰。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散发着面粉与牛奶香气的褐色物体,闻着挺香。
王雪娇问道:“这是什么?”
“蛋糕。”
“士多里卖的吗?”王雪娇确定她昨天看的时候还没有,难道监狱里的商店还会上新?
阿兰笑着摇摇头:“我自己做的,烘干机蛋糕,今天是儿童节,可怜她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小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过节。”
监狱里,个个都是人才……她们从监狱的商店里买来消化饼干和牛奶,然后用手把饼干和牛奶揉在一起。
干衣机运行四十五分钟,她们就把揉好面团放在干衣机下面,衣服好了,这个草率的蛋糕也好了。
它只是长得像蛋糕而已,连蛋都没有。
王雪娇想起珍珍那个跟着她走来走去的小尾巴,当她回囚室的时候,珍珍还依依不舍地问:“明天你还来吗?”
多可爱的孩子。
王雪娇想了想:“光这个也太可怜了,我给她做个快乐儿童餐。”
“可是,我给不起那么高的费呀。”阿兰为难。
刚刚半天的时间,余·奸商·黑心鬼·臭不要脸·丧心病狂·迟早被人打死·梦雪的名声已经名扬整个监狱。
好吃是好吃,但是太尼玛血贵了。
三壳一顿?!
这是把菜卖出了白·粉价啊!!!
都说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哪有把白菜……的姐妹卷心菜卖出白·粉价的。
犯人中的大佬们随心所欲,中产犹犹豫豫想等大佬们先吃完,做出评价,再考虑要不要跟着冲一波,底层根本想都不敢想。
因为王雪娇不相信过得很苦的底层会是主动入狱的大姐大,她也不打算跟底层打交道。
然而,她实在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比如现在,她就见不得珍珍的儿童节,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烘干机蛋糕。
王雪娇对阿兰说:“这是我给珍珍的节日礼物。”
过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女人的叫声:“阿兰!你女儿又在外面乱跑了,小心她撞到Madam,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珍珍!!!”阿兰大喝一声,飞奔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骂孩子的声音,以及孩子大哭的声音。
王雪娇忙过去拦着:“她才两岁,整天没事干,可不得乱跑。”
“唉……”阿兰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啦,她这年纪,连幼稚园都不收,我又有事要忙,哪能照管她那么多。”
王雪娇想了想:“让她跟我来,我给她找点事做。”
阿兰不无担心:“厨房很危险的哦……”
“我看着呢,不让她靠近刀和火的。”
阿兰本来还在犹豫,但是,她不得不回医院了,今天医院接收了几个疑似有性病的女犯,阿兰是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靠近她们。
“那就拜托你了。”阿兰匆匆跑回医院,把珍珍留给了王雪娇。
中午的时候,嘉怡受到了同事们的一致赞扬,她对王雪娇说:“你就专门做我们的饭,外面的让她们做。”
也就是说,王雪娇成了狱警的专用御厨。
另外九个人一点都不羡慕她,更不嫉妒。
那可是给madam做饭,不可能像给其他犯人那样,像搅猪食一样搅。
虽然看起来王雪娇只要做一百一十个人的饭,其实比给外面一千多个犯人的饭难搞多了。
王雪娇觉得问题不大,她可是开过路边摊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狱警们今天晚上的饭是干炒牛河。
王雪娇主动给狱警们提供多项选择:干炒牛河、湿炒牛河,还有牛肉汤粉。
反正厨房里有这么多锅,又不是非得一锅出。
监狱里的河粉都是干河粉,需要泡发,跟新鲜河粉不一样。
以前的犯人们哪管什么干的、新鲜的,泡完就直接做了。
王雪娇在泡完之后,再用油抓一抓,让河粉的口感变得更滑。
犯人也不关心切牛肉时候的纹路,抓过来是什么纹路,就对着什么纹路切,于是,有些牛肉很嫩,有些牛肉塞牙。
其实只要稍微注意一点,把牛肉转个方向,要不了一秒钟的时间,塞牙的牛肉就能变得鲜嫩可口。
“豆芽的头尾要去掉哦。”王雪娇看着那一大篓子豆芽,上面都有豆瓣和根须。
“阿雪啊,哪有空啊,这么多,一根一根去掉,要搞到什么时候。”
王雪娇想了想,对珍珍说:“你想不想摘豆芽玩?”
“想!!!”珍珍回答得超有精神。
王雪娇教她怎么把两头掐掉,把中段放在菜篓里。
珍珍掐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无聊,想起来走动。
王雪娇拉着她,教她唱歌:“一个珍珍在门口,看见一根豆,先揪脑袋再揪后,笑得直点头~”
这是一首儿歌《小蚂蚁》,王雪娇临时给瞎编了一下歌词,还教她配合着做动作。
唱到“看见一根豆”的时候,把豆芽拿起来。
“先揪脑袋再揪后”,就是把豆瓣和根须掐掉。
“笑得直点头”,就是把中段放到菜篓里。
珍珍学会歌词以后,就真的一边哼哼,一边掐豆芽,掐得可开心了。
一共四句,来来回回唱着都不嫌腻。
另外九个犯人都不理解:“就这么把她套住了?”
“嗯,小孩子都这样,她们的世界很小。”王雪娇还记得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能自言自语背一个多小时的广告,还能撕一个多小时的包菜,根本不嫌烦。
人长大了,诱惑多了,去卡拉OK都唱不了几句就要切歌,循环放一首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为狱警们做的牛肉也是需要腌制的,王雪娇决定趁这个时间,给珍珍做一顿好吃的。
她手上有的东西是很多蔬菜,以及中午顺下来的鸡腿和剩下来的米饭。
她找了个小锅,倒入一点油,等油温到七成热的时候,把洋葱丁扔到锅里,炸出香味儿,等洋葱发黄之后,再把土豆和胡萝卜一起扔进去炖着。
然后抓紧时间,把鸡腿拆骨去皮,切成小丁,用湿淀粉上浆,再倒一点油进去,上完浆之后倒进锅里翻炒。
把炖得微化的胡萝卜土豆们倒进来,继续炒。
那九个犯人正在忙着做猪食……啊不,是犯人的食物,忽然看到王雪娇这边花哨起来了。
只见王雪娇左手持锅耳,右手持勺,一只铁锅被王雪娇轻松无比地颠动,锅里的米饭飞上半空,又如五颜六色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她的动作张扬无比,却没有一粒米一颗菜落在锅外,它们从哪里起飞,就去哪里降落。
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米饭颗颗分明,与菜丁肉丁混~合~在~一~起~
米饭与菜在铁锅中产生美拉德反应,一股浓香,把那九个人的魂都给勾住了,愣愣地看着王雪娇的炒饭表演。
“这就是价值三壳的炒饭吗?”
“不知道是谁买的,亏了,看她炒饭的动作就值半壳。”
……
饭炒好以后,王雪娇找了一个长条型的容器,把炒饭盛在里面,放在一边搁着定型。
狱警们的牛肉已经腌制好,刚才做炒饭稍稍误了一点时间,有人小声嘀咕:“不能按时出餐,她要挨罚了欧。”
王雪娇打开两个灶台,左右两只手各提一只锅架上去,转头笑眯眯地问:“珍珍,豆芽好了吗?”
“好啦!给雪姨!”珍珍满脸笑容,颠颠地抱着一大篓豆芽向王雪娇跑过来。
呃,雪姨,行吧……希望运气能像雪姨一样好,雪姨敲傅文佩的门,说“我知道你在家”,就真的进去了,还看到了一场大热闹。
不像《冰雪奇缘》,唱了半天“你想堆雪人吗?”结果门都没进去,太不吉利。
王雪娇希望能顺利敲开犯罪份子的门,还要看大热闹——毒品被缴,所有坏人都被绳之以法。
别的工坊,普通犯人可以随便进。
厨房不行,免得有别有用心之人往菜里下毒。
王雪娇对嘉怡说:“Madam,一会儿就是开餐时间,能不能麻烦你把她送回她妈妈身边?”
嘉怡不是很想去,但是,她好想吃王雪娇做的牛河。
中国有句俗话:不要得罪为你做饭的人。
何况王雪娇是刚来就被分派到厨房的新人,只怕背景很强,没必要得罪她。
于是,嘉怡去了,很快就回来。
一回来,她就看到了两团冲天火焰在锅里燃烧。
王雪娇双手各执一只锅耳,快速在灶上抖动。
牛肉、青菜、河粉的香气在整个厨房里嚣张四溢。
甚至都飘到前面犯人的饭堂里去了,今天负责打饭的饭堂伙计深吸一口气:“哇!!!好香的干炒牛河味啊!!今天晚上吃这个吗?”
“怎么可能……”一旁有人结束了她的美梦。
监狱一周伙食是早早公布且固定的,本周就没有这种东西。
打饭的伙计恨恨:“肯定是给她们吃的……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路边摊上的菜,又不是什么鱼翅燕窝。”
说着说着,她用力吸溜了一下口水。
路边摊、啤酒、霓虹灯,热闹的人群……这不是干炒牛河味,是自由的味道。
嘉怡依旧是第一位吃到的,身为厨房的话事人,她还有一个小小的特权,她吃了干炒牛河、湿炒牛河的双拼。
真的太难取舍了,光是闻着炒牛河的味道,她只想说:“我都要。”
牛肉汤粉太清淡,只有几个胃口不太好的狱警吃,她们十分高兴,本来看到今天晚上吃干炒牛河的时候,她们觉得天都要塌了,本来就不舒服,再吃炒的东西,用她们的话说就是“热气哦”。
左右开工,王雪娇还提前完成了任务,一点都没有耽误狱警们吃饭。
在一拨狱警正在吃饭的时候,王雪娇抓紧煎了半个鸡蛋,炒到半生不熟的时候倒出来,再与另外半个鸡蛋液融为一体。
再把蛋液倒进锅里,一边煎一边慢慢推,最后煎出了一个橄榄球形状的蛋。
王雪娇找到番茄酱,用细嘴在蛋上画了一个比“V”手势的笑脸,又用剩下的那半根胡萝卜削成了几朵立体的小花,装点在盘子边上。
犯人的开餐时间到了,王雪娇亲自端着这份蛋包饭到饭堂窗口,等阿兰牵着珍珍的手出现在窗口的时候,王雪娇把蛋包饭交给阿兰:“这是给珍珍做的生日礼物。”
还给她一小杯做好的酱汁。
阿兰千恩万谢地接过,到了桌边,珍珍看到这碗特殊的饭,开心极了,大声欢呼。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就连狱警都没有严厉地呵斥,要她安静,只是温柔地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大叫。
阿兰握着珍珍的手,让她用塑料勺,在橄榄型的蛋包上用力一划,蛋皮自然向两边滑落,滑润的嫩蛋瞬间在饭上铺开一片。
“哇!!!”这下不仅是珍珍,就连其他的犯人都把头伸过来了。
本来她们以为今天最大的不幸,是闻着饭堂里四溢的炒牛河味道却吃不着,只能吃猪食。
没想到,还要被一个小孩的快乐儿童餐暴击。
后面来取餐的人,看着珍珍的饭,三步并做两步冲向打饭窗口:“我要那个有蛋的饭!”
打饭的狱友丢出一个盛着糊糊的铁盘:“那是庆祝六一儿童节的特别餐。”
这让至少有五十岁的女犯不服:“六百个月大的儿童难道不是儿童?!”
“你看督察认不认你是儿童?”
女犯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那个余梦雪做的?听说她做一次饭要收三壳?”
王雪娇伸出头,冲她一笑:“那个余梦雪也不是只收粉的,有人愿意以工代酬,也可以的。”
女犯认出了她,皱着眉头:“你是想自己立堂口啊。”
此话一出,周围社团的人纷纷转头望向这里。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也想要一点点人手帮我做一些小事,不会影响各位大佬社团的稳定。”
其他人打量着她,判断她这么说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饭后,王雪娇得到了一个消息:
各位社团大佬同意出租自己的手下给王雪娇办事,王雪娇要给她们优惠价,起码打对折,一壳半一顿!
办事的手下干满一周,可以吃一顿好的。
没有社团大佬罩着的羊牯也主动向王雪娇投诚。
这就是王雪娇展开人际关系网的第一步:
自己成立堂口,只会惹麻烦,也不可能团结最多数的人。
现在……就问从狱警到犯人,有谁不想吃她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