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梵陀利医疗中心是正规医院,有注册,有牌照,有上贡。
只要给钱,就能进门。
王雪娇说要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不带她去不能看的地方就行了。
正好帕通要跟客人谈器官移植的详细过程,还有签合同,有些事情,或者说,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想让侄子听见,他便把侄子叫来,让他带着最尊贵的客人去参观医院。
他的侄子叫颂猜,不过二十多岁,看长相也非常的泰国,全身上下充满了“老天老大,我老二”那种浑不吝的富二代气质。
他看见王雪娇,整个眼睛都亮了,看到王雪娇的头发,他又露出遗憾的表情,对张英山说:“你怎么能让你的女人把头发剪这么短,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难道是因为你喜欢?”
在印度,剃光头或是把头发剪成板寸的女人,身上都有事,不是寡妇,就是跟别人通奸被抓住,要么就是她要干什么特别叛逆事情。
总之,就不是一个正常状态。
张英山对他说:“那是她的头发。”
颂猜耸耸肩,不理解他的意思,只觉得这个男人给他的女人自由过了火。
医院很大,很干净,人也很少,偶尔看见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衣着体面,身上戴着各种金银珠宝。
病房打扫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里面摆放着医疗设备,说它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也不为过。
在病房里打扫的人都皮肤黝黑,不是达利特,就是首陀罗。
偶尔路过的医生则明显跟他们长得不一样,或是黄皮肤,与东亚人有几分相似,或是白皮肤,与欧罗巴人有一点沾边。
看起来不是刹帝利,就是婆罗门。
尽管在1947年就已经立法取消了种姓制度,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们的种姓之间的区别太大了,大多数人群属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所属种姓。
颂猜得意地向张英山炫耀医院里的女护士多么漂亮,多么热情,每个都爱他,想要跟他结婚。
“然后要求你带她回泰国?”王雪娇问道。
颂猜得意地学着印度人的风格,摇晃着脑袋:“那当然,她们都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在中国的教科书上,说印度人是摇头YES,点头NO,事实上,他们摇头YES的摇头,不是坚定地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的标准摇头,而有一种特别得瑟的气质。
非常适合配上经典晃头音乐《Primetime—Sexcrime》,“耶耶耶耶~~~”
配着他说话的内容,看起来特别欠揍。
印度的嫁妆特别高,女儿结婚对印度家庭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大多数女人嫁到夫家以后,也全无地位可言。过去还得殉葬,殉葬不是因为她们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真,而是当寡妇活得更惨,有的地方更是“你不想体面,我帮你体面”,把寡妇绑了一起扔到火堆里。
尽管她们未必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但至少可以赌一把,而不是在待在即定的命运里走到生命的尽头。
王雪娇心想,她们只是想从这里离开,去条件更好的地方罢了,现在你叔叔来了,你看她们还理你不。
老板不在的时候,二老板是王。
老板都来了,谁还搭理二层主子。
何况,帕通对颂猜的嫌弃根本憋不住,要不了多久,医院里的人就能分出大小王了。
王雪娇不动声色地捧他:“你这么年轻,就能主管一家医院,谁不喜欢你呢,医院里的事情你都能说了算吗?”
“那当然。”
“你们医院这么大,光是雇佣的清洁工就这么多人,一定很贵吧,只开药的话,药钱够支持医院的开销吗?”
颂猜想都没想,开口就说:“当然不够,我们这里赚的是手术钱,把坏掉的内脏从身体里面拿出来,再换一个新的上去,能赚到几百万铢。”
卖药能赚暴利,但是与器官交易相比,在法律允许范围之内的暴利,怎么与世界各国都禁止的地下交易相提并论。
全球的器官交易的年利润是十几亿美金。
在这十几亿美金之中,大头是被背景深厚的势力所垄断,像帕通这种只能算小虾米中的小虾米,就接一接亚洲有钱人的活,都已经能挣得盆满钵满。
医院里的诊室和病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王雪娇想看的是“供体”所在的地方。
从一楼慢慢往上走的时候,王雪娇脑子飞快地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话题引到让自己去看供体这件事上。
走到三楼的时候,王雪娇开口:“你们对器官的需求量这么大,我这边有不少,你们要不要?”
颂猜转头看着王雪娇,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又转头看了看张英山。
他本来以为自己叔叔带他们过来,是因为他们想要参与器官移植生意,是投资人,或者他们家里有人要做器官移植,是来看看医院条件的病人家属。
没想到是供货商,人口贩子?
他问道:“你能弄到多少?”
王雪娇回答:“起码有几万。”
颂猜肃然起敬,这是大号的人口贩子啊!
看不出来,几万人!怎么做到的!
根据他的经验,能搞到几千个人的配型数据,已经是雄踞一方的军阀了,带着大部队、带着枪,杀进几个贫穷的村落里绑人。
几万!这是把一个城市的人全绑了?!
这么嚣张的吗?
颂猜对王雪娇的态度已经从“沉默寡言男人身边的女人”,进阶为“亚洲人口贩卖行业协会会长”。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几万人,不可能人人都是自愿的,必然有不自愿,不自愿的要是有几百人,这管理起来也是个麻烦,不管是逃跑,还是报警,都会对医院造成麻烦。
要是医院是在金三角还好说,整个镇子和附近的镇子都是道上的人,大家同忾连枝,谁手上的人跑了,其他人都会帮着追,免得漏了风声,招来了政府军,大家一起玩完。
现在是在印度,虽然他们不管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很凑合,拿钱就当无事发生,不过这里毕竟是个主权国家的完整地盘,有自己的原住民,无法完全渗透。
印度为了在国际上的名誉,要是这边的黑产闹大了,军队还是要管一管的。
颂猜知道叔叔是坐赌船过来的,也许……这个女人说的货源,是指欠下了巨额赌债的赌客?
那些人确实赌急眼了,什么都敢往上押,输得太多还不上,他们不是上吊不是跳楼。
对于赌场老板来说,收获一具尸体毫无用处,烧成灰撒到田里当肥料还得多花一份成本,不如凑合着把人拆零了卖。
不过……什么赌场能一下子冒出来几万个输太多还不起的人啊?拉斯维加斯加澳门都做不到吧。
颂猜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几万人的出处是什么:“你说的几万人……是什么人?”
“我叫余梦雪,在金三角做一点小生意,我的客户很多,只要做了我的客户,他们就很稳定,不会轻易离开,不过,有不少人抽着抽着,就没钱了,卖光家产之后,他们还想照顾我的生意,身上有些东西缺一个两个也无所谓,他们就想卖了换点钱。”
颂猜在泰北长大,虽不在金三角核心区,但他也知道那里的主营业务是什么,王雪娇说的小生意又是什么。
宁可倾家荡产,也要继续抽的,显然不会是香烟。
而优秀的供体应该不抽烟、不喝酒,更不能吸毒,身体营养不能太差,当然也不能脂肪过剩,也不能有传染病。
噫,吸毒佬!呸!毫无存在的价值。
颂猜一脸嫌弃:“吸毒的啊,不行,不要!”
态度非常坚决,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王雪娇笑道:“怎么了,你们要求这么高的吗?只要不死在手术台上,有一个凑合能用几天不就行了吗?”
“不行,坏名声。”颂猜坚定地反对,软绵绵的泰式英语里都能听出宁死不从的意思。
世间卖货的都想做长远生意,贩毒的是这样,所以坤沙才会搞了注册商标,所以几大毒枭才会对叶阿欢的仿冒行为相当愤怒。
做器官移植的还是这样,投资了这么多钱盖大医院,难道是为了给人治感冒吗?
要是在这医院里做移植手术的病人,移一个,死一个,以后谁还会来?!
王雪娇悻悻道:“好吧。”
国内还有很多人接触毒品是觉得很酷,很时髦……酷个屁啊,吸完了,人成就成了一个纯废物。
毒枭不会让吸毒的人当能赚到大钱的心腹。
非法器官移植的人看不上吸毒者的零件。
王雪娇顺势提问:“那你们要什么样的人?”
“健康的。”
王雪娇笑笑:“什么叫健康的,在城市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近视眼算不算健康?近视眼如果算健康的话,我的客户们又没死,怎么就算不健康了。”
把近视眼与吸毒吸到要卖器官的人相提并论,就连颂猜都觉得这是对近视眼极大的侮辱。
近视眼又不会躺在地上打滚,要抽一口。
不过,世间所有黑道上的生意,都不会完全单独存在,能贩毒的人,想必也有路子贩人。
人不难弄,难弄的是配型成功,有的客户财大气粗,就是运气不好,找几十个人都找不到能配型成功的。
要是能扩大样本量,几十个不行,就几百个,几千个,总有能成功的。
颂猜决定带王雪娇去见识见识他们的“货仓”。
货仓的位置就在医院的后面,整个构造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铁皮货仓的感觉——方方正正,巨大一个。
铁门一拉开,里面意外的宽敞。
这房间里有八十个床位,一般的架床是两层:上铺和下铺,这里是四层。
躺在地上的人算第一层,上面架着三层床,看起来像火车的硬卧车厢,不过底层比硬卧车厢的床底要略高一点,人可以坐直身子。
一共二十张床,看起来比港岛“劏房”和六个人挤十平方的石库门看起来还要宽敞一点。
剩下的区域是洗澡间、卫生间。
在印度这个随地大小便的地方,“货仓”里的卫生间干净得令人感动,甚至没有老鼠。
“没老鼠?”王雪娇问道。
颂猜说:“老鼠会带来鼠疫。货没了,钱没了。”
没有老板愿意货物灭失、设备损坏。
如同空调的发明初衷不是为了给工人降温,而是为了让印刷厂的纸保持正常状态,免得油墨对位不准,导致客户发飙。
现在的货仓里没有住满,只有十几个人,看容貌,大多数是皮肤黝黑干瘦的南亚人,还有四个东亚人。
“你们是中国人?”王雪娇问道。
“是啊。”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女人回答,“太好了,我好久没说中国话了,快憋死我啦。”
货仓里的人员行动自由,神态从容,完全不像是被绑来的,于是王雪娇问得非常直白:“你是卖什么的?”
“肾。”她毫不在意地回答。
“哟,一卖就是最贵的,知道卖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女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体重减轻一点,还能得到一笔钱。”
“照你这么说,还是好事了?”王雪娇笑道。
“那当然,男人才在乎肾好不好,我又不需要。”
王雪娇好奇道:“看你挺年轻,这么缺钱?”
“是啊,我弟赌博欠了一大笔钱,我家把房子卖了,都没还上,天天有人来我家闹,我妈急得要上吊,我总不能看着我妈、我弟被要债的逼死吧。”
听她的语气,相当骄傲,王雪娇顺着她的话问:“你家就你妈,你弟弟,还有你?”
“还有五个姐姐,不过都结婚了,我妈叫她们帮帮忙,本来我妈说一家给一点,再找亲家、亲家的朋友借一点,很快就能还完高·利·贷了,没想到我那几个姐姐不仅不愿意找人帮忙,连钱都不愿意给,都说婆家不允许,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像我……”
女人越说越骄傲:“以前我妈总说我是赔钱货,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只有我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她特别后悔以前那么对我,现在对我特别好,我出国的时候,她帮我收拾的行李,还把她亲手晒的地瓜干给我装了好多,还叫我早点回家,等我回去,她给我做好吃的。”
女人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光,颇有一种虐文女主终于等到别人幡然悔悟的痛快。
王雪娇摸摸鼻子,她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她们从小到大的精神支柱就是“我对家庭很重要”,只要爹妈没在她们一出生的时候就把她们掐死,就是“其实我爸妈还是爱我的”。
外人说什么,她们都听不进去,只会拼命维护自己家。
王雪娇扯扯嘴角:“你弟输了很多钱,你没想着在赌桌上再把钱赢回来?”
“想过,运气不好,又输了。本来我都已经赢得差不多了,唉,人真的不能贪心,一把全投了下去,又多输了三万。”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雪娇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转头一看,是张英山,他的眼神含笑,还好像安慰似的在她的手背上拍拍。
听着这个女人的话,连他这个异性都觉得离谱到家,以王雪娇的性格,一定很不高兴,要是在别处听到这种话,王雪娇肯定会骂她,在这里不能骂,肯定憋得很不舒服。
王雪娇扬眉向他一笑,她不在意。
她早就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被迫,自愿来卖的人,或是真可怜,或是活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王雪娇也不是来救某一个人的,她要维护的是秩序。
至于其他南亚人,他们就更开心了,这里有干净的床铺、干净的水和绝对管饱,而且营养丰富的食物,没有寄生虫和老鼠。
比他们在贫困的老家喝带有各种传染源的脏水,每天连糊糊都不能吃饱的日子舒服太多。
至于少一个器官,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凑合活着。
整个“货仓”的气氛和谐有好,每个人都是自愿的,且对现状很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联合国给修的难民营。
王雪娇不相信就这么巧,最近的供体全是自愿。
“就这么几个人?你们的生意规模也太小了吧?看来你们也确实用不到几万个供体。”
如果这句话是说给帕通听的,帕通会立马哭穷,感叹自己小本生意不容易,客人小气、世界各国都追着打,以便压价,以及避免余梦雪这个下手过于狠毒的女人看上他的生意。
余梦雪能把查瓦特这个拥有自己武装的人都逼到放弃贩毒,转而做器官生意,很难说,她会不会决定扩大产业种类,把自己的生意也抢了,让自己无立足之地,只能去卖芒果糯米饭。
颂猜不一样,他年少气盛,虽然事业不是他创的,但现在是他在管着。
生意规模小=管理者无能=等于嘲笑他
余梦雪是叔叔带来的人=叔叔的朋友=叔叔的意志
从王雪娇的话里,他感受到了——叔叔在嘲笑他。
这能忍?!
颂猜高傲地回答:“当然不止,我们还有一个货仓,不在这里。”
“这边都没有住满,怎么放在另一个货仓里,不是增加成本吗?”
王雪娇完全像一个对毫无意义的成本支出,感到痛心疾首的老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这医院一大半的股份。
颂猜毫无察觉地就说了实话:“他们会非常吵闹,影响病人睡觉。”
“你叔叔连从港口到这里,这么近的距离,都不愿意抬腿走两步,非要坐我的车,说你们这里很不安全,这里有高墙,还有带电的铁丝网,那个货仓也有吗?”
“那当然~”看颂猜的表情,他恨不得把那个货仓的位置、平面图、全部安保设施都拿出来给王雪娇看,以此证明,他心思缜密,想得周到,是出色的管理者,绝不是像他叔叔说的那样无能败家。
可惜,还没等王雪娇进一步问出货仓的地址,帕通就来了:“余小姐,怎么样,对我的医院有什么评价?”
“真大!真漂亮!真干净!真先进!”王雪娇把自己能想到夸医院的英语单词都说完了。
最后又加了一句:“我看你的侄子管理能力很不错嘛,你可以放心把这边的生意交给他,专心把清盛那边的医疗中心重新做起来。”
颂猜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帕通那毫不掩饰的白眼快要飞到天上去了:“他还小,还需要锻炼。”
“别这么说嘛,你不给他机会,他哪有锻炼的机会,不锻炼,以后又怎么能做大事。”
王雪娇当着帕通的面,帮颂猜说了不少好话。
听得颂猜舒服极了,他坚定地相信——这个女人看出了我的美好品质!她才是真正懂我的人!
颂猜对王雪娇的好感陡增,他对王雪娇说:“要不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真想娶你回家,你一定是一个好妻子。”
王雪娇冷笑一声。
帕通脸色大变,用兰纳方言对颂猜唧里哇啦地说了一通,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两人的表情,应该不是在说好话,最后那句气势非常强大,虽然王雪娇听不懂,但是从颂猜慌张道歉,然后转身就跑的样子,应该是帕通让他滚。
“非常抱歉,余小姐,小孩子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就是这样,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做不了一点正事,如果不是我的父亲要求,我根本就不会带他出来……”
听他说了一堆,王雪娇只好奇一件事:“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我……”帕通沉默片刻,干巴巴地解释,“说你是一位拥有很高权力的女士,跟他玩的女人完全不一样,让他识相一点。”
其实,他说的是“她玩死的男人比你玩过的女人还多,被她玩腻的男人,就会被打死扔到海里,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敢招惹她?!”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脑子空空,看到女人就上头的侄子清醒一点,别对余小姐说出更过份的话。
余小姐未必会把玩腻的男人扔到海里,但是她会用火箭炮把医院轰上天。
侄子死不死,他并不在意。
就怕被冒犯的余小姐迁怒于医院。
医院是他的心血,他不能容忍医院受到影响。
无脑儿颂猜跑了,王雪娇觉得自己已经打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了,随口问了一句:“我有一个亲戚,尿毒症,最近越来越严重了,你们这边做换肾的话,要多少钱?怎么配型?”
他们平时的操作流程是:
先有病人,把病人的资料发给全亚洲的中间人,中间人或是去贫民窟直接招揽,或是以体检的名义骗一些社会关系简单,没什么亲朋好友的人,让他们做配型。
配型成功以后,再把供体活着搞到医院来。
“把一个大活人弄来?好麻烦的啊,不像我的货,不会说话不会叫,也没有任何的生理需求。”
帕通微笑:“可是你的货会让警察的狗有生理反应,它们会发出’汪汪‘的声音。”
“哈哈哈,确实如此。”王雪娇笑道。
帕通忽然问道:“我的货在用完以后,处理一直是个麻烦,听说你们运送毒品的方式,有一种是放在尸体里?”
“没错。”
帕通十分兴奋:“你是否需要我为你提供’包装‘?”
“可以呀。”王雪娇点点头。
帕通更激动:“可以支付多少?”
“三百美金一个人吧。”王雪娇随口说。
那些被硬绑来的人,摘掉零件以后,也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每次都得想办法处理,这里雇不到什么脑子正常的工人,经常做事做得不干不净,缺少内脏的尸体时常出现在田间地头,最多的是池塘里。
尽管这些尸体没有引起任何国际纠纷,警察也并不在乎,但是会引起本地人,主要是本地帮会的不满,整天在自己的地面出现尸体,只会感到被挑衅。
帕通兴奋地说:“是现金吗?”
王雪娇:“当然是现金,黄金也可以。”
“那我现在这里就有一具,你看什么时候需要?”
王雪娇:“你把钱付了,我这就叫人来。”
“呃?”帕通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王雪娇的脸看了半天,“为什么?”
王雪娇疑惑地看着他:“我帮你处理尸体,你给我钱,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那是我给你的’包装‘,你不是需要尸体用来存放毒品吗?”帕通的脑袋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王雪娇为什么就觉得应该是自己给他钱。
王雪娇觉得好笑,这人是想赚钱想疯了:“我为什么要把一具尸体从印度运到金三角,再从金三角装满,往别的地方运?我想要尸体还不容易,需要的时候,出去转一圈就有了,连子弹都不用,边境大桥下面有很多很多吸毒吸死的人,随便捡随便拿,没人要。”
想从余梦雪手里弄点钱真不容易。
现在帕通唯一有希望赚到钱的可能,就是她那个有尿毒症的亲戚。
“如果你需要做移植手术的话,请尽快把他的资料给我,我好安排人去找供体。”
王雪娇点点头:“好啊,对了,这次的客人供体找到了吗?如果他没配上型,或许可以给我亲戚用?”
“已经配上了,今天晚上就手术。”
王雪娇微笑道:“效率这么高,医生素质怎么样?”
“绝对没有问题,都是印度最好的医生。”
“……印度最好的……能用吗?”王雪娇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嫌弃的表情。
“欧洲和美国的客人都会来做,请相信他们的能力。”帕通笑道。
王雪娇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的电线,想起一个问题:“印度经常停电吗?会影响手术吗?”
“外面停电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有自己的发电机。”
那就是说,剪电线引起停电混乱这一招不能用了?
没关系,换个方案,总有办法处理的,王雪娇:“果然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好医院。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吗?我想告诉我亲戚这个消息。”
帕通低头看手里的经营报告,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糟心的侄子是怎么乱花钱的,他居然花了几十万用来更换房间里的家具和餐具,购买理由是可以让客户更加幸福,得好好收拾这个小子,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桌上的就可以,随便用吧。”
王雪娇拨通了自己的大哥大。
她到港岛执行卧底任务,大哥大除了当砖头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就没有带,放在绿藤,由康正清保管,用来做紧急联络方式。
康正清每天兢兢业业地把它擦一遍,充好电。
大榄监狱爆炸以来,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无影无踪,港岛的警察、水警、沿海各个城市,甚至包括驻守在南海的海军,都收到了请求协助找人的通知。
然而,什么都没有,江湖中只留下两人双双被劫持的传说。
康正清一直在等着大哥大响起的那一天,想知道他俩是否平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第一个高温警报来临,依旧没有等到他们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时钟,17:55,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哥大,安静如鸡,看来今天又不会有任何消息。
今天是星期六,难得的好日子,几位领导都在外面开会,不会有突然的任务,其他的案子要么刚开头,要么还没审完,距离需要赶写文字材料的节点,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康正清和爱人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还差十几秒,康正清端着茶杯站起来,准备去洗洗杯子,收拾下班。
“没天理啊~你凭什么不加班!”
钱刚跟抓来的嫌疑犯斗智斗勇了整整一天,气都快气死了,一个入室抢劫强·奸的案子,证据确凿,然而那个杂种坚信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一口咬定说:天黑走错楼栋了,以为那是自己家;忘记带钥匙了,所以用铁丝开;看到床上有女人,以为是自己老婆,所以就脱了裤子。
钱刚跟魏正明两个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一点用都没有,看着那个癞皮狗一样的嫌疑人,钱刚真想现在就代表人民代表党枪毙了他。
“唉唉唉,要是以前,给他上点手段,早就承认了。”钱刚像没了骨头一样地躺在椅子上,哼哼唧唧。
他无力地看了一眼大哥大:“张英山那个混蛋,现在肯定跟王雪娇两个在外面甜甜蜜蜜谈恋爱,说不定已经称霸金三角了。”
“别胡说八道,你这是在侮辱他们俩的人格!”康正清严肃地说。
钱刚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康正清说:“要是他们两个称霸了金三角,绿藤市局的禁毒指标完成率绝对碾压云滇省厅,我现在报告都写不完,哪还能下班!”
“唉,说不定,下一秒就响了……”
康正清把口袋里的电影票掏出来,在钱刚面前晃晃:“今天晚上值班的人是你,我不管,到点我就下班,跟你嫂子去看电影了。”
“有些人,结个婚,连人性都没了!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老婆晚上给我送饭!豌豆炒虾仁!你见过吗!”
钱刚恨恨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钟,秒针一下一下的往前拱,五、四、三、二、一。
18:00
“我走了。”康正清向门口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铃铃铃……”大哥大忽然响起。
已经站在门外的康正清猛然转身,钱刚飞快地接起电话:“喂喂喂!!!”
王雪娇一下子就听出了钱刚那咋咋呼呼的声音:“我是余梦雪。”
“老大!!!我想~~死你啦!你怎么样,你的小白脸怎么样,有被你玩死吗?”
王雪娇:“没有,自从喝了印度神油以后,他精神好多了。”
钱刚:“……喝?”
“是啊,我和你的白脸哥在印度呢,一天用十瓶神油洗澡都供应得上。”
钱刚:“啊???印度?”
王雪娇:“是啊,大伯不是尿毒症吗?在印度跟斯里兰卡快搭上的那个尖尖上,有一个叫拉梅斯沃勒姆的地方,有一家叫昙梵陀利医疗中心,那里可以做肾脏移植手术,五十万,可以换单肾,有不少中国人做供体,都是国内来的,身体健康。”
钱刚的笔飞快记录着王雪娇所说的事情。
“问问大伯,要不要换?”
康正清知道她的意思,是问要不要管这些中国来的供体。
可是,人都已经在印度了,怎么管啊……何况这个城市又不是在新德里,连大使馆都没有。
“你先等一下。”
康正清拿着大哥大,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曾局的门口:“曾局,有王雪娇和张英山的消息了,他们在印度,遇到了贩卖器官的组织,问要不要管。”
曾局先是大喜过望,又是一惊,继而非常生气,能打电话,还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这事说出来,说明这两个人已经安全了。
既然安全了为什么不回来?!
还私自去调查贩卖器官的组织!
两个没有执法权的人!跑到印度调查犯罪组织!
比国际刑警还厉害呐?!
国际刑警只是一个协调单位,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里都没有执法权。
当一个国家要抓的人跑去了另一个国家,如果是两个国家的警察单聊,中间涉及到太多部门,效率很差,国际刑警最重要的价值是简化双方的沟通问题。
不过,就算双方都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成员国,也不代表成员国的警察们到别的国家办案的时候,享有与本国一样的权力。
不管是中国警察到俄罗斯调查火车劫匪,还是菲律宾警察到中国来找杀人犯,都不允许带枪,也不能擅自行动。
什么事都做不了,还掺合到这么危险的事中间。
小年轻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想冒险,就想立功!
在1992年的印度,器官交易并不违法,要再过两年,才会立法禁止。
目前,这属于灰色地带,而不是纯黑。
曾有一个相当有名的器官移植案,涉事医生被审判了十七次,最后当庭无罪释放。
就算国际刑警介入此事,也得扯皮扯上好多年,何况中印之间甚至没有引渡条约。
私自跑到国外执法,不仅立不了功,如果身份暴露给犯罪份子,尸骨无存!如果身份暴露给该国的军警,外交事件!
曾局不是没想过王雪娇会惹事,但是,他想出来的最大事件,就是她在国内违规开枪打死人,完全没想过,她还有能闹出外交事件的本事。
曾局几乎是一把抢过电话,声音十分恼怒:“你们还不回来!在瞎搞什么东西!”
“没有瞎搞……”王雪娇十分无奈,“闻芷兰,啊,就是我的狱友,她不是出来了吗?出门的时候把我捎带上了,她把阿杰也接上了船,她说想跟我合作生意……现在我在医院里,她的人在门口等着我,她人可好了,这边乱得很,她给我安排了四个保镖,人人都有枪,那枪,比我的枪好多了,一枪就能把头盖骨掀飞。”
现在,曾局终于明白王雪娇的处境了,她还在被控制之中,不能随意离开,好在身份没有暴露。
曾局的口气顿时缓和了许多:“大伯只要你好好的回来,别的什么都不要。”
王雪娇继续问:“我手上没有现金,火车票都买不了,我又不会说印度语,去路边跪着要饭都讨不到几个子儿,咱们在印度有没有亲戚啊?能不能找他先借点,周转一下?”
意思是我凭自己本事真的出不来,有没有同行能帮忙的?
然而,市局怎么可能在印度有“钉子”。
印度又不是绿藤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上次在格尔木有“山水”帮忙,那是因为那件事本身就已经到了国安的业务范围。
会被安排国外的国安,都有自己的任务,不可能为了两个意外流落在外的警察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
听曾局半天不说话,王雪娇已经明白:“知道了。”
曾局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开口:“我尽量,看看你二叔三叔有没有亲戚在那边,你们有固定的联系方式吗?”
“什么都没有,万事随缘吧。关系太远就算了,一表三千里,不要白白招人讨厌。”
就算没人帮忙,王雪娇相信自己也能和张英山一起回国,就是可能时间会长一点。
“这事你不用管,印度很热,你们自己千万小心,早点回来,再见。”最后一句话,曾局的声音微微发颤。
他最担心的还是王雪娇,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她不会有事,只会让别人有事。
正常人身处别人的控制之中,想的是怎么无伤逃脱。
王雪娇想的是怎么干它一票……甚至她想干的还不是劫持她的闻芷兰,而是另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器官贩卖集团……
如果是以前,曾局相信张英山百分之百会做出把企图搞事的王雪娇拦下来,他冷静精明,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直奔目标,绝不会横生枝节。
现在,他不确定了,张英山自从跟王雪娇在一起之后,没见他拦过一回,就王雪娇目前的业绩来看,这两个人大部分时间的关系是你点火来我泼油,你杀人来我埋尸。
这是什么反向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曾局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绝望地看着康正清:“正清,你说我们会在《新闻联播》上看到他们两个吗?”
“肯定看不到,王雪娇同志对外交政策了解得非常清楚,她不会让组织为难。”曾局松了一口气。
康正清没敢告诉曾局,王雪娇同志的名言:“把看见我走进来的人都杀光了,不就还是潜入吗?”
他怕曾局当场心脏病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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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不知道曾局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她还在为没人帮忙端掉器官移植窝点而烦恼。
在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帕通就已经气冲冲地拿着几份账单出去了,想来是去找侄子算账,现在办公室里只有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个人,有一个男人匆匆进门,看见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问道:“帕通在哪?”
“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我是电工,线路#&%&&@……”
王雪娇确定电工说的是英语,从词汇量来说,他的英语“歪力歪力鼓捣”。
见自己说了半天,王雪娇的眼神依旧无比清澈,电工示意她过来看看。
王雪娇和张英山跟在电工身后,到了一个大铁皮箱子前面,箱子里如同有十几个藤条精在打架,蜘蛛网与之相比,都是整齐有序的。
电工又唧里哇啦说了一通,还比划了一番,王雪娇终于领悟了:“电工说,现在医院里的电器太多了,发电机的功率不够承载这么大的负荷,问要不要接入发电厂的电网,做为备用。”
“要钱吗?”王雪娇替帕通关心了一下费用问题。
“女士,我们用电从不付钱。”这句话,王雪娇听懂了neverpayfor#&%,大概领悟了基本意思。
出色……偷电是吧。
王雪娇忽然想到,印度供电局不管贫民窟偷电,是因为贫民本来就是穷鬼,就算逮着了罚款,他也交不出来,本来住的都是破棚子了,连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的四壁都没有。
但是,抓大公司和正经人家偷电,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说不定,供电局发现医院偷电,就过来检查,一查,查到他们不仅做器官交易,还会把人搞死。
买卖器官在当前的印度不犯法,但杀人还是犯法的。
也许供电局的人上门收账的时候,正好发现一地的尸体啥的,就把这家破医院给掀了呢。
王雪娇就这么替帕通答应了:“免费就使用吧。”
电工答应一声“OK”,就开始忙碌。
王雪娇和张英山往医院门口走,果然,阿兰的人还一直守在门口。
司机是头上盘着一大坨红布的锡克族,他只会说英语,中文只会说“泥嚎”。
隔着车窗,王雪娇看见外面的城市,其实比瓦拉纳西、孟买、新德里之类的地方干净一点。
张英山看她望着窗外,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我来的时候,中印关系还可以,中国人也开始流行起了背包出国游,当时有不少中国人到印度旅行,治安也不像以后那么差,烦人的是小偷小摸、奸商和拉肚子,我遇到一个韩国男孩,穿着沾满牛屎的鞋上了火车卧铺,我跟他说,鞋子要用塑料袋装好,放在自己铺位上,他说谁会偷这么脏的鞋啊,没听我的,一夜过后,鞋不见了,他光着脚下火车,去买了一双塑料拖鞋。还有个女孩子喝了一杯冰可乐,拉肚子拉了三天三夜,我把我的氟派酸都捐给她了。”
张英山:“可乐?密封罐装的也会拉肚子吗?”
“可乐里放的冰块是自来水冻的,他们的自来水的水源么……谁知道浮着多少尸体。我就是在印度锻炼得看尸体面不改色心不跳,哎,你要不要去恒河看……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高腐巨人观的尸体,现在这天气,往有草丛勾着尸体的地方一站,哇,那味道,绝了……”
王雪娇说得十分兴奋,好像张英山只要一点头,她现在立马就拉着张英山去看尸体。
张英山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正常一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