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送礼都是一个巨大的学问。
送得好:咱们是一家人。
送得一般:出门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
送不好:你要战!便作战!
在向叶诚打听之前,王雪娇其实努力过的,她不是大脑空空直接伸手的那种人。
“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XX”——除非“亲手”的人是全国知名的大师,否则仅限于关系极为亲密的爱人和朋友,在关系一般的人眼里看来,一律属于“什么烂东西”。
“送钱送金子”——普适性很高,但是拎着上门送,逼格低了一档,仅适用于跟本身身份不高的人,像包幼安这种土皇帝,那得用车装的金子才能让他看一眼,按照特情组的经费来说,去“花圈、寿衣、福地”店里装一车金元宝还是有希望的,别的就拉倒吧。
根据王雪娇多年吃瓜经验,送礼通用货币除了钞票之外,还有一种——人。
传统操作:送漂亮的男女。
晋阶操作:送身份特殊的漂亮男女,比如XX的女儿、XX的儿子、XX的遗孀,这种不漂亮都行,主要是有那么一个身份在。
王雪娇不可能送人,这在她的道德范围之外,更在法律范围之外。
好消息是王雪娇,她看书,不仅看正经书,还看不正经的书。
著名世情小说、水浒传的同人文、连仙人都爱看的《金瓶梅》里西门大官人就是送礼的高手。
他送给新科状元蔡蕴和安进士的礼是最俗的金银妆缎和马匹。
送礼给见多识广的蔡京蔡太师,就是精工巧造的四阳捧寿银人、金寿字壳、玉桃杯,第二次送的也是传统黄金和精巧物件。
不过西门大官人是奔着当蔡太师干儿子去的,王雪娇不是。
她认真盘算了一下自己与包幼安的关系,再对比一下西门大官人和蔡京的关系,她不是除了钱就一无所有的土财主,她还有数条贩毒路线和瞎编的国内人脉关系做靠山,按理说,应该能跟包幼安谈点有价值的东西。
一般来说,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中规中矩的坐在屋子里谈事,还没资格跟人一起去玩,但是如果跟包将军谈的好,就应该会有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还一本正经的坐在屋里谈,就说明没有混到位。
根据她的经验,大生意都是大老板们在各种非正式场合暂定合作意向,然后再由手下的小碎催们对接,穿着西装拎着笔记本电脑,一本正经地坐在会议室里谈合作细节。
问题来了,包将军喜欢的非正式场合,除了一起去嫖之外,还有什么?
这也太难猜了,王雪娇果断选择把问题外包。
也许是因为找包幼安的人太多,这类情报也很多,“小金佛”的回电很快就来了:
包幼安喜欢古董字画。
喜欢的活动是室内运动打麻将,户外运动打高尔夫。
具体说,是云滇传统麻将。
各地用的麻将是同款,但是规则都有些不同,有的带花,有的不带花,有的是16张,有的是14张……
王雪娇同志统统不会,连自己家的都不会,她对麻将毫无感情,只会最基本的推倒胡,在她教会一个德国人、一个瑞士人、一个玻利维亚人之后,第五把就迅速被德国人略施小计赢了。
这些明面上的规则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跟大人物打牌的时候,打的那不仅仅是牌啊,该不该吃、该不该碰。
不管是《色戒》开头的麻将戏,还是《红楼梦》里鸳鸯递暗号给王熙凤,都是要玩脑子的。
还有很多人相信“牌品如人品”,现实里未必能短时间出现快速见人品的事,牌桌上则瞬息风云变幻,为了一点输赢就跳脚耍赖的人,就不堪重用了。
“我要去学嘛?”王雪娇惆怅地望着天空。
那自然是要去学的,“掼蛋”为何能在短时间内风靡全国,那是因为领导喜欢,有一段时间各大体制内组织都在举办“掼蛋”大赛。
相比之下,还是高尔夫球更好理解一点。
高尔夫得找球场、麻将牌得找陪练,王雪娇把这些事情都交给西苏里处理。
她要干一件有出息的事情:出去找礼物。
当初王美珍为自己编的故事是在泰国开赌场,虽然她的身份是假的,但程明风是真的在东南亚当过赌神,坐镇大型赌场。
经他证实,确实有很多赌客输掉之后,会拿文物古董之类的东西来抵债。
程明风在博物馆平静地做文物修复工作,然后,他接到一个电话,刚“喂”了一声,对面就传来王雪娇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是程明风吗?”
“是余小姐啊。”
程明风微笑着应声,叫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名字,就算知道她的真名是王雪娇,也改不了口。
“以前你在泰国哪家赌场干的?现在还有熟人吗?能帮我弄几个古董出来不?”
面对如此直接的提问,程明风怔愣一下,随即笑道:“这么久不见了,我以为你会先寒暄一下,问问近况,再慢慢切入主题。”
“那不是对外人的假客气嘛,我那么多秘密的事都让你知道了,咱们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虚伪的关系嘛。”王雪娇说得正气凛然。
虽然自任务结束之后,王雪娇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但是,这番话又说得让他心里很舒服,他已经替王雪娇想到了很多理由,比如身边那个小白脸会吃醋,比如她又接到了什么任务,没有时间与自己联系。
那都不要紧,她现在又找他了,哪怕是为了任务,至少她还能记得自己,还愿意说这些话哄哄自己,这已经很好了。
他的妈妈也总是很忙,偶尔愿意抽出时间来陪他玩,哄一哄他,就足够让他开心很久,一直开心到下一次陪他玩。
“如果你只是想要送人一些古董的话,不必去赌场,那里高手很多,如果你出千,会有危险。你到芭堤雅海边,找一个叫DIAMONDMOON的酒吧,那里在代售几件文物,保证拿得出手。”
会卖文物的酒吧里面,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文物上面的血新鲜吗?”王雪娇问道。
流入黑市的文物,一定沾着许多人命。
过去的可以不计较,就怕是新鲜事件。
经常销赃的朋友都知道,作案的时间太新,社会关注度太高,一旦放出消息说要出手,来的一百个买家里面,只怕有九十九个是警察的线人。
程明风拿着话筒微笑:“没有血,都是我做的,原件都已经不在了,可以放心用,我会通知老板,允许你拿走,你找老板说“gonewithawind”,他就知道是我的人了,希望你能挑中我最得意的作品。”
“是a,不是the?”王雪娇刻意忽略“我的人”,只要能拿到足够交差的货,让他占点嘴上的便宜又如何,她宣称全世界的黄金都是王雪娇的黄金,黄金也不能给她。
程明风轻笑:“不然怎么识别呢?”
“有道理!”
程明风忽然开口:“那个小白脸,你也在旁边听着吧,真不知道你比我强在什么地方,不过她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好好照顾她,少想那些同归于尽的手段,她会伤心的。”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王雪娇迷茫地看着张英山:“他说什么同归于尽?”
“他乱说的,别理他。”张英山扭过头,拿起今天早上送来的情报:“边境又凿开了两条新的路线,杨家的货,但走的是李大公子的地盘,我们是不是应该查一查杨李两家的合作达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是别人呢,这样转移话题,我不挑他的理。你的话,不行哦。”王雪娇把情报从他手里抽出来,扔到一边:“这张纸送来都两个小时了,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刚看见。”
王雪娇一步步逼近,张英山一步步往后退:“真的没什么,我都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事了。”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心虚。”完全不心虚的张英山眼睛望向窗外,看着阳光与植物,心灵与大自然进行深入交流。
“还想骗我。”王雪娇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屈起膝盖压在他的两腿之间,伸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看着她。
“我没……唔唔唔……”张英山被她亲得晕头转向,还有一只手从腰间伸进衣底轻抚。
一点痒意从心里升起,漫延至全身,最终凝于小腹下,找不到出口,屋里很凉快,张英山的脸颊却越来越红:“别这样……我又不会害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你还记得我一开始为什么讨厌你吗?就是你这种喜欢藏着掖着的爱好。”王雪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喜欢惊吓,如果你不能确定想给我的惊喜会不会变成惊吓,最好告诉我实话。我可不像叶诚,抓大放小,我要知道你做过的全部,特别是值得用’同归于尽‘这么炸裂的形容词的事情。”
“都过那么久了……”张英山努力挤出几个字,少女温热的气息完全紧贴着他,蒸腾着他的意志力。
“才一年都不到,有什么久的,政审要审三代呢。”王雪娇寸步不让。
张英山闭上眼睛:“就是你第一次去见余璐璐的时候,我在身上绑了一点点……炸药,如果有什么万一,可以……可以……我都已经说了,你先放开……”
“下次再干这种事,通知我一声。”王雪娇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吻,“光你一个人有,当量不够啊。”
张英山绝望地闭上眼睛,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听到“当量”这么学术的东西啊……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要炸开了,偏偏王雪娇还压着他不放。
“你再这样……我就要忍不住了……”
“那就忍不住好了。”王雪娇的手还在火上浇油。
“不行……不行……”张英山摇头,想把她推开,“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王雪娇的手又抚上他的胸口,“你这么在意先要有个名份吗?”
张英山愁眉苦脸地望着她:“我怕在这里,一时忘情,叫错名字,要是声音太大,让外面的人听见……”
“你的意思是,想用那个?”王雪娇望向床头柜,那里有西苏里准备的各种工具,包括一个两头绑着带子的空心圆球。
张英山拉着她的手:“第一次,还是朴实一点好。”
“还挺挑。”王雪娇点点他的额头。
张英山轻叹一声:“小时候看到长征时候,还有女红军在路上怀孕生子,不是落下病,就是孩子没法养,只能送给老乡,所以,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想法,在危险的时候,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等一切结束……在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这不是有安全措施嘛,怎么,没有你的尺寸?”王雪娇指了指床头柜上六种不同颜色和口味的产品。
张英山脸色越来越红:“我们要考虑到脱落或者破裂的可能性。”
讲究人。
“好吧,”王雪娇捧着他的脸,舔了舔他的嘴唇,“不过,我们还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情。”
少女炙热的眼神,将张英山脑中最后一丝冰凉的清醒融化,他微微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身体掌控权完全交了出去,一切皆随少女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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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堤雅,原先只是默默无闻的小渔村,七十年代都没人在意,直至美越对战,此地成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驻扎地,与之配套的“产业”随之兴起,号称“男人的天堂”,是早期“新马泰”旅游团必去的地方。
现在此地还没有乌泱乌泱的中国游客,但是有漫山遍野的欧美游客,DIAMONDMOON酒吧在“红灯区”的深处。
泰国的法律是禁止性工作的,但是,法律是法律,执行是执行,在这里街道两旁,隔不了几步路,就是衣着暴露的女人在揽客:
“撕瓦滴卡~”
“Welcome~”
王雪娇小声在张英山耳边嘀咕:“荷兰那边是合法的,每家店都有橱窗女郎,她们拉客的全都会中文。”
“真的?中文这么好学?”
“就一句:欢迎光临,能开餐饮住宿发票。”
张英山笑着摇摇头。
忽然,路边一个大嗓门吓了他一跳:“撕瓦滴卡~”
那个声音又粗又低,闭着眼睛听,绝对会认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在说话。
可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火辣,波涛汹涌的女人,脸虽然不怎么样,但绝对是一个女人。
那胸,快赶上正常人的屁股了。
“她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粗?”张英山心中疑惑。
“她不仅声音粗,下面掏出来说不定比你还大。”王雪娇偷笑。
张英山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在资料里看过的“人妖”,资料上说,他们外表看起来像女人,但是里外表征都在,本质上还是男的,靠打激素维持现在的样子,平均寿命很低,多半是家里穷得活不下去了,才会选择这条路。
“一时的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上升通道完全被堵死,只能认命。”王雪娇说,“所以,金三角才会是那个死样子,我以前去过一个县中,他们的黑板报上就一行字’高考,是你跳出农门唯一的路‘,在金三角,可以换成’贩毒,是你全家不饿死唯一的路‘,真烦人啊……都是搅屎棍大英帝国留下的祸根。”
在两人身边,不时有白人搂着身材瘦小的泰国女孩,这是本地的一项特色业务“租妻”。
路边的赌场里传来赢家的欢呼声。
此时在泰国贩毒还不合法,但大街上依旧时不时能闻到一些,从不知哪里飘出的金三角特产气味。
王雪娇甚至在地上还看到了印着火凤凰LOGO的塑料袋……
“唉,我觉得我是个傀儡皇帝,被金钱架空了的。”王雪娇叹了口气。
如果在没有任何替代产品,且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她就突然宣布不允许再制毒贩毒,她会被其他制毒贩毒集团列为头号嫌疑人。
现在钱多事少,猛虎帮的人也变懒了。
如果她突然宣布解散猛虎帮,也无济于事,这么多人会流到其他帮派,做的事一定比在猛虎帮更凶残。
等于把两千多个佛系懒人硬变成了急着挣钱的亡命之徒,唉……
DIAMONDMOON在两条街交汇的位置,这种地方市口最好,两边的客人都能看到,生意也确实无比火爆。
进门的客人男女都有,看来应该不是伪装成妓院的酒吧。
走进酒吧,王雪娇才发现里面特别大,一楼是吧台,以及在舞池里狂嗨的人群,在侧面,有一个向下的楼梯。
得知王雪娇和张英山是来找老板PThai的时候,服务员指了指向下的楼梯,并用手比划了一个向左的方向。
走下楼梯,有向左和向右两个方向。
好奇心爆棚的王雪娇决定先往右,右边是一个非常大的大厅,摆着许多桌子,有赌大小、二十一点、百家乐、麻将……桌上放的钱有美金,也有人民币。
五大常任理事国中四国发行的货币,在这里都能用,卢布的汇率实在是让赌徒都眼前一黑,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金圆券的气质,遂被抛弃。
偶尔某张桌子会传来吵闹声、掀桌声,不知是谁在耍赖,还是谁在出老千,酒吧雇佣的人高马大的保镖出动速度比泰国警察快多了,很快就把双方压制住了,让王雪娇没有热闹看。
从右边的门出来,走二十多米,是另一片喧闹的世界,这个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简单的擂台。
在台上,一场激烈的较量已经进入尾声。
蓝短裤疯狂踢着红短裤,红短裤已经不行了,还坚持着不肯倒下。
周围下注的观众都已经如癫似狂,他们赤红着眼睛,眼神狂乱,用力挥动着胳膊,大声喊着什么,王雪娇虽然听不懂,不过想来应该是“打死他”“杀了他”之类的话。
在这个拳台上的规矩不多,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能对着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对手追着不放,以及只准使用身体,包括牙,但不准洒粉、用武器。
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人道主义原因,只是因为反正胜负已分,台上的选手赶紧下去,不要影响下一场开赛,重要的是把人打死了,处理尸体也怪麻烦的。
不准使用身体之外的东西攻击也好理解,只要口子一开,就会成军备竞赛,观众是来看拳拳到肉的暴力美学,而不是看谁拔枪快。
王雪娇和张英山在散发着烟臭和汗酸味的人堆里面找老板,扒拉了半天,也没找着,最后王雪娇果断选择放弃。
她想老板会跑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近距离观战,大概是给拳手送钱吧,那应该在拳手更衣室可以找到他。
王雪娇在心里吐槽,这更衣室真够潦草的,连个门都没有,就一个布帘子挡在门口,也不怕有小偷进来把拳手的衣服给偷了,贻笑大方。
五分钟后,观众席沸腾起来,那个蓝短裤终于把红短裤给打得站不起来了。
红短裤被人用担架抬了下去,蓝短裤也伤得不轻,摇摇晃晃地被一个人扶着向更衣室走来。
张英山跟在他身后,他也猜想老板会在比赛结束之后到更衣室,看到王雪娇已经在门口站着,向她扬唇一笑,王雪娇冲他扬扬眉毛。
蓝短裤的一只眼睛肿了,没空理这两个陌生人,径自走进更衣室。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匆匆走过来,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大佛牌,手上戴着两个粗大如顶针箍一般的翡翠戒指,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瞧着这一身的富贵,看着就像老板。
看见站在门口的王雪娇和张英山,老板说了一串泰语:“#&?#??”
王雪娇问道:“BOSS?”
老板点点头。
王雪娇直接说:“Gonewithawind。”
老板又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示意王雪娇稍等,他自己钻进更衣室,跟蓝短裤叽里哇啦说了一通什么,语气语调充满欣喜,大概是在说:“哇,你今天好牛逼,这是你的钱。”
听声音是在递钱、数钱,然后老板又对他说什么,好像还挺语重心长的。
蓝短裤冷漠拒绝,老板继续劝,蓝短裤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生气,冲着老板大喊大叫。
忽然,更衣室的布帘子被拉开,蓝短裤已经换好了普通人的衣服,大步流星的走出来,斜了王雪娇和张英山一眼,确定这两个人不是老板派来拦他的人,便没有理会,径自离开。
老板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王雪娇对张英山小声嘀咕:“这句应该是’不识好歹‘吧。”
“你懂泰语?”老板突然用粤普问了一句。
王雪娇十分惊讶:“你会说中文?”
“我还会说英语、日语、韩语,说话都听不懂,还怎么做生意。”老板打量着她,“你是阿风说的那个朋友雪姐?”
“是。”王雪娇点点头。
老板带着她到一个杂物间,打开一个柜子:“这里面都是阿风在这寄存的,你自己挑吧。”
柜子里放的全是瓷器和玉器。
王雪娇挑了一条白玉雕成的龙,龙爪上还有一个球,那球是一共九层的镂空同心球,球体自带糖色,与雪白莹润的龙身区分开。
还有那龙须,最细的地方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断,且不说这白玉的成色极佳,还有天然的色差,就这雕工,就算这龙是上周雕的,王雪娇都疯狂心动。
就是这个,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它完整的拿回去,而不会中道崩俎?
王雪娇问老板,当时这龙是怎么弄来的。
老板说是整体被封在一个像果冻的透明物体里的。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不会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明胶吧?”
“那先不拿了,我们去搞点明胶回来固定一下。”王雪娇看着细条条的龙须,根本不敢碰,这要是“嘎嘣”一声,就是前功尽弃。
老板毫不在意的点点头:“没问题,我每天都在。”
出来以后,王雪娇又在地上捡到一个火凤凰的包装袋,她将包装袋捡起来:“怎么满地扔的都是我的货,坤沙的双狮踩地球销量这么差吗?”
老板转头看着她:“这货……你的?”
“是啊。”
“你是余梦雪?”
“咦?我这么有名吗?”
老板十分激动:“原来你就是余梦雪,阿风怎么都不跟我说,只说是雪姐。”
“嗯,我这次来不是卖货的,就拿阿风的作品走。”王雪娇怕老板像沈林康一样,追着她要打折。
“明白,明白,不过,生意也还是可以谈的嘛,余小姐这边请。”
老板把王雪娇和张英山请到他的办公室,这办公室简陋的很,唯一的优势就是隔音效果不错。
“余小姐除了卖四号和冰之外,有没有其他副产品?”
“这两样还不够我赚的吗?”王雪娇摆出大毒枭骄傲的嘴脸。
老板笑道:“赚钱哪有嫌多的,如果余小姐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多说一点。”
太有兴趣了,虽然他在泰国卖违禁药品,中国警察管不着,但是听听,学习学习也是好的。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得先了解一下ROI,哦,就是投入产出比,要是要增加太多设备,或者需要太多人手,那就算了,四号和冰的利润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老板见她没有坚持反对,马上开始向她介绍他这边卖的很好的一款药。
这种药,能增强体力和耐力,让人挨揍了也不怎么疼,还能进入一种疯狂的状态,打起来更勇猛。
“听起来,除了不能增加体力和耐力之外,不就是冰吗?”
老板用力点头:“对!体力和耐力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打的不好看,还有谁会来!我不如安排几个小妞在台上脱衣服跳舞。”
王雪娇淡淡道:“你的同行去年不就开始搞wakeupshow了吗?你怎么不跟进?”
Wakeupshow,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皇表演秀,内容相当的不适合与父母、以及异性朋友一起观看。
老板无奈:“难啊,要找人、要训练、要排舞,还不如拳击赛,自己找师父学,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站着赢,躺着输,不用去想别的。”
观众要看拳拳到肉,就爱看血呼淋拉的人还在玩命互殴。
但是人类是有痛觉的,痛到一定的程度,给再多钱都站不起来了。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买卖就有杀害,提高能力的药应运而生。
这种药是冰毒提炼中可以生成的副产品,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一个配方,说只需要稍微多两个步骤就能既生产冰,又可以生产提神药。
配方是英文的,密密麻麻一大堆。
王雪娇面无表情,高中化学统统还给老师了,连中文的冰毒配方她都看不懂,还英文,也太看得起她了。
“具体操作的事情,由我手下的技师完成,我主要负责销售和资金。”王雪娇微抬着下巴,又看着老板笑笑:“你就这么信任我?直接把配方给我看?”
“无所谓,我又没有工厂,有配方也生产不了。”
“那你要配方干什么?”
“是一个在赌场里赌输的人,拿配方抵债。”
王雪娇眉头微动:“你不怕他拿的是假的?”
“本来怕,现在不怕了。他死了,被失主抓住以后,灌了水泥扔到了海里,被潜水的人发现。”老板微笑道,“失主也被罚了一笔巨款。”
王雪娇:“你们这里杀人只是罚钱?”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扔在潜水点附近,连罚钱也不会有,他吓到游客了,这样会影响旅游收入。”
好地狱的故事。
王雪娇垂下眼皮:“好吧,我可以试试,以前从来没有做过,不保证可以成功。”
“余小姐愿意试就好,您的火凤凰可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货。”
那确实,王雪娇已经在地上发现两个火凤凰的包装袋了:“比坤沙的还好吗?”
“是的,您的货是七个品牌里最便宜的,非常受欢迎。”
不是,吸毒的人怎么还是价格敏感型群体啊?
最便宜,品牌影响力还只排倒数第一吗?
幸好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如果这是正经公司,王雪娇已经要跳起来,召集高管会议,让各个部门自查反思,找原因。
现在么,哎,摆烂就摆烂吧……不卖最好。
走出酒吧,外面依旧热闹繁华,到处闪耀着晃眼的霓虹灯,亭式小酒吧一间接着一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连耗子都待不住。
街上全是人,王雪娇无心逛街,她打算明天一早去卖食材的商店买点明胶,凑合着包一包,早日回金三角。
忽然张英山搂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说:“有人跟着我们,没看到脸。”
王雪娇应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的在街上开始兜圈,街上的人太多,想借着道路两边房屋的玻璃窗反光看人,也看不清楚。
王雪娇对张英山低声说:“抱我起来。”
张英山点点头。
王雪娇伸出双手,做小拳拳捶你胸口状,张英山身体微蹲,捞住她的双腿,将她高高地抱起来,好像只是小情侣闹脾气,周围的老外见状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
借着打打闹闹的动静,王雪娇瞥见了人群里鬼鬼祟祟的一个男人,或者说,是少年,最多十五六岁。
别人都在看热闹,偏他忽然停下来,偏着头看着路边的酒吧。
这货不行啊,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就不知道学别人吗?那个破酒吧的大门有什么好看的。
哼,他这个菜鸟杀手,最多值一千泰铢!!
不,五百,不能再多了!
王雪娇看清楚之后,便不再打闹了,张英山就把她放了下来,像普通小情侣那样,将她环在怀里,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甩掉他。”
王雪娇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侧低语:“抓住他,问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英山的嘴唇贴在她耳侧:“你会说泰语?”
“这边这么多装潢特别好的妓院,我相信里面肯定能找着精通中文的妹子,只要钱到位,她肯定愿意给我们翻译。”
张英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办法。
两人搂搂抱抱,摇摇晃晃,腻腻歪歪,逛到了人流量明显减少的地方,那个男人还跟着他俩。
到了一处灯光昏暗的建筑物旁边,王雪娇拉着张英山拐弯进了黑暗的巷子。
这巷子里……其实挺热闹的,有很多迫不及待的人在这里又抱又啃,还有的裤子已经落在地上。
王雪娇和张英山也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相拥着亲吻,同时用余光瞟着那个跟踪了一路的少年。
这个人真的很业余,进这小巷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他一个单身狗进来干什么?是想随机加入某个临时家庭吗?
他走了几步,可能也觉得气氛不对,自己退出去了,在一个垃圾堆旁边抽烟发呆。
他一直没有走,王雪娇拉拉张英山,做出一个扣住手腕的动作,张英山会意。
两人从小巷子里面出来,这次没有搂抱在一起,好像已经办完事了,已经双双进入贤者时间。
那个少年果然跟了上来,也许他觉得两个天地间万事索然无味的男女感知会麻木很多,这次他的胆子大了许多,跟得很紧。
近到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
张英山猛然转身,那个少年见势不好,拔腿就想逃,哪能跑得过优秀警校毕业生。
没跑出两百米,就被按倒在地。
这里往来的路人很多,不过这里本来就乱的很,没有人想管别人的闲事,游客就更不愿意惹祸上身,他们纷纷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绕道而行。
没有可以捆绑的绳子,张英山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扯,将他的肩关节卸脱。
王雪娇掏出带的小水果刀,抵在他的腰上,冰冷的触感,以及表皮被割破的轻微刺痛比任何语言的“不许动”都管用。
果然是个菜鸟,他眼神惶恐,不住求饶,随着王雪娇手上使劲,他一声也不敢吭了。
“你去那边找个会说中文的女人。”王雪娇抬抬下巴,指向灯火辉煌的夜总会。
张英山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有在这种地方叫过女人,就连参加大型的扫黄行动,假扮嫖客摸清情况这种事也是钱刚干,张英山的工作就是跟着进去数人头、维持秩序、把人带走、审讯。
人生第一次,还是当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面,甚至钱还是喜欢的女孩子掏的。
真是史无前例了吧……
到了“翡翠”夜总会门口,马上就有接待小姐迎出来:“撕瓦滴卡~”
“你们这里有没有会说中文的姑娘?”张英山直接用中文说。
接待小姐听不懂中文,但是她知道她是中文,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张英山进去,请他坐下,带来了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同时对张英山行礼:“先生,晚上好。”
字正腔圆。
张英山问道:“你们谁的中文最好?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先交流,只会叫,是不行的。”
姑娘们秒懂,这是又来了一个想玩“救风尘”的臭酸中国男人。
她们喜欢这种人,只要给他们一个足够可怜凄婉的故事,他们就会大把大把的掏钱。
不过“救风尘”的钱确实也不是人人都能赚,要给够情绪价值,要是中文不好,听也听不懂,还怎么让男人觉得他的同情给对了人。
只有一个姑娘向前一步:“我一定能让先生满意的。”
“要是听不懂我说什么,我就不给小费哦。”张英山适时露出登徒子的笑容。
那姑娘微微一笑:“我爸爸是中国人。”
不管真的假的,就冲她这么有自信,就录取她吧。
然后,张英山觉得让风月行业从业人员当翻译,她会不会不愿意?
便提前问了一句:“是不是让你干什么都行?”
此话一出,旁边的妈妈桑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张英山一番,心想:看不出来啊,这么斯斯文文的人,难道也有什么特殊爱好。
姑娘给出了服务范围:“不玩会在身上留下明显痕迹的,不玩会导致身体伤残的,不玩会致死的,只能一对一,如果要多人,需要加钱,且不能超过四个。”
张英山略微想了一下:“没超过四个。”
姑娘没想到,还真的是搞多人。
她报出多人的价格,张英山痛快答应。
姑娘咬咬牙,痛就痛,能赚到钱也行。
她企图挽着张英山的胳膊,张英山像触电似的甩开。
姑娘从业以来,有怪癖的客人见过不少,只要给钱,她全部理解并尊重。
跟着张英山一路向前,径直走向海边,在一男一女面前停下。
姑娘以为自己懂了,原来是要这么玩:“是在这里,还是去旅馆?在这里要加钱。”
王雪娇笑道:“只要你能把话翻译到位,加小费不成问题。”
姑娘:“???”
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交传翻译。
难怪要问是不是干什么都行。
算了,反正已经给钱了,他们想干嘛都可以。
这个菜鸟少年刚开始还想努力地表达一下宁死不屈,在挨了张英山几拳之后,他就招供了。
他是受人之托,跟踪从金三角来的大毒枭,他看见王雪娇对火凤凰包装袋特别熟悉的样子,认定她就是他的任务目标,便一路跟踪。
王雪娇冷冷地问道:“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只知道他叫阿康,是中国人……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阿康?有几个人?”
“他,他就一个人。”被张英山打的地方实在太痛,他说话都在颤抖。
一个人?
还找了一个菜鸟,来盯金三角来的大毒枭?
是不是有点幽默了?
王雪娇猜想也许是金三角的同行,她素日行事高调,肯定有人恨她,想趁她的铁血保镖团们不在身边,趁机弄死她。
“打电话把阿康叫来,否则,我就弄死你。”王雪娇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联系方式。
姑娘跟在旁边听着他对着电话说什么,要是有任何不对,王雪娇就一刀捅死他,然后跑路。
少年打电话过去,姑娘轻声翻译:“他说他暴露了,正躲在翡翠夜总会旁边的小巷子里,求他救命,带他走。”
行,没有问题。
挂了电话,姑娘拿着钱回去了,少年蹲在小巷深处,张英山和王雪娇继续扮成靠在墙上热吻的男女。
过了十分钟,有两个男人急急跑来,看见少年,其中一人拉起他,说了一串泰语,大意是问他有没有事,少年摇摇头,眼泪叭哒叭哒往下掉,说了一句:“对不起。”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敏锐地感觉到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了,王雪娇勒住少年的脖子,将水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张英山抬腿对着离得最近的男人的膝盖狠狠踹下去,男人一下子摔在地上,张英山在他后颈一按,他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打斗,惊散了巷子里的野鸳鸯们,他们急急奔逃,嘴里诅咒着这个有夫之妇怎么还出来乱搞,把老公招惹出来抓奸,坏了他们的雅兴。
巷子里安静下来了,王雪娇冷冷地看着还站着的男人:“你是中国人?派他跟着我干什么?”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孩子平时很老实,不偷不抢,肯定不会跟着你。”男人声音平静,他掏出一根烟,悠然点燃,“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年纪小,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代他向你们道个歉,要赔偿也好说,就当交个朋友。”
王雪娇微微一笑:“这些花言巧语,也就只能骗骗喜欢你的姑娘,在我面前没用。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刀子杀不了人?”
男人叹了一口气:“确实是个误会,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大人有大量,放了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连孩子都利用,现在要我有同情心?不好意思,我没有。”王雪娇哼了一声,同时手上的水果刀更加用力了几分。
王雪娇厉声喝道:“把他带回去,好好问问!”
张英山出手如电,不等那人有所反应,便对着他的肚子揍了一拳,痛得他弯下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张英山要再上前的时候,他忽然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张英山的额头,一个顿都没打,就要按下扳机,张英山反应极快,双手合住枪杆,用柔劲迫使枪口指向墙根。
“啪!”枪响了。
离小巷很近的游人们听见枪响,顿时乱成一团,抱头鼠蹿。
枪声未必会引来警察,但是会引来这里地下秩序的维护者,他们开枪的地方就在此地最大最豪华的翡翠夜总会隔壁,很快,夜总会里的保镖们就端着枪出来了。
当他们赶到小巷的时候,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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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王雪娇盘腿坐在床上,鼓着腮,“就差一点。”
张英山摸摸她的头:“不气不气,明天我们就走了,管他是谁,都不重要了,我们的任务里没有他。”
“嗯。”王雪娇躺下:“不想他了,省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我的梦里有你就够啦。”
张英山摸摸她的脸:“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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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联合特别行动小组。
B线工作区。
负责人收到一份来自芭堤雅的电文:“泰国线人的弟弟擅自行动,误惊动猛虎帮的余梦雪,调查无法进行,我将先行返回金三角,启用预备计划。”
B线负责人重重叹了一口气,计划的变动,都代表着危机重重,如果预备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它也不会成为预备计划。
猛虎帮的余梦雪心狠手辣,又敏锐多疑,得罪过她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被她追杀。
他很担心这位卧底的安危。
A线工作区。
叶诚心情很好,他没有收到王雪娇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小金佛的汇报,国际新闻里也没有传来不幸的声音。
这说明什么,果然,要充分相信王雪娇是一个拥有强大主观能动性的好同志。
他决定下班。
在经过B线工作区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A线B线两边的工作完全不一样,互相不沟通、不交流,所有的线人、卧底的信息也不共享,以期最大限度的保证卧底和线人的安全,以及对工作内容的保密。
啧啧啧,还亮着灯!
工作还没完成吧~
要是下属懂事一点,能力强一点,问题就会少一点~
叶诚愉悦地踩着自行车,哼着小调,穿过安静无人的长安街,温软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心里就一个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