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娇打破了公安局长家的玻璃之后,一直担心会在回去的路上留下脚印,然后被抓住,张英山教她把芭蕉叶折起来,垫在鞋下,再往前走,解决在泥地上留下脚印的问题。

等了半天,果然没有人过来敲门,要她赔玻璃。

“这是从哪位豪杰身上学到的?”王雪娇笑道。

张英山半靠半躺在床上,看金三角三国的地图,悠然答道:“老刘办公室的柜子看见了吗?你来之前,每年年底的卷宗都是我一个人整理的。”

整个市局只有卷宗会配合他的工作,不讨厌他,也不反感他死盯着,也就那会儿,局里的人对他会略有好感。

王雪娇摸摸下巴:“嗯嗯,我要加强清理痕迹的学习,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练习一下空手捞弹壳了。”

“什么?”张英山愣了一下。

“弹壳上会留下膛线、弹底抓取的痕迹呀,有个悍匪就是这么被锁定的。真正的高手,就应该能在射出子弹的同时,把弹壳捞走,免得被人捡走,成暴露身份的证据。”

张英山:“……其实,我觉得,犯罪集团的人不是很在意证据链的完整性。”

都是犯罪分子了,说是谁就是谁,不是也得是。

被他们怀疑的人,也没有机会找律师来为自己辩解。

觉得此人有嫌疑,就一枪打死,不用像法律判刑那么讲究。

见王雪娇还是跃跃欲试,张英山继续劝谏:“刚射出去的子弹很烫的,不要抓它,手会烫起泡。”

王雪娇抓抓头发:“哦……好吧……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抓过。”张英山随口答道。

王雪娇忽然起身,从自己的床上跃起,跳上张英山的床,还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肚子上,激动地贴脸问:“为什么?杀了几个人?全死了吗?”

淡淡的香气直往张英山的鼻子里钻,还有一个穿得单薄的少女就这么眨巴着眼睛,坐在他身上,看着他,温热的体温隔着两层薄布,烫得他心脏跳得好像要冲出胸口……然而如此旖旎的场景,聊的内容却是“杀了几个人”。

张英山无奈地放下地图,将她搂在怀里:“我要是告诉你,你别嘲笑我。”

“好,我保证!”王雪娇一秒都没有迟疑。

为了听故事,她什么都能保证!要是听完了,特别值得嘲笑,她就嘲笑了,他还能杀了她不成,哼哼。

“那是我上一世在警校的时候,痕迹检验课上,老师说现场的脚印和子弹会留下做案的证据,快到学期结束的时候……”

一帮吃饱了撑没事干的学警们觉得自己可牛逼了,可以创造完美犯罪现场。

老师觉得这帮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发挥。

参加测试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些留痕,最远的线索也就是追查到油印室和小卖部,就找到了对应的证据。

唯独张英山的“枪杀案现场”特别干净,指纹、脚印、弹壳全都没有留下,同学们都知道是他,但是没有证据。

同学们起哄要求张英山请客,因为他藏匿了弹壳,以作案时间来说,他不可能有时间再去慢慢找弹壳,肯定根本没有开枪,他是在作弊。

张英山和同学们打赌,自己可以合理解释弹壳消失之谜,愿意打赌的同学要请他吃饭,一人管一天。

“在射击课的时候,我就表演了空手捞弹壳,用被教官训一顿和手上两个泡,换来一个月的免费加餐。”张英山笑着揉揉王雪娇的头发:“就是这样。”

王雪娇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是,九五年以前的警校,不是包吃包住的吗?除了发餐票,还给补助呢!”

“餐票,是有数的呀,不能敞开吃。我们那个时候都很羡慕军校,可以随便吃。”

王雪娇又问:“那食堂的菜好吃吗?”

“好吃,肉包子、凉拌肉,还有懒龙,都好吃。”

“那就不算亏!你还让他们长见识了呢,省得以后在现场找不到弹壳就说见到鬼了,也算为提高新警的素质做出了重大贡献,大功!给你一个勋章。”

王雪娇俯身在他的胸口落下一个吻,毛绒绒的头发戳得张英山从皮肤上一直痒到心里,在梦里与他纠缠了一夜。

·

·

王雪娇醒来的时候,才六点,一百米外的码头上已经有船家在准备船了。

最早的一班船是早上七点开,到边境的时候,是黄昏,准确来说,一般是六点半到晚上七点左右。

澜沧江一向发挥稳定,很少会在这个时间之外。

偶尔水流急了一点,会早到,如果六点之前就要到,他们会找个境内的坑里抛锚等一会儿。

等到六点以后,再入境。

因为边境检查的人六点准时下班,在他们上班的时间,没护照没签证就硬冲,就是当面打脸,过于不给面子。

六点零一分,等他们站起来之后,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再入境,哪怕在此之前,一堆偷渡船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掐点等时间,双方都能看得见,那也不是问题。

直到后来泰国和老挝发明了六点之后还有人值班,而且过境手续费还要加钱,名为“加班费”之后,偷渡船们才不得不另寻门路。

醒得太早,无所事事的王雪娇决定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情:“我要吃稀豆粉!”

她刚才扒在窗户边,闻到稀豆粉的味道了,还以为只有腾冲才有,没想到这里也有。

稀豆粉是用本地产的豌豆做的,浸泡一天一夜,再细细过滤,用火慢煮,煮的时候还要不停搅拌,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碗糊糊,其实颇费工夫。

吃的时候加上炸得香香的花生碎、红艳艳的辣椒油,鲜黄色的生姜水、白生生的蒜泥,还有青翠新鲜的葱花,不讨厌香菜的人再加一把香菜碎,超~香,超好吃。

张英山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要吃肠旺粉干吗?”

王雪娇:“……嗯……嗯……我跟你分着吃。”

“你不是已经安排我吃糯米饭了吗?”张英山眯着眼睛,“还说要一份加油条的,一份加芝麻碎。”

王雪娇陷入人类史上最大难题——早上吃什么。

“哎,不想了,你先起来嘛,先走一圈,看看哪个摊子本地人多,我们就去吃哪个~”王雪娇二话不说,去掀张英山身上盖着的薄毯。

刚才还没清醒的张英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毯子:“你先去洗漱,我一会儿就起来。”

“我洗过了!”王雪娇叉着腰站在他身边开唱:“起床起床起床床~小朋友,睡的香,快快快起床~别做一只小懒虫,懒虫肥胖胖~”

张英山被她唱得哭笑不得:“我错了,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吗……你先伸头出去,看看离我们最近的早点摊卖什么。”

“噢~”老实的王雪娇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哇,这么早,居然还有卖烧烤的!!”

“多看看,吃什么都听你的。”张英山抓住机会,一个箭步跑到浴室,把门反锁上,把自己处理干净。

五分钟后,两人已经办理好退房,背着包,站在码头边的小吃摊边了。

小城不大,码头边就是寻常百姓的集市,价格很合适,不会像大城市那样,火车站、码头之类的地方物价离谱。

“想好了吗?”张英山看着王雪娇东张西望的样子,笑道:“不要吃得太多,太撑会晕船。”

“那就……吃稀豆粉米线吧……米干我看就是普通米粉,本外地人看不出它跟河粉、米线没什么区别!”

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杨氏稀豆粉,店里已经坐不下了,外面摆着七八张小桌小凳。

“还记得我们之前开小店时候,也是这么摆的嘛~然后被物业撵,哈哈哈~”王雪娇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守小店的是个景颇族老太太,耳朵上挂着银耳筒,双手戴着两对粗大的银手镯。

上半身穿着黑色对襟短衣,肩上挂着类似云肩的装饰物,不过这“云肩”是用银子打成的一个一个立体小银球球组成的,名为“银泡衣”,腰间挂着涂成红色的藤制腰饰,下身穿着黑红相间的直筒裙。

行动的时候,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真好听,要是换成黄金会更好听。”王雪娇捧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板身上的银饰。

这次王雪娇出来,戴上了她的那对黄金臂钏,不为装饰,只为当个存折,自从莫名其妙跑到印度之后,她对身上没钱这事有相当的恐慌。

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的地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个世界哪里都有聋哑文盲,他们也能活下来,前提是有收入来源。

在哪个正经的国家,都不能把富有的聋哑文盲饿死。

金银天然是货币,王雪娇相信,就算飘到非洲的加纳,她这对黄金臂钏也是有价值的。

张英山笑道:“只是因为好听?”

“那当然啦,金银都是宇宙诞生之初的超新星爆发产生的,形成银元素的是低质量超新星,比产生黄金的超新星数量多。每一克黄金里都含有来自许多许多亿年前的信息,它伴随着宇宙间最美丽的光华和生命的可能而生,降落到地球上,承载着生命起源的秘密……”

王雪娇嘴上念叨着这些形而上的东西,其实心里想的是自己在四百块钱一克的时候,买了一百克黄金,然而,很快就跌到了三百六,她憋了一年没卖。

后面终于涨到六百,她就迫不及待卖了,还觉得好赚,然后看着首饰金价直奔九百九,心痛莫名。

跌了后悔没卖,涨了后悔卖早了,人生就是如此的纠结。

在那之后,她相信自己是没有什么偏财运的,心态又差,注定不可能在钱生钱行业赚到什么。

干坏事给她带来的焦虑更多,她决定踏踏实实的当个好人。

张英山起身去端稀豆粉,他自己的是稀豆粉油条,王雪娇的是稀豆粉米线。

口感浓稠、柔软、香滑,筷子一搅,稀豆粉带着调料一起挂在米线上,米线里带着一点点的豌豆的鲜甜,还有调料综合在一起的香气。

看起来简单,其实还颇有技术含量,做不好的话,就有一股豆腥味,或者没有豆腥味,也没有豌豆自带的鲜甜味,就是一碗纯糊糊。

油条是先炸后烤,被剪成了小段,放在稀豆粉里一起吃,王雪娇凑过来,伸出筷子,飞快地夹了块油条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在她进攻张英山的饭碗时,她自己的碗失守,张英山从她的碗里拖走了一筷子米线,还冲她笑。

王雪娇往嘴里扒了几口,嘀咕:“要是再放点干巴菌炒肉就好了,特别好吃。”

有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听见了,伸头问道:“你们要吗?可以炒,加三块钱。”

“要要要~”王雪娇一叠声的说,旁边的人看她的表情,都像在看土大款。

一碗稀豆粉米线才八分钱,加三块钱的“帽子”?!

年轻的女人进去炒了,不多时,端出来一大碗,把王雪娇都看傻了,她以为就像鳝丝面、排骨面之类的,就盖在上面的一点点,完全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能尝一口干巴菌,别说三块了,三十块她都给!

没想到是一碗正经的菜,难怪要三块钱。

别的菌是晒过以后,才会变成皱巴巴,干缩成一团的样子,干巴菌自一出生,就长那样,像一个被人踩碎了的马蜂窝,颜色是深黄褐色,如同落在地上的一团牛粪,属于一出生就显老,别的菌子显老了,它还那样,算是另一个层面的“青春永驻”。

而且还特别难清理,它的构造决定了它很容易夹带着松毛、草茎,明明是一颗菌,硬是让自己活出了燕窝那般难打理的气质。

干巴菌自带着一股腌腊的肉类香气,夹一筷子细细品,说它有火腿味,没问题,说它有风鸡味,也可以,说它有南京卤菜店里鸭胗肝的香气,似乎也没毛病,再加上与之伴炒的五花肉流出的油脂香气,还青椒的香气浸润。

贵的时候要三千多块钱一公斤,往里面放最好的牛肉,填充盘子的空间,都算是奸商行为。

现在才三块钱!!!

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们有腌干巴菌吗?”王雪娇问道,眼睛里都要伸出手来了。

“有!”年轻的老板娘对大方的客人非常喜爱,带王雪娇到后面,他们自己用大坛子装着,与辣椒同腌,她找了一个空玻璃瓶,指了指:“装满一瓶……”

她在纠结应该怎么定价,以前从来没有客人说要单买腌干巴菌,都是跟着炒菜一起卖的。

见她纠结半天,王雪娇一锤定音:“别说了!五十块钱一瓶!怎么样!里面的青椒不要,只要干巴菌,给我压实一点。”

本来老板娘心里想的是二十还是三十,五十块钱简直让她大喜过望,就算把青椒都挑走,压实,其实也增加不了多少干巴菌。

她一口答应,仔细地用白纸写了“油浸菌子”四个字,贴在瓶盖上。

再给王雪娇用塑料袋一层一层的套上,避免漏出来。

漏出来是一定的,这瓶盖又不是真空密封。

王雪娇的计划是一路捧在手上,尽快把它吃掉,让它掉到肚子里,而不是摔在路上。

王雪娇跟老板娘八卦了为什么她们家有稀豆粉:“我以为这是保山才有的。”

“我们就是从保山过来的。”女人回答。

“和顺?”

“你知道嘎?”

“嗯,我知道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寸氏祠堂,你们也姓寸吗?”

“我爱人姓寸,在老挝和缅甸做生意,本来我们是住在和顺的,为了方便,就搬到这里来了。”

王雪娇笑着说:“我也要去老挝缅甸,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能遇到他。”

“寸克俭。”

“哦。”王雪娇点点头,她并不知道寸克俭是谁,她只知道叶诚给她的金三角接头人的名字叫“小金佛”,此人为她编了很多神奇的故事,比她自己还敢编。

“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的?那边的华人其实住得还蛮扎堆的,做生意肯定是在大城市,我去打听一下,多半能找着。”王雪娇非常真诚的问。

“家里一切都好,阿增快高考了,他又想考军校,又想早点出来工作,他什么时候能回家来看看,都三年多了,全是打电话,面都见不着……”女人絮絮地说着,神情也有些低落。

王雪娇安慰道:“赚钱嘛,就是这样啦,没办法,等赚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回国养老啦。”

“唉,钱嘛,够花就行了……赚那么多干什么。”女人很伤感。

王雪娇笑着摇摇头:“不一样啦,就像扭伤脚,放着不管,就不要钱,这是一种够花。

如果要照X光片是一种价格,做核磁共振的价格是照X光的十倍,能看出是韧带损伤,还是骨裂。

等扭伤自己好,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是韧带断了,或者有骨裂,或者碎掉的骨头,就得处理,不然会有后遗症,这也是一种够花。

赚到够花的钱,比赚到一个明确的数字还要难呢,我想你的爱人也在努力想找到一种有让钱自己流进来的方法,只不过还没有找到。”

谁不知道钱的重要,女人也知道。

只是她也想要有人相陪在身边,王雪娇的话让她又生起了对爱人的骄傲,爱人是为了这个家,才独自在外打拼,每年都会寄一大笔钱回来,在信里,他为了赚钱,也非常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就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不要为了几毛几块而跟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要为了下雨没有生意而长吁短叹。

其实千百年来,腾冲的女人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那里有句话“穷走夷方急走场,有女莫嫁绮罗乡”。

走夷方,就是跟着马帮出去做生意。

急走场,就是去缅甸采玉石。

绮罗乡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城镇,商贾云集,充满机遇,也同样充满危险,男人一出去就多年生死不明,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镇子里有大把大把的贞节牌坊。

在以前那样的环境里,一个女人手里有钱,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就只能全靠别人的良心,不然一样被宗族里的人、邻居欺负的只能流眼泪,一个人过一辈子确实艰难,不是有钱就可以潇洒一生。

要是这里是封闭的农村,王雪娇都劝不了她什么话。

眼见着这里有酒店,有码头,算是一个商品经济发达,往来的外地人很多的好地方,有钱还是可以过得很开心的。

女人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笑容:“你真会说话。”

“哎,这是真话嘛,啊,船快开了,我们要走啦。”王雪娇抓着塑料袋往外走。

“等一下,给你装点黄金酥,路上吃。”女人又给王雪娇装了一大袋子黄澄澄的黄色块块。

王雪娇伸手摸了一块往嘴里丢,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哎哎哎,好吃啊!!!”

它本质上是油炸凉粉,外面被炸得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咔嚓”的声音从嘴里,通过骨传导到了耳膜。

里面软软的,像吃包浆豆腐。

好吃,再来一块。

女人拿了一塑料袋烘好的干辣椒粉走过来:“这个是蘸……唉?你们都吃完啦?”

王雪娇飞快地把空空如也的塑料袋塞到张英山的手里:“嗯,被他吃完了。”

“还要不要?还有。”女人问道。

“不要啦,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们还得找锅子热。这个辣椒粉我留着,可以蘸别的东西吃。”王雪娇收下辣椒粉,装在口袋里。

·

·

说好七点开的船,磨磨蹭蹭到了七点半才开,坐在最旁边的王雪娇忧虑地看着离船舷只有半条胳膊那么高的吃水线,感觉随便晃一晃,澜沧江的水就会到船里。

王雪娇突然勾住张英山的肩膀:“说!你想吃板刀面,还是想吃馄饨。”

张英山平静地回答:“我先拿十斤精瘦肉,细细地切做臊子。”

王雪娇哈哈一笑:“原来都是梁山的兄弟,快快上座。”

两人说的都是水浒传里的事,浪里白条张顺把船开到江心后,就杀人劫财,板刀面是被船夫砍了,尸首不全;馄饨就是自己脱了衣服,跳到江里,落一个全尸。

精瘦肉就是节选进了语文课本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王雪娇在小船上聊这个,如同在飞机上看《空中浩劫》,在游轮上唱《Myheartwillgoon》。

也许是反向FLAG立得好,小船平平安安地一路南下,船下的水流名字从澜沧江自动切换为老挝境内的湄公河。

两岸景色相当的野性……或者说,就是没人管。

不是野草比人高的荒滩,就是仿佛风吹一吹就会倒的木板房,屋子里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王雪娇想起了一个地狱笑话:为什么地震的时候,老挝没有报损失,因为旧房子中午塌,新房子晚上就盖好了。

他们活着,就真的只是活着,对于生活的态度与“三和大神”颇有相似之处:只要赚到了能吃三天饭的钱,就立马不干了。

也不追求吃得好,辣椒配米饭足矣。

到年龄就结婚生一堆孩子,养老靠孩子,孩子靠不住就等死。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是真正做到了钱够花就好,超出消费能力就不消费,包括有伤不治,有病不医,从自己做起,老人孩子同例。

生活条件是真的差,人民群众的幸福感也是真的高。

今天晚上住巴宾,还是老挝境内,明天再漂一会儿,就进入金三角边缘,泰国的清孔县。

本来国内的勐松条件算相当差,三十二线小破城。

如今跟巴宾一比,勐松绝对是国际大都市!

那路!是平的耶!

那楼!是高的耶!

巴宾这里的路是坑坑洼洼的,依稀仿佛能看出这里的地上似乎曾经铺过水泥,只是不知道有几百年没有养护了。

碎得好像中了五百万之后却发现刚好错过最后领奖时间的心。

最贴近码头的地方有两个客栈,房价都一样,房子都是竹木结构,大是真大,就是过于空荡荡。

有木头做的床,已经是店家对旅客的最高敬意,床上铺着草席,还有一块毛巾毯。

王雪娇激动地指着屋里最高处悬着的那一枚灯泡:“天呐,还有电器!”

一按开关,没电。

老板是中国人,他告诉王雪娇:“晚上七点到十点有电,抓紧吃饭和洗漱。”

老板自己并不住在这里,他扔下一句话:“你们明天早上的船是八点出发,出门的时候记得用棍子把门插上。”

然后,他就走了,回家了。

棍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棍子,一根大概有拇指那么粗的树枝,横插在大门上的两个铁环里就行了,防止小猫小狗进来随地拉屎撒尿。

“这就叫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王雪娇笑道,“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没有值得弯一弯腰的,房子里也没什么好偷的……只能偷人了。”

“这个老板开的价挺黑。”张英山评价,这种条件的地方,老板要价是三十块钱人民币。

“我知道,我工资三千的时候来过一次,类似条件的房子是六块钱一间。不过想想,这里是垄断价,隔壁那间的老板可能是他家兄弟。跟成都的老妈蹄花一样。”

“蹄花怎么了?要价也很高?”

“不是,是三家店并排开在一起,一家牌子写着老妈蹄花,一家写着正宗老妈蹄花,一家写着正宗老妈蹄花总店,很多人认为其实这三家是三兄弟,表面上竞争,其实回家分账。后来牌子才改成丁太婆老妈蹄花、易老妈蹄花和廖老妈蹄花。”

王雪娇盘腿坐在床上,往自己身上喷防蚊液:“凭良心说,这里的条件比起咱们在大西北遇到狼的客栈强多了,那里咱们能住得好,也是靠得恽诚的帐篷,要不然,那床上全是灰,还有狼,起码这里干净一点。”

张英山十分好奇:“你以前都经历过什么?我所知道的对环境接受能力这么强的人,除了我,就是在草窝里睡觉的韩帆了。”

“没什么,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当过几年的背包客,走的地方多了,遇到的事也多,雪崩、地震、泥石流、政变、柬埔寨的和尚抢劫、尼泊尔的游击队抢劫、俄罗斯的警察抢劫、墨西哥的军匪对射,保险公司不赔的天灾人祸,全都遇到过。

一回生,二回熟,其实曾局也一样嘛,昨天那个电话,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他多么平静的理解了我的意思,并且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多么的冷静从容。”

——今日早上,绿藤市局,局长办公室。

曾局打电话向夏厅讨要说法:“王雪娇现在已经不归我调用,是不是应该由借调单位负责支援?她会找我,说明上级单位没有给她足够的支援,我不是不愿意给她支援,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相当于我也被借调了?”

夏厅笑道:“老曾啊,你别着急。小王会找你,是因为她在国内,又手无武器,习惯向信任的老领导求助,这是很正常的,说明你们市局里的上下级关系相处非常融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培养出小王这样的人才……放心,后面小王就不会找你了。”

放心,怎么放心。

“在国内”“手无武器”,这说明什么,当王雪娇“在国外”“手有武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曾局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王雪娇端着马克沁机枪,横扫千军,张英山在后面为她托着长长的子弹带,子弹带的末端在空中飞扬。

紧接着,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是王雪娇和张英山两人站在荷兰海牙国际刑事法庭的被告席上,罪名是把金三角杀得只剩下地名。

夏厅顿了顿:“老曾啊,你也不用太紧张了,小王同志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也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了,你要学会信任她。”

到目前为止,叶诚心态稳如泰山,什么杀人如麻,都是犯罪份子瞎传的,什么胆大包天,那是曾云祥这个官场老油条大惊小怪,不习惯年轻人稍稍有一点出格的想法。

他就不一样了,他的级别高,遇到的事更多。

别说出格的想法,比格的想法都见过。

这有什么!

——老挝,巴宾。

旅馆里没有饭吃,王雪娇除了手上一兜珍贵的干巴菌,就只有一大包闻起来好香的辣椒粉。

“出去找点吃的吧。”王雪娇给张英山的全身喷了防蚊液,和他一起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前途的美味。

八月的老挝比八月的绿藤舒服多了,就算是大白天,只要站在树阴下,吹在身上的风都是凉的,晚上太阳下山以后更是舒服,王雪娇撕了一片野生芭蕉叶,用剪子剪成一把芭蕉扇,随便挥两下就又打蚊子又扇风。

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就看到一个小摊,一个烤架,还有三大盆黑乎乎的东西,烤架上是芭蕉叶裹着的一包东西、几根竹筒、几只鸡腿。

三大盆里是:油炸狼蛛、烤蚯蚓、烤蚂蚱。

云滇也吃虫,摊子旁边有不少一船来的人在兴致勃勃地挑捡。

张英山从未吃过这些奇怪的东西,刚想问王雪娇有什么想法,就听见她吐槽道:“狼蛛和蚂蚱不好吃,狼蛛的肚子里面沙沙的,腿塞牙,蚂蚱也不如烤知了的幼虫好吃。蚯蚓的话还可以,不过这边的蚯蚓都没有剖开,肯定一肚子泥,还不如贵州呢,好歹是剖开以后,用盐腌了晒干的,配玉米粥可好吃了。”

张英山:“你都吃过?”

“嗯,蚯蚓是跟着扶贫干部去的,可好玩了,晚上吃的时候,他俩吃得可高兴了,第二天早上跟人家老乡说,昨天晚上吃的那个干扁豆条很好吃,还有没有了。老乡把蚯蚓干端出来,两个人都吐了~哈哈哈哈哈。”

张英山:“韩帆跟你比都逊色不少……他说他第一次吃生蛇肉的时候,还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

“生蛇肉有寄生虫的呀,确实要建设一下,煮熟了就没有问题了。”

“不,他就是不敢吃蛇肉。”

王雪娇用力点头:“嗯嗯,我记下来了,等我回去嘲笑他~”

虫子全都被王雪娇鄙视了,最终人生的归处还是正道,张英山买了烤鸡腿、芭蕉叶和竹筒,还有烤鹅蛋。

“哦哦哦~竹筒饭耶~”王雪娇捧着竹筒饭深吸一口气,糯米的香气夹着新鲜竹子的清香直往鼻子里面钻。

芭蕉叶里也包着糯米饭,糯米饭里面是一根芭蕉,这里的芭蕉很小,被烤得软软香香。

“这个好吃的!”王雪娇咬了一口烤芭蕉糯米饭,满意地摇头晃脑,递到张英山嘴边:“尝尝,好吃叭~”

吃饱喝足,王雪娇扛着芭蕉扇往前走,一转头,看见张英山往嘴里丢了一个小球球:“你在吃什么?”

“定风丹,我怕你等一会儿挥着扇子,把我吹走。”

王雪娇扒拉着他的口袋:“我要、我要、我也要。”

“要西瓜味的,还是桔子味的?”他掏出两颗泡泡糖,一个做成西瓜的纹理模样,一个刷成了桔子的橙黄色。

“西瓜!啊~”王雪娇张开嘴,等张英山投喂。

还没吃着,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余小姐?”

“诶?”王雪娇转头一看,是郑益宁,他现在一点都不像在勐松时的大老板风采了,有点颓,有种工厂快要倒闭的乡镇企业家即视感,可能是因为发型不好。

啧,还得是脸好啊,脸好,认真收拾叫优雅贵族,不认真收拾叫颓废破碎感,这么一看,他弟弟郑益静确实比他生得好,难怪原主跟郑益静谈恋爱,不跟他谈。

这么想着,王雪娇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英山,与张英山相比,郑益静又差一个档次。

嗯,没错,张英山要是头发垂搭在眼前,侧面的头发汗湿地贴在脸上,就能勾起王雪娇想要对他做点什么的冲动,听他难耐的喘息,看他红着眼圈隐忍。

哇呼~有空试试。

郑益宁见王雪娇心不在蔫,还以为她对昨天的事情余怒未消,忙陪着笑脸:“余小姐,昨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一时糊涂。”

“哦,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就这样吧。”王雪娇摆摆手。

“余小姐大度!”郑益宁夸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相逢就是有缘,等到了金三角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拜会余小姐?”

“大概吧。”王雪娇都不知道自己在金三角住哪儿,只有一个用缅甸语、泰语、老挝语写的地址,呵……一个字都不认识……以及一个恽诚给她的,用来与她的猛虎帮联系的小型电台。

已经约定好了时间,等明天到清盛之后,就有人来接。

郑益宁继续满脸堆笑:“现在合成的药这么多,余小姐有没有想动一动?增加经营项目?”

“那不是要配方么?博社村那帮人折腾了那么久,做出来的屎黄色结晶体,我可看不上,拿出去免费送人,我都嫌丢人现眼。”

“我有配方,只是需要熟练工和安全的环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余小姐合作?”

王雪娇眼睛微眯:“是经过实际操作的配方?别是从化学书上撕下来的。”

“余小姐真会开玩笑,这张配方已经经过了小量和大量的生产测试,做出来的结晶体,白得像雪,透得像冰,非常美,第一批做出来的十公斤,已经销售一空,每公斤最高零售价一百万美元。”

“不错啊,比博社村的贵五倍呢,听起来,你完全不需要我,自己就能赚翻了,找我干什么?”

“想求余小姐的渠道。余小姐在牙买加,不是还有一条航线吗?”

他不说,王雪娇都快忘了那条被她在心里暗暗吐槽的牙买加港口了。

那不是她的,是恽诚的。

“你想卖到美国?”王雪娇问道。

郑益宁笑笑:“谁有钱,我卖给谁。这么好的货,跟着那些纯度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垃圾一起在市场上卖,委屈它了。”

“那条道,可不是那么好借的,我为了它,跟哥伦比亚毒枭结仇,跟墨西哥庄园主结怨,我们之间已经是血仇了,那条线上面有几百条人命,很贵~”

王雪娇明明表情正常,眼神没变,语气也很和缓,郑益宁愣是听出了血雨腥风的意思,提醒着他,眼前这个看似天真活泼的少女,其实杀人如麻。

见郑益宁没说话,王雪娇淡淡一笑:“郑老板可以好好想想,应该开什么价给我,想要借我这条线的人很多,价高者得,只有一次报价机会,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和诚意。

至于你说的配方……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说过,配方好不好,不是写配方的人自己说的,要得到买家的认可,否则,五仁月饼炒桔子,也敢上菜谱了呢。”

说完,她拉着张英山转身就走,郑益宁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时而犹豫,时而阴狠,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这一夜,清凉而无蚊,真是美好的晚上。

第二天船到会晒,船主跟老挝和泰国两边的边检聊了聊,招手让人下船。

护照签证都不要,只要钱。

美金就是隐身斗篷,一船一百多个人,在上班时间就这么正大光明的从口岸进了。

张英山从未见过腐败至此的政府机构,直到给完钱出关,他还不敢相信。

王雪娇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啦,我认识在老挝的人说只要有钱,都能请动他们的一把手来疏通关系。

还有明抢的呢,有中国人在老挝开金矿,找矿找了好久,终于挖到了,然后,就有一支荷枪实弹军队去矿区,跟他们说现在这座矿山被征用了,过了好几年才还给他,金矿已经被挖得干干净净。气得那哥们儿回国卖方便面去了。

泰国也一样,都不干净。哎,我跟你说个笑话,有个中国游客,听了旅行社的鬼话,认为往护照里塞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别人塞了十块钱人民币,他来了一个超级加倍,塞了十美金,结果可能边检特别兴奋,忘记给他盖入境章了,他还以为是塞了十美金的特别待遇,结果,出境的时候说他是偷渡进来的,按天给他算罚款,他说他是从关口进的,你们的人还收了我十美元呢,出境处的人特别正义地说,不可能,我们都特别清正廉洁,从来不收小费!”

“难怪能养出金三角这种地方……”张英山摇摇头。

从清孔到清盛还有一段路,船老板居然说今天家里有事,每人退二十铢,不愿意拿退款的,反正船也不会再往前走了。

王雪娇撇撇嘴,黑车黑船就是这么不讲究。

船上下来的人身份都不干净,没人想在关口多待,几乎是眼睛一眨,停在关口等着拉客的TUTU车都被偷渡客们抢光了。

王雪娇当机立断,转头便走向清孔边检。

张英山:“做什么?”

“他们都有摩托车,我出一百美元,应该有人愿意脱岗送我们过去。”王雪娇冲他挑挑眉。

张英山:“这……会不会……”

国内的大贪官,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收的啊!王雪娇这操作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放心,他们最多拒绝我,还不至于把我关起来。”

一辆白色轿车拐了弯,在王雪娇面前停下,车窗里露出郑益宁的笑脸:“余小姐,没有车?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有一说一,从清孔到清盛在路修好之后,还要两个半小时,就现在的路况,单程至少要五小时。

王雪娇也不是很有把握,一百美元能让两个人愿意在这么多同事面前,脱岗十个小时。

“好啊。”

反正郑益宁有求于她,而且还是长期合作的目的,难道还能半路把她劫了,逼她同意不成。

司机是个本地人,郑益宁从后座移到副驾。

王雪娇和张英山坐进后排。

王雪娇确定附近没有别的车跟这车是一路的,便问道:“郑老板,你的保镖们呢?不是还跑出来两个吗?”

“唉……他们都胆小的很,看到有条子,就全跑了!唉。”郑益宁摇摇头。

王雪娇非常同情:“那你在这里应该有手下吧?”

“有,哎,还是跟久了的兄弟靠得住啊,不像那些临时过来的,给钱都换不来他们的忠心啊。”

王雪娇沉痛点头:“可不是嘛。”

太阳从天穹正中间,慢慢移到西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清盛,王雪娇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阵剧烈的碰撞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汽车已经停下,有一圈人将汽车围住,驾驶座上的司机脑袋歪在一边,一动不动,副驾驶上的郑益宁已经被拖下去。

现在有人正打开后排车门,将王雪娇和张英山也拉了下去。

几辆暗红色的皮卡停在马路上,来者有十几个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三人,只要稍微妄动一下,就会被打成筛子。

抢劫?还是绑架?

不像,这得抢多少钱,才够这十几个人分的啊?

王雪娇十分困惑地看着郑益宁,郑益宁正在用泰语跟他们叭叭着什么,听不懂一点。

学好一门语言是多么的重要……泰剧最火的时候,她都没把泰文的字母背齐全。

现在乱动也没有用,王雪娇和张英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那些人也没有直接动手绑人,甚至都没有制住他们的行动,这更证实了王雪娇的想法,他们别有所图,而且,大概率是来找郑益宁的。

大概是他挣得钱太多了,引人眼红。

聊着聊着,他们忽然把目光转过来,看着王雪娇和张英山。

郑宜宁一直摇头摆手,用泰语说:“不是。”

这是王雪娇看狗血泰剧记住的为数不多的泰语之一。

跟郑宜宁说话的人大步走过来,忽然伸手抬起王雪娇的下巴,左看右看,用泰语问了一句什么。

王雪娇迷茫地看着他,他转头伸手将郑宜宁叫过来,对他说着了几句话,郑宜宁对王雪娇说:“他是这附近的一个小帮派,专门劫没带保镖的人,罗亚星的儿子都被他们劫过,他们不怕警察,也不怕毒枭,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他们会绑架你,去勒索更多的钱,我告诉他,你们俩是我的随从,你们没有钱。”

“啪!”那人松开王雪娇的下巴,对着郑宜宁的小腹重重踢了一脚,将他踢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串急促的泰语喷薄而出,王雪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问道:“他是不是嫌你说得话太多了?比他要你翻译的长?”

郑宜宁艰难地点点头,痛得直倒气。

那人突然又说了一句泰语,抬手就要抽王雪娇耳光。

张英山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下一秒,王雪娇的双手抬起,两把鲜红喷香,拌了细盐的辣椒末重重地扣在他的双眼上。

“啊!!!”他大声惨叫,要伸左手去掏枪,张英山将他的左手也扣住,王雪娇毫不迟疑,从枪套里拔出一把银色手枪,对着他的左肩连开四枪,打得他整条左臂几乎要断落。

“省着点用……”张英山柔声细气地说。

在得到人质的一瞬间,张英山和王雪娇不约而同向后退,倚着轿车,避免有人从背后打冷枪。

王雪娇的后背顶着轿车,身前是张英山,张英山前面是人质,张英山想让王雪娇打开车门,坐到车里,这样更安全一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王雪娇对着人质说:“让你的人都滚开!”

然而,那人只顾着惨叫,王雪娇不耐烦地伸手拍他的肩膀:“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他叫得更大声了,而且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要张英山用力架住他。

张英山温柔地说:“他听不懂中文,就不要再对他用刑了。”

“我没有用刑!我就轻轻拍了他一下……”王雪娇伸出手,想要再展示一下自己刚才真的只是轻轻拍了拍,然后,她看见自己沾满了辣椒和细盐的手掌。

“呃……我不是故意的……”

他俩在安全的位置,郑益宁不是,他被劫匪拉起来,叽里哇啦说了几句什么,强迫他翻译。

郑益宁大口喘息:“他们,要你们放了他……”

“那他们得先放了你!”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王雪娇下意识脱口而出。

郑益宁没想到王雪娇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放了他,而不是让他们滚开,如果只是滚开的话,他们会把他一起带走,毕竟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郑益宁心想传说中余小姐特别讲义气,果然不错!

他照着翻译,却又挨了一拳。

同时一把枪也顶在郑益宁的肩膀上,“呯”一声枪响,郑益宁的右肩多出一个弹孔。

王雪娇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辣椒粉,做势要全倒在人质的伤口上。

不管他们是想像猴子一样模仿作案,还是真的撤退滚蛋,都是王雪娇喜闻乐见的结果。

一般人不会随身携带辣椒粉,于是他们打算在郑益宁身上再开一个洞。

被扣在张英山手上的人质急了,冲着他们叽里哇啦说了一堆,对面也叽里哇啦回了一堆。

看来,他们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这位人质并没有“你们别管我死活”的气魄,好像还吵起来了。

全场唯一中泰语言桥梁——郑宜宁,奄奄一息,语言不通的双方只能耗着。

王雪娇很惆怅,唉……吵架这么有趣的事情,只能听个响,什么都听不懂。

“嗖~~”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王雪娇非常熟悉的声音。

“轰!!!”那几辆皮卡车被炸飞,火光冲天。

劫匪们下意识的齐齐回头,郑益宁趁着这个空档,向王雪娇和张英山的方向飞奔。

在大火中,六辆改装过的越野吉普冲了出来,车上的人手持冲锋枪,对那十几个人就是一通“突突突”。

很快,就没有站着的人了。

王雪娇目瞪口呆,这又是哪路豪杰?

黑吃黑的?

六辆吉普呈扇形,将小轿车围成一圈,车上所有人都下车了,双手交叉,端正地站在那里。

他们所有人的脖子上,都挂着统一的项链,链坠的一面是佛祖,一面是……王雪娇。

为首一人上前,向王雪娇双手合什,低头行礼,用生硬的中文说:“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张英山松开人质,人质双腿发软,嘴里说着乞求的话,来人没有片刻犹豫,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枪。

人命如草芥,这就是金三角。

王雪娇下意识看了一眼张英山。

来接她的人有些奇怪:“余小姐觉得我太残忍了?”

王雪娇:“为什么要打胸口?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吗?你们这叫浪费子弹!”

众人:“……”

不愧是传说中的余小姐!!!

车队回到一间别墅,王雪娇下车,看见别墅门口挂着横幅——

欢迎余梦雪小姐回到她忠诚的金三角。

·

·

两日后,从清孔到清盛路上炸弹横飞,尸横遍野的消息传到叶诚手上——余小姐重返金三角,先杀光了一个小帮派以立威。

这事是猛虎帮自己放出去的,做为炫耀武力和震慑对手之用。

叶诚看着照片上站在一地尸体中间的王雪娇,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