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帕通不在医疗中心,鉴于他对颂猜那强烈的不信任,相信所有的手术都不会开始,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人,都可以被救下来。

坏消息是,磨磨蹭蹭的希尔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谈好,要是他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去跟副局长聊,副局长再犹犹豫豫地思考半天,帕通早就回来了。

还搞个屁!

到时候,实在没办法,也只好由“余梦雪”出面雇人了。

如果她出面雇人去救人,这是什么罪啊……组织战争罪?颠覆罪?

王雪娇低着头,沉默地想着,好像也不至于,在非洲做生意的老板们,谁不雇佣几十个拿枪的人跟着啊,那些不就是雇佣军嘛,也没见谁回来受审。

大陆禁赌,去拉斯维加斯和澳门赌场的人也没有说就被抓了。

王雪娇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最后信心满满一握拳:嗯,相信祖国一定不会就这么判我有罪的。

“余小姐,真巧,什么事这么高兴呐?”前台经理站在马路对面向王雪娇挥挥手。

王雪娇愣了一下,啊,我高兴?我高兴什么?哦,我觉得我不会被判刑,那是挺高兴的。

她看见前台经理身边还有两个中国人,便问道:“今天不上班吗?”

“有朋友过来出差,我陪他们逛逛。”

王雪娇微笑:“好呀,那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我走啦,有空再聊。”

等王雪娇走出几步,听见背后一个人说:“你不是说这边治安不好吗?她一个女的都在外面乱走。”

前台经理:“你跟她比,她是这边一个议员的朋友,出门有四辆警车开道。刚才你们在酒店门口看到的五辆车,就是在等她的。”

“卧槽!!!”

“卧槽!!!”

两人同时感叹。

王雪娇哀伤地想:“想要警车开道,那得先有菜刀开道……感谢前辈留下来的焰火、玻璃瓶……等等,什么?又来了?”

刚回到彩星酒店,上回把王雪娇接到希尔里议员家里的两个人就站在门口大堂,一左一右等着她,见到王雪娇,他们很高兴:“余小姐,希尔里先生想见你。”

“等一下,我先去拿包。”王雪娇将张英山画的地图卷起来收到包里,她大步走到车前,非常自然地等人给她开门,她再坐进去。

希尔里的别墅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自动浇花的水龙头在草坪上转圈圈,洒出一片彩虹。

青色的湿婆大神端坐在神龛之中,隔着水雾,面目模糊不清。

进门时,女仆的服务一如即往的殷勤,这次王雪娇直接被请到了书房。

书房里靠窗的沙发上坐着希尔里议员、德维卡夫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皮肤是黑色的,比希尔里议员的皮肤还要黑,他可能是更低一级的首陀罗。

见王雪娇进来,德维卡夫人起身相迎,满脸笑容地向她伸出手:“余小姐,欢迎欢迎。”

她将王雪娇拉到沙发边坐下,向王雪娇介绍:“这位是警察局的安贝达尔副局长。”

如果王雪娇对种姓制度有深入的了解,她就会知道安贝达尔确实是首陀罗的常见姓氏,一如甘地和莫迪是吠舍的常见姓氏一样。

首陀罗能坐到副局长的位置,自然是有其特殊原因,他跟希尔里当初是一个帮派的。

希尔里洗白了帮派,见他聪明,就把他也拉到了公务员的队伍里。

自古土匪没有不想被招安的,近代的土匪也会被一纸委任状而相信已经跑路的光头还能封他们一个少将、中将。

所以,安贝达尔刚开始对当警察满意极了,起初他也是锐意进取的,和希尔里做过不少好事。

希尔里竞选失败,他也止步副局长,他早就觉得副局长的办公室太小了,小的根本放不下他的屁股,他想去局长办公室!

如果是婆罗门或是刹帝利,在社会上有头有脸,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还会讲究一点,没必要玩命。

吠舍和首陀罗一个穿草鞋,一个没穿鞋,属于是抓着木棍就敢打歼星舰了,反正也不会再差。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

王雪娇坐下后,希尔里就对王雪娇说:“安贝达尔对你的计划很有兴趣,想知道有没有具体的方案。”

“有。”王雪娇把张英山画的地图从包里取出来,铺在矮几上:“这是贫民窟的地图,这个地区距离驻守的军队很近,离警察局有一段距离,方便在事情闹大后,请求军队支援,同时他们就算跑散了,想去找警察局的麻烦,也会在路上就被发现。”

“这里的帮派很多,容易个个击破,只要宣称只打最强的那一个,其他帮派不会出手,他们会很高兴有官方力量替他们打击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对手,认为只要压在他们头上的派帮死了,他们就可以夺取遗产……”

希尔里在提高旅游业和商业收入的时候,本地警察也了跟着配合加强了治安整顿,打击过帮派,不过他们做事简单粗暴,都是派很多人对一个地区进行平推,无差别的杀杀杀,抓抓抓。

但是帮派的人那么多,抓不完,也杀不完。

断不了根的结果就是杀着杀着,帮派的人就会自动自发的联合起来,先干警察,再谈江湖恩怨。

最后变成警察单挑全地区的帮派,警察的家人会被帮派分子寻仇,于是变成现在这样,警察当帮派分子不存在,别跑到警察局面前耀武扬武就行了。

以前是城市周边地区治安不好,现在连市政府边上都不太平。

希尔里决定以“保护我们的姐妹、妻子、女儿”为口号,拉开这次专项治理行动的开端。

在王雪娇来之前,他已经与安贝达尔讨论过关于雇佣兵的故事。

王雪娇对希尔里说可以借斯里兰卡人的时候,希尔里很担心这些人的国籍暴露以后,会不会对自己有不利影响。

希尔里对安贝达尔转述的时候,安贝达尔一听有一千个武装人员可以给他使用,还不用他出钱,高兴坏了,连声赞同,表示只要人到位,马上可以开打。

是德维卡夫人建议这位热血上涌的男士先不要着急,不如听听余小姐有什么看法。

她是婆罗门,比身为吠舍的丈夫还要谨慎,她有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女儿,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很好。

如果做一件大事可以让她的生活锦上添花,失败了也不会让她的生活质量降级,那没有问题。

如果是做成了,只是让希尔里踩上了进入国会的第一块阶梯,而失败了则会万劫不复,那就完全没有孤注一掷的必要,性价比太低。

所以,其实这次,王雪娇是被德维卡夫人请来的。

王雪娇简单的与他们沟通了几句,就听出了德维卡夫人的顾虑和安贝达尔的热血,以及希尔里议员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如果德维卡夫人说“不”,希尔里议员也会说“不”。

“其实,只以保护女性为口号,还不够。”王雪娇说。

对于印度男人来说,女人是他们的财产,打出这个口号,就是跟“为了保护你们的财产,跟土匪拼啦”差不多。

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提出保护财产?

毕竟还有的人没有姐妹、妻子和女儿,难道这些人就不用团结了吗?

要干一票大的,当然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王雪娇提出的是换个口号,换成“打击恐怖分子,保卫你的财产安全”。

那个“仓库”所在的位置,离城市垃圾山不远,那里是本地的“达利特”,也就是没有种姓的贱民所生活的地方,他们以捡垃圾为生,是比首陀罗地位还要低的,真正最底层。

平时警察破不了案,要找替罪羊,会去垃圾山随手带走一个,打到他承认为止。

帮派分子也会找他们的麻烦,他们捡的垃圾所换取的钱,居然还要给帮派分子上贡交保护费。

尽管他们被宗教洗脑,觉得自己这辈子受够了苦,下辈子就能当婆罗门,所以没有起义造反。

不过,如此坚定等待下辈子的人早就跑去当苦行僧了,正常的人类还是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的。

如果能让“达利特”们愿意跟着冲一波,可以有效掩盖斯里兰卡人。

人多?那是印度的达里特。

有武器?那是印度的警察。

什么斯里兰卡人?不存在的。

“他们那群蠢货,能做什么?”安贝达尔对“达利特”十分的不屑,他认为那些贱民全是没有脑子的白痴,只配做做通下水道和捡垃圾的工作,配合作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王雪娇笑笑:“他们只是没有受过教育,要是有人去抢他们捡好的塑料瓶,他们一定知道要反抗。他们所求不多,每天捡垃圾换到的钱,能百分之百全部归他们所有,他们就已经很满意了。”

不管是希尔里、德维卡,还是安贝达尔,完全没有想过,还能与“达利特”一起做什么,在他们眼里,不可接触的贱民,根本就不是人,甚至不在人口统计的范围之内。

“警察局应该有可以与这些达利特说得上话的人吧?”

安贝达尔:“……有是有……”

就是说话的方式不那么友好,他们都是直接抓的,根本不需要跟达利特人沟通,达利特人看到警察,哪怕什么都没做,就像老鼠见了猫,生怕自己就突然被抓走,被迫承认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

王雪娇对安贝达尔说:“要是现在警察局里还有’罪行比较轻‘的达利特人,就把他放回去吧,跟他说,是把他误当成帮派分子了,还可以告诉他,警察准备清理帮派分子,要是没有帮派分子,他们每天的收入就完全是他们自己的,警察可不会跟他们抢垃圾。”

如果是在印度别的地方,一个女人这么对一个男人指指点点,她就是想挨揍了。

但是在这里,就连希尔里议员都要听夫人的话,种姓赋予的权力高于性别优势,再加上王雪娇皮肤颜色比刹帝利的平均水平还要白,黑皮肤的副局长对王雪娇的“指手划脚”完全没有感到不适。

王雪娇催促道:“如果要动手,就得快,否则,消息传开,帮派分子都知道了,那就抓不到啦,而且……市长选举是三个月后吧,现在先震慑帮派分子,把治安做好,后面再振兴一下经济,然后,你再去拜票,拉一拉人望,还怕选不上?”

就连完全不在乎“里通外国”罪名的安贝达尔都可以借达里特混过去,在他身后的希尔里议员就更可以全身而退了。

王雪娇本来还想说一些细节,比如怎么把帮派分子定位,然后把人都固定在贫民窟,结果人安贝达尔摆摆手:“这事很简单,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

王雪娇:“……不会是打个电话叫他们在那里集合,他们就集合了吧?”

虽然听起来很邪门,但是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越法战争的时候,越南人行军出发迟了一个小时,把带队的中国将军急死了,结果法国人也迟到了一个小时,能打得有来有回,也算是完美的匹配机制。

她一个外人,就不要微操太多了。

“这件事由我安排,只要你说的斯里兰卡人到位,就可以开始。”安贝达尔自信满满。

都说印度人效率慢,在为自己谋利益的时候,一点都不慢。

安贝达尔马上就去借了议员家的电话,向听命于他的警察发号施令,让他们把几个刚刚被抓来顶罪的达利特人放回去,并且对他们说那些话,

不过,他在打电话的时候,还是考虑了一下国与国之间曾经有过的恩怨情仇,所以,他没说“有一群斯里兰卡雇佣军可以为我们所用”,而是

——有一个缅甸女人的男朋友被帮派分子抓到后强暴了,伤得很重,那个剽悍的女人立誓为男朋友报仇,干活的人和军火由她出。

本地警方需要做的配合就是别拦着她,跟在她后面捡功劳就行。

他的手下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

哪有不乐意的,立马就按照王雪娇说的去做,把被抓来的达利特人放走。

·

·

阿兰本以为王雪娇会把她介绍给希尔里议员,没想到,王雪娇只要斯里兰卡人,完全不想要她。

“你是想绕过我,与希尔里先生做交易吗?”中间商王雪娇毫不客气地说。

阿兰跟希尔里议员住得那么近,都没有跟他搭上线,当然是有原因的,她觉得希尔里议员由黑转白,又娶了个婆罗门女人之后变得软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她不想烧冷灶,只想马上见效。

这次她会这么着急帮雇佣兵拉生意,完全是意外。

她遇上会吹牛的猛虎组织头目,真的以为他们已经进逼科伦坡,分分钟占领总统府,货款马上就能收回。

谁能想到,猛虎组织得罪了印度,被宣布为恐怖组织,他们失去了来自印度的经济和军事支援,再加上没有军事素养,很快就被其实也没什么军事素养但是有武器的政府军打回老家去。

他们不给钱,阿兰就不给他们枪。

但是阿兰的流动资金是真的变成了军火,被关在工厂的库房里。

不卖给他们,暂时找不着其他买家接盘;

卖给他们,他们又掏不出钱。

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才会想赶紧帮他们介绍工作,好早日收回货款。

王雪娇谈的十卢比太低了,不过她告诉阿兰,这是体验价,用过一次要是都说好,以后还怕没有长期合作的生意吗?

阿兰不以为然。

阿兰出生在港岛的九龙城寨,一生都在动荡和不安之中,时常看到昨天还花枝招展跟她打招呼的阿姨,今天就暴毙在家中,被抬出去。

后来,她嫁了一个大帮派里的男人,住上了在尖沙咀的大房子,她自己也有了自己的生意,这个习惯稍稍收敛了一点。

然而,没过多久,男人死于帮派内斗之中。

在前一天晚上,男人还在与她一起规划着美好的未来,本来两人已经赚了一笔钱,阿兰想学别人拿钱直奔荷兰。

男人不同意,说没有收入,只靠存款,去了荷兰也还得做道上的生意,年轻的时候打打杀杀没什么,等上了年纪,还是得过安稳日子。

他想让帮派转白,这样等97回归之后,还能继续踏踏实实的在港岛住着。

阿兰也没有告诉他,她可能怀孕了,她想等第二天去医院做孕检,确定了再说,免得空欢喜一场。

第二天下午,男人参与了帮派火拼,当阿兰再见到他,是在停尸房。

看着男人冰冷的尸体,阿兰想,如果昨天决定去荷兰,今天已经在飞往阿姆斯特丹的飞机上了,他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她的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什么规划,什么未来,都不如现在就能握在手里的重要。

不过,虽然阿兰对王雪娇说的长期合作毫无兴趣,不过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补贴斯里兰卡人,不然连开始都没有,更没希望了。

王雪娇与希尔里、安贝达尔约定了行动的时间,又与阿兰谈妥了斯里兰卡人集结的地点。

“你们具体打算怎么进攻?”王雪娇问道。

安贝达尔觉得她问的很奇怪,手里都有枪了,直接冲不就行了吗?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要布置包围吧,他们头目跑了怎么办?”

安贝达尔:“人不够多,怎么包围?”

王雪娇不解:“挺多的啊,怎么不够?”

然后,王雪娇才知道,安贝达尔认为的“包围”是指要全围上,那么大一个贫民窟,全围上,开什么玩笑?

王雪娇以其浅薄的孙子兵法给安贝达尔讨论“围城必阙”的技术要领,别的地方随便意思意思,不用真的做到手拉手,跟排雷一样的把贫民窟围起来,留一个足够大的路,让他们跑,半路上给他们设个埋伏,以现有的人手,怎么着都够了。

她拿着张英山画的地图,一点点解释,最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从高大上的战略指挥层面,又掉到悲哀的微操档次了。

要不是语言不通,她可能也得干出空投手令之类的事情,免得印度人瞎搞,把顺风局打成逆风局。

王雪娇揉揉脑袋,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有指挥作战这一天,她玩SLG游戏都没操过这么多心。

替警察操完心,她还得去琢磨怎么把仓库里的人弄出来。

燕勇飞手里有几个可靠的人,他们不会参与警察与帮派之间的争斗,可以参与打起来以后的混水摸鱼救人行动。

这几位也各有组织,青田商会、潮洲商会、福清同乡会……都是在海外的华人,他们不愿意透露姓名,但是愿意帮忙。

哪怕在货仓里的人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行动之前,德维卡夫人还是有点担心:一旦失败,可能就会被打上背叛国家的罪名。

王雪娇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失败了才是叛乱,成功了就是革命。”

拉梅斯沃勒姆的优势就在于它是个岛,等消息传出去、调查员过来,所有的证据早就跑路了。

由于它是个岛,所以,商会的人帮忙借了一艘小型渔船,等把人救出来之后,可以坐船,往南一点点,就是斯里兰卡的首都科伦坡,那里有中国大使馆,比起千里迢迢北上孟买或者新德里都要安全并且快捷。

在这片神奇的南亚大陆上,2008年的时候,八十公里的路,汽车要开十个小时!

路上车没有坏,更没有堵车,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开了十个小时。

火车也是如此,平均十分钟停一个站,坐在火车上,能看见旁边骑自行车的小孩飞快地超过火车。三百多公里的路,火车需要开二十多个小时。

何况是基建更差的现在。

仓库里的这些人,都是有人出钱买,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是配好型的,对于等待移植的人来说,他们就是唐僧肉、是续命仙丹。

如果不尽快把他们送走,就算颂猜和帕通不派人来追,出得起大价钱来这里做器官移植的买主,也一定会为了延续自己的性命,派人来追。

王雪娇可受不了自己死了好多脑细胞,搞了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结果救出来的人,在半路上又被人劫走。

那她会被活活气死。

商会的人联系好了在斯里兰卡的商会,斯里兰卡的商会又联系好了大使馆,协调把这些没有护照没有签证的中国人送回国的事情。

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馆管不了在印度的中国人,但是,只要进了大使馆的门,就不会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一切就只等人进门。

·

·

约定好的那一天到了。

白天的时候,雇佣军就已经出现在计划好的地点,将贫民窟包围起来。

中午,帮派成员齐聚位于XX地区的贫民窟,他们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干翻他们,成为“仓库”的新保镖,这哪能忍?

走,兄弟们,干他们!

下午两点,各学校、单位、公司,包括贫民窟的居民都接到通知:“晚上六点以后,请勿在XX地区逗留。”

傍晚六点,战斗正式打响。

要证明自己的斯里兰卡雇佣军冲在最前面,要捡功劳的印度警察跟在后面,达利特人虽然没有冲在第一线,但是对于逃到自己家门口的帮派分子抓着就打,也算是发泄连捡垃圾都捡不安生的怨恨。

从结果上看,他们有效地减少了雇佣军和警察被帮派分子偷袭的可能。

其他帮派如王雪娇所料那般,抱着“关我屁事”的态度,早早躲了,他们对帕通的感情没那么深,没有要豁出性命,也要誓死守护仓库的想法。

慢慢的,贫民窟的人就打成了一锅粥,战团从中心位置移到了边缘地区:帮派分子发现他们的对手人数多、火力强,想溜了。

大多数路口,总有那么几个端着枪的人在蹲守,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想要找出一条生路。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人包围蹲守的地方,他们一窝蜂地冲了出去,以为可以像以前那样逃出生天,不想,跑出了一段路,眼前居然是军营。

军营门口的哨兵看见一群拿着武器的男人疯狂向他们冲来,瞪大了眼睛,当即发出了敌袭警报。

更多的士兵从军营中涌出来。

印军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那得看跟谁比,挑衅喜马拉雅山对面的邻居时,就是战五渣;在面对帮派分子的时候,那绝对是碾压级的力量。

王雪娇在码头旁的商会办公室,等待这场大混战的结果,从下午六点开始,她就很着急,恨不能亲自去现场亲眼盯进度。

现在她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查高考分的那一个夏天。

但是,她对自己的高考分是有预期的,身为发挥稳定选手,一模、二模、三模,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非常有把握。

尽管她做过多次推演,但依旧对交战双方,以及协战方,统统没信心。

她看过印巴战争、印斯战争、1962年战争……等等故事,他们永远能干出一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最后看战报都未必能理解他们到底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做。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推演是推演,结果是结果。

“别急,就算拿起棍子打烂架,也不会失败的。”张英山安慰着王雪娇。

“我不着急。”王雪娇拒不承认。

“小心扎到手。”张英山把一团东西从她的手里拔出来,它们本来是一盒回形针,一盒图钉,现在已经被她全部环在一起,每一段都夹着一颗图钉,变成了银光闪闪的凶器。

连一直在旁边看的燕勇飞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手。

“哎,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不是着急。”王雪娇放下回形针,又毫无意识地拿起一截电线,在手指上盘来绕去。

“来了来了。”外面响起负责在前方打探消息者的声音。

王雪娇马上起身,几步就冲出门外。

在一片黑暗中,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车里面塞着一堆人,车外面还挂着几个,摇摇晃晃到了码头旁边停下,刹车的声音像是要断了气一般。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王雪娇说要找辆黑车,避免帮派分子或是其他任何人看出这事跟中国人有关系,将来找麻烦。

只是王雪娇没想到这黑车,可以破成这样,那车的驾驶位居然是一个小塑料椅子,正经的座位早已不见踪影,车门也是歪的,这车能开到这里还没散,真是太厉害了。

开车的是一个连江人,他说:“我们去的时候,看仓库的人都不见了,一个人都没有,放心吧,你们快走。”

车上被救出来的人除了七个中国人之外,还有几个马来西亚人和泰国人,他们的家庭条件不错,根本不需要卖器官,他们是被人骗着喝了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带到这里来的。

非自愿的“货仓”条件非常恶劣,男男女女都只穿着一件长袍,没有裤子,全都被铐在各自的床上,吃喝拉撒都在那张床的附近,帕通知道这些人都心不甘情不愿,与他们有关的手术是优先级最高的。

把人从“仓库”拖走的时候,都会死死按住,在身上打上一针镇静剂,等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就会被带走,尽快摘完器官,然后抛尸在海里。

他们每天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打针、拖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今天也是如此,当他们看到仓库的门打开的时候,已经麻木了,不知道是谁的死期将至。

没想到,今天来的人没有给他们打针,而是用子弹打开了他们的手铐,将他们扶出去。

马来西亚人会说一点点中文,他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泰国人完全不懂中文,来的时候反抗的太厉害,牙被打掉了几颗,现在脸肿的厉害,根本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表示祈求。

“只能带你们去科伦坡,然后你们自己找你们自己国家的大使馆,或者找你们家人来接你们回去,OK?”王雪娇问道。

那几个连连点头,能逃出这个地狱,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满月悬在天空,银色的光芒照在海面的一角,就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让其他地方显得更加幽暗。

印度洋卷起白色的泡沫,不住地向岸边拍过来,再缓缓退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夜晚,一对青年男女在海边漫步,女孩子在沙滩上蹦蹦跳跳,她的男朋友挽着她的手跟在后面,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

——“船呢!说好了九点来的船呢!不会放我们鸽子了吧!!!”王雪娇恼怒地在沙滩上又蹦又跳,是企图看到更远的地方是否有约好的船只过来。

张英山挽着她的手,是怕她不小心崴着脚,或是一头栽到沙坑里:“别急,再等等。”

才九点零一,在这个人均不守时的国度,差一分钟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王雪娇却不这么认为,根据她对印度人的认知,如果会迟到一分钟,后面会迟多长时间,根本就不敢想。

现在警察和帮派分子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颂猜一定会派人去检查“货仓”的情况,一旦让他发现“货仓”的货全跑了,他一定会去堵火车站,或是码头。

商会的人没有武器,医院都敢绑人了,手上应该是有家伙的,王雪娇不打算冒险。

她决定马上启用PLANB,打电话给阿兰,想问问她的孔雀公主号在不在印度,能不能借用一下。

接电话的是她家的保姆,保姆告诉她,阿兰和珍珍都被人带走了。

“啊?谁?”

“拿着枪的本地人。”保姆是刚来没多久的华裔,她分不出印度人和斯里兰卡人的区别,看着黑黑的就是本地人了。

“带到哪里知道吗?”

“好像是,孔雀公主号。”

王雪娇的脑袋上闪烁着大大的问号。

算了,没有孔雀公主号,也能联系一下别的渔船,这么大一个岛,给钱还怕找不着愿意上夜班的人吗!

在商会的人继续寻找其他渔船的时候,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船,是那条应该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就应该来的船。

“可恶,扣钱!”王雪娇气呼呼地瞪着船。

船还没有靠到岸边,几道雪亮的手电筒的光束忽然扫了过来。

对方喊了几句,华商会的人回应了一声,燕勇飞压低声音:“不好,是医院的人,快让他们都躲起来。”

王雪娇和张英山带着那几个中国人,蹲下身子,藏在码头旁的岩石后面,另外那几个外国人蹲在另一边。

燕勇飞迎了上去,医院的人凶神恶煞的说了几句什么,燕勇飞的声音比他还大,好像在质问他,大半夜的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想干什么。

单打独斗的华人在国外很容易受欺负,成立华商会,就是为了拧成一股绳。

特别是福清、长乐、连江、潮州这几个地方的,他们出来早,出来的人多,也不是好欺负的。

燕勇飞与他们周旋,王雪娇和张英山就负责带人悄悄挪动到码头办公室后面的黑暗中,那里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只要别乱动,就算是白天,藏三四个人在里面,都不容易被人发现。

以印度人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质量,王雪娇不相信他们当真“黑化升三级”,当了反派以后工作就突然认真起来了,肯定还是糊弄鬼,凑合过。

只要等一等,等他们搜烦了,决定离开,就可以把他们安安心心、踏踏实实送上船了。

王雪娇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唇边,对那十几个人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又将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低头。

那几道手电光在像探照灯一样,不停在海边扫来扫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与王雪娇靠得很近的一个中国姑娘惊恐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还不住的颤抖。

眼看着马上就要混不过去,王雪娇对她说:“千万别出声。”

那个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上就被一块黑色的油布盖住了。

王雪娇拉着张英山,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伸出右手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月下、海边、爱人、亲吻……浪漫因素拉满的环境,可惜此时的两人都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后面的袭击。

身后的人不解风情地搭住张英山的肩膀,用力将他拉起来,仔细盯着他的脸。

非自愿货仓里的人都被打过,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痕迹。

在清冷的月光下,张英山鼻梁挺直、肤色均匀,眼神里没有惶恐,只有好事被打断的不耐烦,他用新学的印地语脏话表达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

医院派出的人是帕通请来的帮派分子,平时都是横着走的,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他当即抬腿,要踹张英山一脚,张英山眼疾手快,抬手叼住他的脚腕,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咔嚓!”此人的脚腕被用力拧脱,他慌乱之下,想要拔出腰间的枪,抬手一摸,却摸了一个空,张英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他枪套里的枪摸走了。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他的态度端正了不少,再也不敢乱动,那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了许多。

“啪!”王雪娇对他进行了字面意义上的“当头棒喝”,他软软的倒了下去。

一起过来搜查的还有五个人,他们听见异响,包围过来,有人被子弹打中身体,倒在地上,痛苦地翻腾。

有人被王雪娇敲了头,连痛苦翻腾的环节都省了。

华商会的人本想过来救援,还没来得及出手,五个人就已经全部倒下了。

三个在惨叫,两个安静如鸡。

王雪娇看着那三个惨叫的,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他们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要不……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王雪娇从办公室里把她珍藏的“波提”拿了出来,认认真真地瞄准他们的脖子,张英山赶紧把她的手拉住了:“他们应该什么都没看见,还是让那个副局长的人过来把他们弄走吧。”

“哦,好吧。”王雪娇拎着波提回到办公室,拨通安贝达尔的电话。

今天晚上收获颇丰,前几天放走的达利特人留下的背锅位置不仅有人来填补空白,而且还大大超标了。

安贝达尔很满意。

他又接到了王雪娇的电话,说有几个漏网的帮派分子,袭击华商会的码头,影响了她的名声。

安贝达尔不理解为什么帮派分子会影响她的名声,总之,还是答应过来把那几个人接走。

迟到的船老大对于自己也等了半天,没有什么意见,乐呵呵的放下搭板,把穿着长袍,形容枯槁的人拉到船上。

王雪娇悄悄对张英山说:“他会不会也是医院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跟着上船,一直到科伦坡?”

“你对他们的契约精神这么不信任?”

王雪娇撇撇嘴:“我怎么会信任不存在的东西。”

她就是一个爱操心的,坚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原先约定的是船到了以后,在码头的华商会人员联系大使馆来接人。

“要是无事发生,就当放松一下好了,紧张这么多天,我觉得我的头发掉了好多,我要变成和尚了。”王雪娇抓了抓她的头发,可怜巴巴地揪起来一绺。

她的头发现在刚刚长出一指长,在月光下闪动着如丝缎一般的光泽,张英山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卷在小指上:“你变不成和尚的。”

“为什么!”王雪娇以为他要说女人只能当尼姑。

张英山满脸的正经:“和尚要戒色,你昨天还欺负我。”

“我能戒色!”王雪娇严肃发言,旋即将身子贴近他的腰,“但是戒不了你,欺负你太好玩了~”

张英山:“……你是不是老刘他们在地上画阵法召唤出来,专门收拾我的?”

“咦,你偷看我买的《圣传》啦?嗯,不好说,回去检查检查,他们是不是藏着什么黑魔法书。”王雪娇笑嘻嘻地看着他,眼神活泼天真,跟刚才那个稳、准、狠,把人放倒在地的王雪娇就好像两个人。

等到安贝达尔的人赶过来,把五个人带走,王雪娇和张英山才准备上船,忽然,燕勇飞叫住了她:“你们俩也在科伦坡下船吧。”

“嗯?”

“老曾很惦记你们,早点回国,让他安心,他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以前我从没见他这么关心过一个亲戚,他总怕有人找他走门路,总是六亲不认的样,只有你,哎哟,他一天一个电话,国际长途啊,就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回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问你们,非要问我,他难道不知道你们的号码?”

王雪娇“嘿嘿嘿”的傻笑:“可能,他想在我面前保持六亲不认的高贵气质。近乡……情更怯……”

燕勇飞皱着眉头,并不怎么认可这个说法。

“要是有机会呢,我就下船,没有机会就算了。”王雪娇打个哈哈,她不想下船。

王雪娇已经把那个自愿女人给她的名片信息告诉给曾局了,虽然,那个人未必是绿藤市的人,也未必会在绿藤犯案,不过,这个线索对应下去的人证据确凿,一抓就是保准能破的案子,不管是哪个省厅哪个市局,都超爱这种案子——跨国卖器官,算重大,有线索有证人,不是该死的悬案,算破案率。

就算不能算绿藤的,至少可以算绿藤送出去的人情。

将来老曾要是再跟谁家谈合作,又可以多争取一点利益,也算是不枉他这段时间为自己……不,是为张英山操这么多心。

她王雪娇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好人,怎么会让领导操心。

不过,那只是国内的一个点,帕通的医院还在,就会有无数个新的点冒出来,为他提供器官源头。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少一个能搞非法器官买卖的,就尽可能的减少被绑架的人。

她想把帕通的医院处理掉,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把猛虎组织的军火提供商阿兰也抓回去。

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事情再走。

王雪娇坐在船头眺望远方。

“你在看什么?”张英山顺着她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我在想这座亚当桥,它在《罗摩衍那》里就有被提到,又是一个老婆被人抢了,丈夫带人把她抢回来的故事,啧,跟抢战利品一样,没意思。”

“如果你是那个女人,等我去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被你杀光了。”张英山转过头,微笑地看着她。

王雪娇恼怒,拍了他后背一巴掌:“我有这么凶残嘛!”

“啊,被打死了……”张英山歪头闭眼。

王雪娇伸手把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来,死这。”

冷不防枕在软玉温香上的张英山全身僵硬,脸上滚烫,一动都不敢动,他叹了口气:“我一定要回去查查,是谁把你召唤出来的!”

“加油,你可以的!”王雪娇低头,在他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

张英山忍无可忍,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船老大刚好逛过来,以为他们打起来了,严厉地哇啦哇啦训了两人一通,大概意思是敢在船上闹事就扔下去。

渔船一路飞速向前,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到达了科伦坡约定好的码头。

码头上有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见到有船靠过来,忙起身迎上来。

他们是本地华商会的人,一见船上下来的人衣衫褴褛,神情委顿,忙问:“你们是印度过来的吗?”

王雪娇第一个从船上跑下来:“对,就是那几个被绑架过来,差点被人摘器官的人。”

其中一人快步跑到码头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几分钟,斯里兰卡的边境检查人员和中国大使馆的人全部赶到,大使馆为他们出具了旅行证,斯里兰卡方面为他们发放了过境签证。

王雪娇转头准备回到船上,忽然被一个姑娘紧紧抱住,是那个被王雪娇用油布盖住头的那个,她激动地满脸都是泪:“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就完了……”

“不客气,回国以后,记得报警啊,要是能全抓到就好了~”王雪娇笑着上船,挥挥手。

船老大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他们是真的渔船,主业是打渔,一般是晚上出发,凌晨四点左右回到码头,然后拎着渔获去市场卖鱼。

王雪娇也想看打鱼是什么样的。

她曾经去海边城市旅游的时候,想去海边赶海,后来怕晒,于是作罢。

又想去体验凌晨的渔市,后来赖床,于是作罢。

最后,她选择了在菜市场赶海——收获稳定,没有风险,只要给钱,必有回报,比起在沙滩上蹲四小时,只抓到几只小沙蟹强。

难得今天就在渔船上过夜,就顺便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

这艘小渔船打的货都很随机,前几天打到的鱼,可能这两天就忽然打不到了。

能打到贵的还是便宜的,都没准。

所以,他们才会愿意接这单送人的生意——收获稳定,没有风险。

王雪娇兴冲冲地跟着船员的灯光指引,看他们是怎么下网的。

然后,捞上来了一个……人……

穿着孔雀公主号服务员制服的人。

王雪娇伸手一探他的心跳:“还没死!”

船员们对处理溺水的人都颇有心得,一通操作猛如虎,他睁开了眼睛,一眼看见王雪娇,好像看到了大救星:“我们船被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