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山眼神陡然变得冷冽,王雪娇按住他的手,做了一个口型:“我叫她来的。”

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刚才的乐呵呵瞬间变成冷漠与不屑:“你怎么来了?”

阿兰手里拎着一个仿佛能看出有四条腿的橡皮泥团团:“这是珍珍捏的,说一定要让雪姨看看。”

真聪明,知道拿孩子当挡箭牌。

王雪娇扫了一眼:“看完了,然后呢?”

“哎呀,阿雪,你不要这么绝情嘛,那次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拿没有核实过的东西给你看了。”阿兰的声音温柔而诚恳,身段放得极低。

王雪娇看着她,心中冷笑,有些老大能收拢一帮小弟,是因为起码会对有用的人讲义气,比如“余梦雪”的爷爷对待莫正祥,对待他看不上眼的帮派分子,才是用完即扔,对他来说,那些人就是一次性的黑手套,干完就拉倒。

王雪娇都想不明白以自己的身份,金三角的大毒枭,怎么看都不会是一次性耗材,她居然也处处骗,只想卖这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打交道了吗?

只能说阿兰在监狱里待得太久,脑子已经变简单化了,那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她出来以后又不在港岛混,她在外面有人,在监狱也有人,得罪谁,利用谁,就算被发现了,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因此永远不进医院跟她动手?那些犯人总有还得求她帮忙的时候。

出来以后一路也很顺利,从未吃过亏,谁知道王雪娇居然说翻脸就翻脸,转头就出来自己住了。

她敢这么做,就是因为她认定了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个人,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钱,不敢轻易跟她翻脸,翻脸之后,两人吃什么?住什么?

所以当王雪娇坚定离开的时候,她才会坚定派出保镖,想看看王雪娇是不是要去找开医疗中心的两个姘头,结果根本没有,两人直奔集市,换黄金。

阿兰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明明她入狱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一路上也什么都没有,怎么到了印度,就忽然有金子了。

那两个开医疗中心的男人,再怎么也不可能给她那么多黄金。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王雪娇在月光女神号上,趁乱偷拿的。

一个会偷拿赌船上黄金的女人,能是什么坚贞不屈,特别讲原则的吗?

就算之前的地图有问题得罪了她,只要有好处,难道她会不合作?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所以,她发现王雪娇跟希尔里议员搭上以后,就马上来了。

“阿雪,让我进来好不好,看在孩子的份上……”说着,阿兰就要跪下来。

王雪娇赶紧把她拉进来,关上门,还是板着脸:“你什么意思?让人看到,还以为我让你怀孕了,还生了孩子!”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见张英山也在屋里,阿兰犹豫地看着王雪娇,王雪娇靠在张英山的身上:“他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阿兰犹豫了一下,便开口了:“我今天看到你坐着希尔里议员的车?”

“是啊,离开了你,我居然还有车能坐,是不是很意外啊?”王雪娇继续保持着余怒未消的状态。

“你误会我了,唉……我真的是无心之失啊,我们在狱里的时候那么好,我怎么会害你呢。”

王雪娇摆摆手:“是不是无心之失,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觉得是就是吧,这次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道歉,说吧,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没有事,你就回家去,你没事,我还有事呢。”

见王雪娇的态度如此强硬,阿兰也放弃兜圈子:“希尔里议员,找你是不是为了明年的选举?”

“是又怎么样?”王雪娇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他已经连续失败过很多次,我还以为他这次要放弃了。”

王雪娇:“他很有志气,放弃不了,怎么,你想当他的竞选团队?”

阿兰微笑道:“当不了,他有自己的班子,不过,他会找你,是不是想使用一些手段,快速获得选票?”

史上快速获得借口的理由有很多,不管是去炸柳条湖的铁路,还是火烧国会大厦,都得靠人去办,手上有武器的人。

王雪娇手上没有人,而阿兰有。

话说到这,王雪娇再装傻就没有意思了,刚才为了表示身段而故意生的气,也生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气下去,就是彻底不想谈的意思,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王雪娇正色看着她:“不错,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他手上也有一些自己人,你手上的人是斯里兰卡人,印斯战争才打过没多久,请外族人过来打自己人,就算自己人是帮派分子,他的竞争对手也会揪住这个不放。”

活得够久,就是什么都能从史书中翻出来一些案例。

借外国的兵,打自己地盘上的人,就没有不悲剧的,不管是唐朝借回纥兵,还是石敬塘借契丹兵,后期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何况印度和斯里兰卡都是会因为种族和宗教真的打起来的两个国家,为了子弹上的牛油,印度敢跟英国翻脸,敢刺杀英迪拉。

斯里兰卡的猛虎组织也是泰米尔族人拉起来的队伍。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兰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才没有向印度各位“寻求进步”的人士,推销这群雇佣兵。

王雪娇说:“希尔里议员希望能够最后一搏,由我出面,雇佣斯里兰卡人,我还在考虑,顶了这个罪名,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打算在印度开工厂,再说,就印度人的这个素质,开工厂也生产不了什么像样的东西。”

听到她果然跟希尔里议员讨论借人的事情,阿兰顿时精神了,她从监狱出来,发现原来她熟悉的高层已经换了一批人,这让她感到十分不安,临时买通的人,到底不如自己扶持上去的好用,手上的把柄少了很多。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王雪娇达成合作。

“希尔里议员,为什么会找到你?”阿兰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这里定居做生意的外国人很多,如果希尔里议员需要一个人帮忙做为中间人,有很多人选,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找到一个刚来没多久的人。

“没什么,我只是跟他家里人随便聊了几句,我跟他们家没有利益冲突,他将来上台之后,不管做什么决策,都与我无关,如果找你,或者找这边的其他定居的外国人,如果他做的什么事情,让你们不开心,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王雪娇说得合情合理,就连阿兰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阿兰:“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这边做生意的华商,确实有几个跟我祖籍在一个城市,大家既然是同乡,该帮的还是要帮,做生意满脑子就想着要眼前的利益,只想坑人,捞一笔就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雪娇抓紧每一个机会,讽刺一下阿兰。

阿兰做事不讲究,能成事也是有基理由的,比如脸皮厚。

面对王雪娇这么明显的嘲讽,她只当清风拂耳过,说得不是她。

她非常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也想为自己的同胞做些贡献,我的祖籍也是在大陆呐。”

“嗯……你祖籍哪的?”

“长乐。”阿兰随便挑了一个出来人数最多的地区,反正是祖籍,也不用会说这里的方言。

王雪娇也不在乎她的祖宗到底是哪儿的,问道:“你想做什么贡献?给个友情价?”

“他要多少人?”

“一千人就够了,不过第一次合作,他也不知道斯里兰卡人的纪律性怎么样,别来了就不走了,那到时候,只怕你和我都要被印度人撵到印度洋上去。所以,费用不能全付,最多先付一半。”

王雪娇直接问:“一千人,多少钱?”

“要用多久,要什么枪?”

“半天足够了,枪当然要好的。”

阿兰垂下眼皮,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报价:“一百美元一个人,枪和子弹管够,想要火箭炮也没有问题。”

“既然闻女士不是想诚心跟我做生意,那咱们就别聊了,耽误大家的时间。”王雪娇转过头,“阿杰,送客。”

张英山立马站起来:“闻女士,请。”

“阿雪!你说出来,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这个价格哪里不公道了。”

王雪娇冷笑:“你不会以为我对印度和斯里兰卡的人均收入一无所知吧……你别以为金三角离印度很远,走两步就到了,我还跟北方邦跟我抢生意的人干过几次架呢,给他们一天十卢比,他们愿意从家里拿出菜刀、棍子跟我走。这里的人,比北方邦好一点,一天二十卢比也就够了,至于枪……在这里也就拿出来吓吓人,集市上两百卢比一把的大波提,五十卢比一把的小波提,一样可以用。”

“要说土炸药么,我也会做,原料这里随处可以买到,一口大锅,一把铲子,一天产量不低一五十公斤,你信不信?我什么都没有,也能把监狱医院炸了,这里满地都是资源,我还会缺武器?只不过不够漂亮罢了。”

王雪娇满脸的遗憾:“我可以不与你合作的,只是看在珍珍的份上,我们又一起这么长时间,才请你进来聊一聊,没想到,你竟然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就印度的村头械斗水平,拿好枪和烂枪,对他们来说确实差距不是很大,主要起一个威慑效果。

本来阿兰觉得自己手上的资源是独一无二的,处于谈判的上风地位,王雪娇如果想要跟议员合作,就必须从她这里要人要枪,没想到,王雪娇似乎并不着急,随便一数就能找出平替来。

谁着急谁输,阿兰瞬间从上风转成了下风。

王雪娇叹了口气:“希尔里议员一直不愿意找你的理由,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只是需要一个正义的宣称,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报价这么高,就是不想以后的生意了呗,既然没有以后,那就是说,这些斯里兰卡人,你也不会管,他们拿到钱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知道。太危险了,还不如不要。”

阿兰急忙问:“那他愿意给多少?”

王雪娇正色道:“每人每天十卢比,自带武器。”

“什么?这也太少了!”阿兰惊呼。

王雪娇奇怪地看着她:“所有未经验证过的新品在销售之前,都要经过试验不是吗?斯里兰卡雇佣兵就是未知疗效的药物,你应该知道,试药的人不仅不用给钱,还可以得到一笔费用。如果这些人想打出名气,第一回就不能卖得贵。”

“十卢比是给他们的餐食补贴,如果这一次干得成功,我可以给他们出实习证明,证明他们在我这里干得很漂亮,以后不管是去金三角押货,还是去赌船当护卫,都能找到工作。”

阿兰不可思议:“实习证明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有了它就可以不给钱了?!”

“人口太多,工作不好找的时候,就是这样啦。如果这些斯里兰卡人是各方政要都求着要的保镖,一天一百美金一定会有人要的,可惜,现在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如果他们不愿意提供试用服务,那就可以继续等下去,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也没有任何一个成功的项目经验,谁要他们。”

这套来自于硕士遍地走,大学生不如狗时代的说辞,经过了无数大厂HR的千锤百炼,反复补丁和更新迭代,让阿兰都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余地。

何况,她手上的这些斯里兰卡人也身在同样的境况。

王雪娇又说:“你要是觉得说服不了他们,那你也拿一点钱出来啊,你是他们的中介平台,平台拿出百亿补贴来卖货,很合理啊!光想着怎么只进不出,生意做不大,也做不长久。”

最后那句话扎在阿兰心上了,她的生意一直做不大,来来回回,只能在东南亚和南亚,做道上人的生意,大家都不讲规矩,都是捞一票就跑,她也很心累,想有个稳定长久的渠道。

“反正,你先好好想想,能不能干,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王雪娇亲自起身送客,这次是真送客,显得她对这单生意非常的无所谓。

等阿兰走了以后,张英山笑道:“一百美元,砍到十卢比?你真是太厉害了,这是砍到了百分之一啊。”

“这可是印度,南亚人跟游客做生意都是这样,报个特别特别高的价,游客对着脚底板砍价,她应该习惯了才对。”王雪娇耸耸肩。

王雪娇把跟希尔里议员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张英山,张英山看着她得意地晃来晃去的脑袋,实在可爱极了,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你这是在驱虎吞狼吗?”

“啊……只是驱虎吞狼啊……看来我还是太善良了。”王雪娇不满地叨叨叨。

张英山看着她微眯着的眼睛,有些好笑地问:“你还想怎么样?”

“我的梦想是胜过贾诩,超过程昱。”王雪娇摇晃着两条腿,“不过比起两位前辈,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张英山点点她的鼻子:“有伤天和。”

“不损共和~”王雪娇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知道我忠于的是谁就好啦~小贾和小程也没有把曹老板怎么样嘛~”

“曾局听到这话,会很欣慰的。”张英山笑道。

·

·

曾局打了一个喷嚏,他坐在家里的书房,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几篇要交到厅里的文件。

对妻子说这几份文件很重要,必须连夜看完,让她先睡。

其实是在等王雪娇的消息,为了这两个流落在异国他乡的下属,他专门去电信局开通了家里电话的国际长途功能。

今天,张英山向他汇报王雪娇被人带走之后,他一直忧虑地睡不着,看了看时间,中国时间凌晨一点,印度时间晚上十一点,他拎起电话想给燕勇飞拨个电话,问问他那“小侄女”怎么样了,有没有上印度当地的新闻。

刚按下几个键,大哥大却响起来了,只响了一声,曾局就把电话接起来了,还没开口,就听到对面王雪娇对张英山说话:“这都几点了,还打电话,曾局要是骂我,都是你的错!”

“你们俩打电话过来,是专门给我听你们是怎么打情骂俏的吗?”曾局故作恼怒。

能打电话就好,人没事。

王雪娇赶紧清了清嗓子:“曾局,不是我要打电话,是张英山非逼着我打,他坏我好!”

“行了行了,快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什么里的议员,为什么要把你带走。”

王雪娇:“我救了他的女儿,他想感谢我,问我想要多少钱,我说我不要钱,只想把我的同胞救出来,他说他要再考虑考虑,就这么简单。”

“你救了他的女儿?怎么救的?”曾局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王雪娇紧抿着嘴唇,开始琢磨要怎么说才比较合适。

“……你杀了几个人?”

王雪娇连连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都没死,还能动,叫得可大声了!中气十足!”

“……叫得可大声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王雪娇:“我也没怎么!就,就扔了一个玻璃瓶,玻璃瓶碎了,渣渣划到他们,他们怕疼,他们没用!”

王雪娇说得理直气壮,她哪一点说错了?哪都没有!

她是老实人!

曾局的声音冷静无情:“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曾局:“好,我等着你们回国的报告,张英山,你知道在报告上弄虚作假是什么行为吧。”

张英山:“……我知道……”

“光你知道还不够,你要执行老带新的’传帮带‘职责,你告诉王雪娇,否则,你们俩一起罚。你们真想利用那个议员,把仓里的人救出来?”

王雪娇的声音变得非常正经和坚毅:“是,如果我看不到,那我管不了,立马回国,但是看到了还不管,就愧对我在警徽下的宣誓,一点努力都不做,还谈什么为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曾局叹了口气:“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嗯,你放心,我们会的。”

曾局临挂电话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闹太大,你们毕竟还是中国人民警察,回国后,你们这段时间在国外的一切行为,是要向纪律监察部门交待清楚的。”

“知道啦!放心,张英山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法律,我争取每条都不犯。”王雪娇笑嘻嘻。

曾局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这个保证听着怎么这么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王雪娇把电话放回原位,看着张英山:“到目前为止,我犯什么法了吗?”

张英山沉默片刻:“……诈骗……”

“我诈骗不是为自己谋私利,不算。还有呢?”

张英山想了想:“如果这次斯里兰卡雇佣军的事情处理不好,伤及平民,就会很严重了。”

“嗯……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还是得换个人来做最终的承包商,还得让他们早点回去,别真的赖在这,留下来也都是我的事了。”

王雪娇两手撑着脸颊,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印度和斯里兰卡地图,脑子里转悠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还不睡觉吗?”张英山问道。

王雪娇摇摇头:“你先睡吧,我还没有想明白,睡不着。”

“我陪你。”张英山从抽屉里取来一卷纸,用圆珠笔画出来的手绘地图上是清晰的“货仓”位置,连带着周围的各种建筑物、警察局、市政厅,甚至连几大帮派的窝点都有被标注。

“你连这个都打听到了?”王雪娇十分惊讶,在语言基本不通的地方,这也可以做到吗?

张英山微笑道:“这是莫老爷子教我的。”

“咦?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王雪娇完全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有跟莫正祥接触过。

“他在丫丫小吃店出现过一次之后。”张英山笑道,“什么叫勾搭,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去请教。”

王雪娇鼓着腮,扭过脸以示愤怒:“口亨!不带我去!”

张英山伸出手指,戳她鼓鼓的脸:“你那个时候在局里参加假币培训呢,我已经听过一次了,就没去。”

“啊,就是你让我帮你签到的那次,坏人。”王雪娇转头咬住他的手指。

张英山倒吸一口凉气:“嘶……”

王雪娇赶紧松口,把他的手指拿到面前看:“咬疼啦。”

“你说你咬我干什么,咬完了你自己心疼。”张英山搂住她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她的额头,鼻尖碰到一起,张英山蹭了蹭她的鼻尖,眼里满是温柔笑意,“你怎么这么可爱。”

王雪娇骄傲地卷起袖子:“对呀,我就是很可爱,所以让我不高兴的都是坏人……你是不是连需要使用的兵力都算好了?”

“嗯,算是吧,不过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和协调能力。”张英山点点头,“这里的小路比盐湖镇的制革区还要多,就算是死路,也是有很箱笼堆着,可以翻过去,有的就是一根木头,如果木头被拿走了,就是死路,得很熟悉路才行。”

“你是不是偷偷都爬过一遍了?”

“算是吧……”

王雪娇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我没有自己爬,如果一个成年外国人在那里爬,太显眼了,我找了几个小孩爬,然后计算每条路的通行时间。”张英山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时间。

“你今天上午一个人去的?”

“是啊。”

张英山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王雪娇,很希望王雪娇能夸夸他,以前在局里,他负责收集各种新型犯罪相关的信息。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备课、做资料,同事们都爱理不搭,觉得衍生信息不是很重要,反正大家都知道毒品有害,假钞是坏东西,化装侦查哪个侦察员不会,领导让抓人就抓呗,到他的培训课上来只是为了补觉,各部门说把人叫走就叫走。

本来张英山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付出没有回报的事情,是王雪娇突然出现在他的培训室门口,要走了他投入很多心血准备的资料,还认真的看了,在他还不知道她就是反面案例上的悲情黑警王雪娇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得到普通人的夸赞很容易,哪怕是队里的同事最讨厌他,想把他套麻袋拖到厕所里打一顿的那段时间,在培训的时候,也会虚伪的夸他真细心,准备的真仔细,哪怕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培训资料的封面。

像王雪娇就从来不随便夸人,如果她要夸谁,必然是因为对方做了她不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她会的事情、知道的事情那么多,能让她真诚的夸赞一句不容易。

张英山满心期待地等她做出评价,然而,王雪娇半天没说话,光盯着地图发愣。

“你在想什么?”张英山不解。

“想另一个男人。”

张英山哑然失笑,眼睫垂下,看不清他的眼神:“……真是让我意外。”

“哎,是恽诚啦,我们跟了他一路,他一路都在测绘,用的设备好高级。要是咱们也有测绘的工具,再配合着天上的间谍卫星什么的,就能自己自动成像,也不用你这么冒险了。”

王雪娇贴在他的怀里,摸摸他失落的嘴角:“地图画得这么细,你肯定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多危险啊,要是再来两队人互殴起来,又不长眼的伤了你……”

她伸出手指抚在他后颈的伤痕上,叹了口气:“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又不能砍死他们为你报仇……”

张英山吻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说话,王雪娇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脊背,一个长长而甜蜜的吻结束了,张英山在她耳边轻声:“不要老是想着砍死谁,你想让曾局失眠吗?”

“……偷偷砍……”王雪娇的嘴唇又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王雪娇大怒:“哇,你报复我。”

她把张英山推倒在沙发上,翻身骑在他的腰胯上,拿起南亚地图,放在他的脸上,两臂撑在他的胸口:“你老老实实实躺着,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那份南亚次大陆地图,被呼吸微微吹动,如同派系林立,势力众多的世界。

利用完了这些人,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愿意回去?

他们出来打工,不是为了挣钱改善生活,而是买军火跟政府军对着干,夺取政权。

如果,他们发现老巢被围……会不会回援?

应该会。

他们的老巢为什么会被围?

当然是惹到政府军了。

……就政府军那帮弱智,猛虎惹到他们,就跟惹到棉花一样……还得咱东大出手。

收拾这个小小帮派,既用不上航母,也用不上大驱,几大军事院校随便来个什么人来指点指点就行了。

要不是怕回国受审,王雪娇觉得自己都能上。

她可是尊贵的P社玩家,什么下流手段没使过,就是P社的游戏会把真实的数据,比如战斗力、民心、结盟效果之类的亮出来给玩家看,真实的世界,最难的不是打仗,而是人心难测,尤其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比如斯里兰卡跟中国的关系相当的薛定谔,间歇性病变。

王雪娇想了一会儿,脑袋重重的,就趴在张英山身上歇一会儿,过一会儿,觉得有灵感了,再支起身子,继续看地图。

中国不可能出手干涉别国内政,除非别国求他们。

印度刚刚宣布猛虎是恐怖组织,斯里兰卡政府军与印度正好的如胶似漆,他们有什么理由求中国?——印度办事不力。

印度怎么会办事不力——猛虎组织潜入印度境内,把医院和货仓炸了。

看来计划要调整一下,驱虎吞狼的PROMAX版……

王雪娇基本上想清楚了,她快乐的在张英山的身上滚来滚去,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口,身下的人猛然一抖,轻声问:“我可以动了吗?”

“可以啦~”王雪娇把盖在他脸上的地图掀开,见他脸涨得通红,连整片耳朵都红透了,还故作镇定地看着王雪娇:“你有计划了吗?”

“宏观计划想明白了,等我明天再去找希尔里。”王雪娇伸手搂住他的腰,“你对攻打仓库有没有计划。”

刚才张英山心神被王雪娇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勾得大乱,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全部的意志力都被用来克制原始的冲动,他勉强吐出两个字:“没有。”

“指望这里的警察是没有希望的,他们是废物。”王雪娇毫不客气地发表地域歧视。

张英山起身去浴室:“他们的帮派也是一样,都是乌合之众,不用计划太多,警察也不会好好执行,说太多,他们听不懂。”

“你说得倒也没错,他们的脑子处理不了太多的消息,时常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王雪娇盘腿坐在沙发上,她现在脑子里的全部计划就是:想办法在医院和货仓挑起骚乱,让想走的人走,不想走的人么……爱去哪儿去哪儿,要是他们有本事把自己再卖一次,也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

·

今天希尔里先生在市政厅里上班,从彩星饭店走两步就到了。

王雪娇打扮入时,手持希尔里议员的名片,门卫居然就这么把她放进去了,甚至都没有跟希尔里议员的助理秘书之类的人确认一下。

进去之后,也没有人陪同,就让她一个外国人在市政厅里瞎转悠,想去哪就去哪儿,如入无人之境。

简直太自由太奔放了。

王雪娇心里小声叨叨:“我要是猛虎组织的人,你们现在都被炸上天了。”

她找到了希尔里的办公室,希尔里十分意外,他昨天说要考虑考虑,还没考虑好呢,余梦雪怎么就来了。

“希尔里先生,昨天我想到了一个更安全的操作法,我想了解一下,您与警察局长的关系怎么样?还有您的选票大多数来自什么人?”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关系不好,他是现任市长的弟弟,亲的。”

第二个问题就勾起了希尔里先生的不幸回忆:“主要选民是商人,还有渔民。”

就是这个岛上的主要人口构成。

“但是对他们好没有用,我提高了旅游业的收入,让商人和渔民都有得赚,那又怎么样,五卢比一张选票,他们全都投给那个黑心的下流狡猾老鼠……”

希尔里先生大大地发表了一通对于贿选的不满,王雪娇等他说完,抓住机会插话:“是什么原因让您没有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总不能是高尚的道德情操吧,你可是帮派分子啊!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希尔里先生双手交叉,眼睛下垂,嘴角微妙地向下一撇:“迟了。”

他对人性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以为自己做了一些好事,民众必然会投他,当他知道对手直接拿着钞票去贿赂选民的时候,已经迟了。

五卢比一张选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最绝的是,那些选民在投票给别人当市长之后,还认为希尔里能继续像以前那样维持商业繁荣。

他是在市议员的位置上做到的,现在他虽然没有当上市长,可他还是市议员啊,又没有降职,为什么不能继续呢?

希尔里繁荣商业是有自己私心在的,就是想当市长,再一步步的上去,最终成功进入高层政圈,没想到市民比他还有私心,五卢比要赚,还要他继续给他们谋利益。

要不是妻子德维卡一直支持和鼓励,他甚至都不想参加下一次的竞选了。

王雪娇直接了当地对他说:“跟你关系不好的那位警察局长有没有想要铲除帮派的想法?”

“没有,他只想在现在的位置上坐着。”

王雪娇点点头:“如果没有他,会成为下一个局长的人是谁?”

“副局长。”

“副局长想当局长吗?”王雪娇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问了一个所有政治动物都会觉得非常愚蠢的问题。

会认为站在高处不胜寒,还不如当普通人的人,除了末代皇帝,就是从来没见过权力的人。

普通人想五十岁就能退休,延到六十五岁哭天抢地。

皇帝想万岁都不退休,满世界找仙方神丹,哪怕一代一代的被方士骗,也不改梦想。

“他当然想,不过……”希尔里先生耸耸肩,现任局长有个市长哥哥,除非市长哥哥能再进一步,空出位子给局长弟弟,然后才有他的事情。

但是,市长哥哥离再进一步似乎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拉梅斯沃勒姆太小了,再说,他们也没有干出什么有出息的业绩,不管是政绩还是抱大腿的业绩,都不行。

眼看着这辈子就这样了,副局长挺着急的。

王雪娇:“副局长愿意带人去清剿帮派分子吗?”

“警察人手太少了……”

副局长只是想升官发财,不是想去送死。

“这不是有斯里兰卡人么?”王雪娇扬眉冲希尔里议员一笑,“一千个斯里兰卡人,加上警察,清剿帮派里的人。”

雇佣军干什么不是干。

只要钱到位,让他们扫马路他们也得扫啊。

“或者你可以试试说服副局长找他们,便宜的很,每人只要十卢比,一万卢比而已,就可以干一票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交易。

你帮助了副局长,你们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了,你要是能当上市长,你会不帮助他当局长吗?

你想要扶持商业,起码得保证商人和游客的安全吧,就算不管外国人的死活,也得想想你的家人,还有市政厅里也有女职员,男职员也有妻子女儿和姐妹,你也需要警察是你的助力。

有商业,市政就有钱了,你竞选的时候能承诺的东西就更多了,看他们是要五卢比,还是可能每个月多出五千卢比的收入?”

……

希尔里先生觉得自己很能吹牛了,事实上,印度人就没有不能吹的,从本身就被梵天大神安排做商业工作的吠舍,到顶尖精英婆罗门,一个赛一个的能吹。

没想到,这个华裔的缅甸女人比他还能吹……

论嘴上功夫,中国人多有不及之处,这也是印度人能在硅谷越来越占统治地位的原因。

中国人做十分,说七八分,“略懂”“会一点”“不会,只能陪你玩玩”,除了小孩子,谁敢说“我超厉害的”,必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哪怕是考了年级第一,也会被说“你学校又不是全市第一全省第一,你考第一有什么用”。

印度人就不一样了,做一分,能吹成十分。

现在王雪娇完全是把零吹到了一百。

可是,希尔里议员对她的提议疯狂心动。

一切似乎都是这么简单,只要用三分之一个月的工资,雇来斯里兰卡人,他能当市长,副局长能当局长并且成为他的同盟。

“我昨天提出的由我雇佣,只能保证你的安全,但是会让你少收获一个忠实的伙伴,我毕竟只是外国人,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难得这么一个机会,我想你应该不想错过,所以今天专门来提醒你。”

王雪娇一脸诚恳,谁敢说她不是真心为希尔里谋划未来的前途,而她所求只是希望他能善待中国商人,上台以后可以给华商会更多的政策优惠。

“你不是缅甸人吗?怎么对中国商人这么关心?”希尔里不明白。

王雪娇微笑道:“我们华裔就是这样的啦,我父亲还是中国人呢,只是我出生在缅甸,就像出生在美国的印度人和加拿大的印度人,也对自己印度人的身份有强烈的认同。”

尽管印度做为四大文明古国已经文化断代了,但是他们还是有着相当的文化骄傲,也有人会认为中国的火药是从印度传过去的,有个厉害的祖上,谁不想认呢。

希尔里议员对王雪娇的想法非常能够理解,生意人么,当缅甸人的时候没有便宜可以占,不如报个华裔的身份,还有人帮衬。

王雪娇把话说到位,便起身告辞:“如果您决定的话,就再到彩星酒店找我。”

“一定。”

走出市政厅,王雪娇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对希尔里会做出什么决定,什么时候做出决定,都不是很确定。

印度人的办事效率一向“惊人”,但是有时候也会很快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决策。

比如1962年的中印边境战争,连领导人都想不明白,啊?为什么打我们啊?发生什么事了?

托印度同事们的福,王雪娇已经习惯对印度人不做任何期待,说完就说完,权当他们死了,如果有反应,就算是意外之喜。

就像那天晚上救妮塔,王雪娇也没指望妮塔有任何回报,她可以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只除了一样:要是妮塔对她说“你凭什么打我老公,我跟我老公闹着玩”,如果妮塔给她来这么一出,王雪娇可能真的就要在异国他乡犯下故意伤害罪了。

只要管理好预期,就不会对人生和世界感到失望。

王雪娇先去伪造了“大伯”身体情况的详细信息资料,然后算准了帕通去孟买跟大客户谈生意的时候,去昙梵陀利医疗中心,找到傻子二世祖颂猜。

颂猜对王雪娇一点防备都没有,上次她去“货仓”一切都很好,无事发生,所以,王雪娇这次说要去,他就让王雪娇去了。

上次那个非常自愿的女人正在货仓里休养,她的器官质量非常好,拿到了一万人民币,肚子上多出一道缝线。

她满意极了:“这里挺好的,术后七天休息包吃包喝,我妈生完我以后,当天就下地干活了,哪还有休息。”

要不是肾就两个,她恨不得就住这了。

居然这么骄傲……王雪娇心里叹息,不过她知道,短期之内,她没这个本事扭转已经自我洗脑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的姐姐们都没影响得了她,王雪娇自认一个外人,真做不到。

与其浪费时间跟她掰扯转变思想,不如从她身上拿点有用的东西,王雪娇微笑道:“你也觉得这里不错对吧。”

女人悠然回答:“嗯。”

王雪娇坐在她身边:“我大伯也需要做移植,现在缺肾源,他们那个负责联系肾源的人出差了,要过好久才能回来,我得自己联系,不然等半天,肾源都送不来,我大伯也等不了。

我会中文,不会泰语,英语也很差,跟这个小帅哥说不清楚,比划了半天,他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如,你把当时把你带出来的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呀?”

王雪娇是医院的负责人亲自带过来的,而且,她上次也没像别人那样劝自己不要卖,应该是安全的人。

女人把自己口袋里的一张名片偷偷塞给王雪娇:“这是她给我的,你要是打电话给她,就说是医院的人给你的啊,别说是我给的,不然这是坏了规矩,她要找我的!”

“她很凶吗?”王雪娇握着名片,名片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包老板”和一串号码。

女人撇撇嘴:“反正,我不想得罪她。”

王雪娇点点头:“谢谢啊。”

到了办公室,王雪娇跟颂猜套话:“要是马上就有肾源的话,我大伯可以排在第几个手术啊?”

“他前面还有四十几个人。”

四十几个?

那就是至少有四十几个供体。

但是刚才在自愿的“货仓”里,她只看到有二十七个床位上有正在使用的痕迹。

还十几个是不自愿的……

“这么多人啊,那我大伯等得了吗?”王雪娇十分忧虑。

颂猜非常骄傲:“快的很,我们一天能做十床手术。”

“哇,好厉害啊!有十个厉害的外科医生呢。”

“没有十个,就两个。”

王雪娇:“……一天五个移植手术?不会累死吗?”

颂猜耸耸肩:“他们没有底薪,做一台手术,拿一份钱,如果多请人他们还不愿意呢。”

哦,计件工资。

“那这样他们能保证手术成功率吗?”

“别人不好说,如果是你大伯的话,你可以再额外给一点钱,手术前给一点,再承诺手术成功后给一点。”

红包是吧!

你们都非法器官移植了,就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医德嘛!

素质太差。

“好的~谢谢提醒。”王雪娇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