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思槿告诉王雪娇,在今日之前,已经逃走很多人了,现在剩下的人不走,完全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最早的胜利,坚持着他们的理念。
没到信仰彻底崩塌,他们是不会走的,走了就说明自己看走眼,不走也许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自己就是尊贵的老粉了,到时候怎么着也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王雪娇无语:“就波明这德性,比勾践还糟糕,事成之日,一人一把全自动‘属镂’,还好处……”
木思槿笑道:“伍子胥和文种用属镂抹脖子的时候,这里的人不知道穿上衣服了没有。”
人生总得有点希望的,七年了,夫妻都痒起来了,还有人在等着小黄车的押金呢。
现在这个联盟看着已经分崩离析,只要吹一吹风,它就散了。
不过王雪娇和木思槿都打算认真搞一搞破坏,毕竟上一个说“那是一栋破房子,只要踹一脚,它就倒了”的男人,被破房子里冲出来的钢铁洪流暴打,此后这破房子又撑了好多年。
王雪娇以军火商的身份,说愿意提供先用后付服务,给了波明一丝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有人支持了。
可惜是个普通人,如果是个更强有力的角色,比如五常的老大发话支持,他会更高兴的。
第二天,波明召集了寨子里跟他最贴心的五百位铁血战士,大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木思槿在旁边翻译:“他说,你是他最忠实的盟友,最支持他,最信任他的人,是他最强大的后盾,只要有你在,金边政府永远无法打垮他。”
“他还提到了昨天晚上的两头猪都是你提供的,这是友情的证明。”
王雪娇:“……只是我自己想吃两口而已……算了,这不重要。”
波明先宣布王雪娇是他牢不可破的联盟之后,再转头与王雪娇谈判。
王雪娇对他这先宣布考公上岸,转头才去买教材的行为表示不解,不过想想这片土地上的抽象行为,好像也不算特别异类的操作。
王雪娇提出的是要求他保证得到政权以后,把磅逊港的九十九年经营权和收益权都给她。
那是柬埔寨最大的海港,三年前,重新获得政权的柬埔寨决定在这里建立经济特区,给予优惠政策,号称柬埔寨的深圳。
还没大选,还不知道政局是不是稳定,错过了深圳风口的中国人就已经向磅湛飞奔,目前来自中国的人口数量与本地土著持平。
王雪娇的这个要求比现金支付购买武器的费用离谱多了。
但是波明却一口答应,因为他现在真的没有现金支付。
等他得到天下之后,还会不会守约,那就看余梦雪有没有这个本事拿了。
王雪娇提的各种远期要求,他全都一口答应。
同时,王雪娇也提出,想得政权,就不能得罪五常,少去招惹联合国,不然还没等到建国,就没了,她的磅湛港九十九年经营收益权也就没了。
波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计划是给联合国维和部队找事——让联合国觉得现在的领导班子不得民心——不支持现在的领导班子——像苏军撤出阿富汗一样撤出柬埔寨——失去联合国支持的现任班子是一盘散沙——他挥军反攻金边——赢!!!
王雪娇不让他去找维和工程队的麻烦,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他真正的死对头在北京旅居,死对头的儿子被严严实实的保护着。
“你的意思是,袭击平民?”波明对袭击平民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你是真不想干了,就算蒙着脸袭击,人家已经在台上,大选稳赢的人,还能袭击自己的平民吗?
这不就等于举着旗子说就是我杀的?谁支持现在的老大,我就杀谁?
这不是实锤自己是恐怖份子吗……要不你去金新月跟着拉登一起得了,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王雪娇非常理解为什么波明把几位“天使轮投资”者都气跑了,混得比光头还不如。
好好好,就这样。
尽管对手在战略上是个弱智,但是,他手上是真的有两千人。
两千人呐,不用战略,不用战术,如果曹老板不要求活捉赵云,两千个小兵也能把赵云踩死了。
随便来几个人,偷偷摸摸在城市各地埋点炸弹、在高楼上飞一飞火箭炮,就足够造成巨大的恐慌。
王雪娇让波明先歇着,千万别乱动,她先去打听打听昨天晚上炸人炸出了个什么结果,联合国有没有要求封锁所有的边境和港口,要是全都封掉,那她也没办法把武器运进来,到时候他们只能挥舞着芭蕉和榴莲打天下了。
张英山醒来时,躺在床上动了动四肢,没有被绑住。
木思槿跑了,但她身边手持重武器的手下却没有杀了自己泄愤,对他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很客气了,甚至没有拿走他身上的钱和行李。
再结合上级那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命令,对木思槿的身份,张英山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现在,目标人物跑了、王雪娇不知去向。
张英山闭上眼睛,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可能性:
木思槿从金三角专门来到这里,就是为维和工程队提供防弹衣——她是站在工程队这一边的,并且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她不会在工程队的威胁还没有解除的时候就离开——她不是在准备继续防守,就是准备直接对威胁本身下手。
不管是哪种,她都会与工程队再次打交道。
那么,现在去工程队,肯定可以蹲守到木思槿,再想办法找到本地人,打听王雪娇的消息。
张英山简单收拾之后,便以商人的身份,前往维和工程队附近,打听消息。
很快,他就打听到“有人从高处扔了一块裹着恐吓信的石头,砸中了小高的头”、“在现场捡到了一个没有来得及发射的火箭炮”、“一男一女坐着摩托跑了”。
不用想,石头肯定是王雪娇扔的,恐吓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一定是误会。
一男一女坐着摩托车跑了是什么情况?是王雪娇雇的人吗?
不管是什么,张英山决定先留在工程队里,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木思槿一定会来。
要留下,就得有点作用。
昨天的袭击是自工程队进入柬埔寨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有多人受伤,尽管这里是金边,但医疗条件远不及印度私立医院,也就比印度的免费医院强一点点,还不如恽诚在盐湖镇投资的小诊所。
别的都能克服,人手少是真不好办,工程队想招募一些本地的妇女做护士,尽管给的报酬不低,但是没人敢去,害怕挨炸。
张英山在诊所附近找人,也没有结果。
最后是那个被劫持的孕妇,旅馆老板的太太,帮他找了人。
她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听大师说法,大师教的意思大概都是这辈子吃苦,能积下无量功德,就能证阿罗汉果位,摆脱尘世的烦恼。
吃得差,住得差,只能算修行,不算功德。
佛祖舍身饲虎,割肉喂鹰,那才是大功德。
她要功德!与她一起听经,生活困苦的女人们,也想此生修得大功,证罗汉位,再也不用入六道轮回受苦。
想积德的女人们在干中学,在学中干,别的事情做不好,喂饭喂水端尿盆,帮着递剪子递纱布还是可以做到的,大大减轻了随队医生和护士的工作量。
中午,工程队的负责人们开会商议应对办法,下午,就已经开始在床底下挖地道了。
张英山对工程队的领导们说,就算有地道,也是在挨了炸以后才知道要钻地道,此时爆炸已经发生,势必会有人员伤亡,除了挖地道,也得有防爆钢板。
领导们觉得很有道理,便继续追问哪里有卖的,价格如何?
据他所知,泰国曼谷有这种钢板,只不过从曼谷到金边的路不好走,危险太多,他的人都是老实的司机,需要保护,想问问能不能安排一下,有没有经常走这条线的商人介绍靠谱的保镖公司。
领导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为他们提供防弹背心的木思槿,那背心的包装袋上写的是泰文,据她说,就是从曼谷进来的。
老大做出决定:“等我们来协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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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里,不满的情绪在蔓延。
昨天晚上,只有住在营地附近的人才有幸吃到肉。
如今波明强势,住在营地附近的,都是波明的心腹。
早上,当其他人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们看见地上两头猪的遗骨,扔了一地带油的芭蕉叶,听见波明心腹们一脸陶醉的讨论昨天晚上吃的多香,多好。
他们的心态崩了,他们要闹了。
波明不仅没有安慰他们,还厉声呵斥他们没出息,不就是没吃到肉吗,等他们打进金边,夺了鸟位,一人一天一头猪都可以。
没吃着的人慑于波明淫威,不敢再说什么,不满的情绪闷在心里。
王雪娇同情地表示她可以再请大家吃一顿,这次多买一点。
“我正好进城有点事要谈,跟你一起去。”木思槿跟车一起进城去了。
她知道工程队遭到突袭,医药和医护人员一定短缺,指望金边政府能办成什么事,不如指望做梦,都得自己搞定。
车子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木思槿要求司机带她去了几个药房找药,又耗了不少时间。
几乎不买菜的司机傻呼呼的还不知道这是木思槿和王雪娇的计划之一,这两个女人都观察过金边菜场的情况,现在城市供应还没有完全恢复,菜就早上那么一批,卖光拉倒。
傍晚买点自家地里长的蔬菜还是有希望的,还想买两头猪,想也别想。
木思槿钻进中央市场,确定司机没有跟着她之后,又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叫了一辆TUTU车,直奔维和工程队,确定还有多少药品和人手上的空缺,她尽量协调。
看见帐篷里有这么多本地妇女在忙碌,木思槿有些意外,心想后勤部的实力挺了不起,连柬埔寨的群众都能发动?
本来她只是想在伤兵营转一圈就走,不料刚走到门口,迎面遇到一位领导。
他满脸笑容:“啊,木思槿!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找你呢!”
下一刻,木思槿就看见伤兵帐篷唯一的出入口,逆光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英山平静地看着她,礼貌地伸出右手:“木女士,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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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的引擎声在远处响起,丛林里响起欢呼的声音,无数个脑袋在绿色的草丛与树后探了出来,他们的双眼充满了期待与喜庆。
肉!好吃的肉!香喷喷的肉!
当车子停下的时候,馋得从嗓子眼里伸出手的人们迫不及待地冲向后备箱。
打开门,他们傻了,就一点点零散的内脏、边角肉、加在一起最多一百斤,还有大概十几斤的肉干。
“就这么一点?”有人不满的叫起来。
王雪娇从屋里听见外面愤怒的叫嚷,眼中浮出一丝得意,菜市场不是白逛的,所有情报终能实现它的价值。
脸上却摆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怎么回事?”
说着,便冲出门,想要看看自己一手造成的热闹。
热闹的人群旁,站着木思槿和……张英山?
张英山的余光瞥见屋里出来的身影,马上转头,眼神都变了。
“还不过去?我在这又不会跑。”木思槿的声音带着戏谑。
话音未落,王雪娇已经扑过来了:“哈,你们俩怎么遇上的?”
“我就多余去一趟,让谁去不是去,让一个毛头小子把我蹲着了。”木思槿瞥了张英山一眼。
张英山微笑:“你一定会亲自去的,如果你有可用的人,也不至于自亲去中央市场取回防弹背心,那些把你带走的人,能把缺多少药,缺多少人转述清楚吗?”
在与那几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张英山就发现那些人完全依靠木思槿的指示行动,没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有些笨拙,大概就是内战时曾经当过士兵的人,勉强凑合能来当当打手。
“呵……”木思槿眉毛微挑。
王雪娇笑着拍了张英山一下:“对前辈客气一点。”
“前辈?”
“是啊,老板要她回去办退休手续,给我们年轻人腾位置,她就是不肯呢,严重影响我们进步,你说她讨厌不讨厌。”
木思槿笑着摇摇头:“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
王雪娇嘀嘀咕咕:“好吧,反正不能影响了我的奖金。”
“余小姐坐拥金三角半壁江山,还缺那点奖金?”
“性质不一样!”王雪娇咬牙。
在金三角赚多少钱,都不如从特别行动组拿奖金厉害。
如果能从曾局手里刮出两万块钱,比拿到特别行动组的奖金更厉害……刮出两百也行啊,目前都没有人做到呢。
此时,围着猪肉吵闹的人越聚越多,昨天没吃着的想吃,吃过肉的还想吃。
结果昨天是两头整猪供两三百人吃,今天是最多半扇猪,要供两千多人吃……这能吃到什么?切成肉沫,都未必能分到一星半点。
国内有一种旧俗,叫做“太公分猪肉”,早年能得到猪肉的是所有男丁,包括新生的男婴和已经去外地的男丁,不管是媳妇还是女儿都没份,后来有所进步,换成按家分,或是女性也参与分。
过去的女人们不吵不闹,不是不想,是因为没有权力,吵闹了也只会被骂没规矩、不安份。
波明和宋托的手下可没有人觉得自己就是应该吃不着猪肉的,大家都是忠于同一个信仰的战士,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已经吵得惊天动地,把波明和宋托都吵出来了。
波明先把负责采购的司机叫过来,狠狠抽了几个巴掌,还把他踹倒在地,质问他为什么只买这么一点。
司机十分委屈,他把金边所有卖肉的地方走了一圈,把能买的都买了,可是去迟了,就是没有了,他也没有办法啊。
波明大怒:“你就不能不买吗?”
司机愣住了,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不买”这个选项。
木思槿在人群里,粗着嗓子,用高绵语小声地说了一句:“要是住在城里,去晚了也能吃到。”
这句话让周围的士兵想起前几天哗变跑路的几千人,他们没有回来,也没有公布被现在的政府处决……一定已经过上了天天有肉吃的日子。
他们围着小木屋,为了一口肉的分配向两位老大讨说法。
这是人家的内部事务,三个中国人站在一边,谨慎围观,王雪娇努力绷着嘴角,脸上的快乐都快溢出来了。
王雪娇曾经在一个初创公司里待过三个月,那个公司有两个老板,各有嫡系部门。
有一天,这两个嫡系部门联手办成了一个大项目,做项目之前,老板拍胸脯保证,项目做成之后,有二十万奖金。
做成之后,老板也确实拿出了二十万现金。
但不是两个老板,在正式场合,平分给两个部门。
而是一个老板拿出了二十万给自己的嫡系部门,让自己的嫡系部门分配。
那个部门就自己把二十万留下了,一分钱都没有给另一个部门。
另一个部门去找自己的老板,不幸的是,这个老板是个怂货,让她们不要计较这点小事,不要影响安定团结,要大家齐心协力把蛋糕做大,而不是看着这点小钱。
一个月内这个部门离职大半,第二个月走光了,四个月后公司倒闭了。
眼前这猪肉怎么分,恰如那家公司旧事,要是处理不好,今天晚上他们保准内讧,明天早上金边政府过来收尸。
当年那两个老板,一个曾是腾讯高管,一个曾是阿里高管,都是高学历,也有点能力的。
现在王雪娇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曾留学法国的波明和宋托会做出什么选择。
王雪娇自己想的办法除了剁碎成肉沫,就是分给伤兵,残疾多分,重伤次之,轻伤再次之。
好歹让人看看,为组织受过伤,为将军流过血,是可以有实质好处的,可以让身体健全的人生出悍不畏死的心,知道自己伤了残了可以得到更多的照顾。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波明和宋托的决断。
波明下令:“把所有的肉都扔到河里,我们追求的是绝对的公平,如果不能做到所有人都吃到,那就谁也别吃!!”
士兵们哗然,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盼了一天的肉,就这么被波明的亲信拎着,扔到了一旁的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一生见不得浪费食物的王雪娇低声对张英山说:“他是不是想学霍去病在酒泉干的事,给学岔了?”
要么本着笼络心腹的态度给自己人吃,要么本着公平的原则让昨天没吃上的人吃……这么一扔,算是把两边都得罪了。
这得多强的信念才能继续跟他混啊。
王雪娇从士兵的眼里看见了失望,包括波明的亲卫士兵。
可惜……他们的气性还不够大,想想中国春秋时,有因为没吃着肉而造反的公子,还有因为没吃着肉,就把主帅卖进敌军大本营,留下千古流传的成语“食指大动”和“各自为政”。
波明把肉扔掉,谁都不让吃,在道义上还有话说,扛着“公平”的大旗,不满意的人会被打成“就是你想吃吧!”
王雪娇蹲在地上,紧抿着嘴角,认真思考,要干点什么事,才能让他们信仰崩塌。
宋托应该已经塌了,不用管他,现在死硬派就是波明。
根据已有情报,波明对自己也很严格,短时间内想要扒出他有什么国外存款、囤积大量金银房地产,也没这么容易。
王雪娇托着下巴琢磨,是人,就必有所好。
有人好色,看见美人就沦陷。
有人好财,只要送上门的贿赂,从黄金白银,到两条香烟都来者不拒。
有人好名,比如自己。
也有人重权,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对这种人来说,当京官都不如能在村子里横着走痛快。
波明绝对不是内心只想工作的行政机器,他到底在乎什么呢……
不,应该说,往他身上栽什么属性,是最合理的呢?
像小金佛给木思槿编背景故事的时候,大概是不会编夜御数男,三千美男后宫争宠的,她看着就不像这种人,编了也没人信。
王雪娇打算问问木思槿,还有什么关于波明的可公开情报。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士兵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擦枪的擦枪,聊天的聊天,还有玩摔跤的。
王雪娇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拍了拍另外几个人的肩膀,然后这几个人也跟着那人悄悄地走进了树林。
这是要干嘛?
王雪娇好奇心大盛,也踮起了脚,蹑手蹑脚要跟过去。
往树林走了没几步,她闻到一丝丝肉香……肉?
她又向前一步,手腕被人拉住,一个低沉的气声在她耳边响起:“别过去。他们在偷吃。”
“出轨?跟谁?”王雪娇很困惑,他们这个组织里拖家带口的人早就已经逃跑光了,剩下的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舍得豁出命去争下半生荣光的年轻人。
张英山笑着摇摇头:“是真的吃,肉。”
“谁的?”
“猪的。”
王雪娇眨巴着眼睛:“扔掉的?”
“对。”
“不是冲走了吗?”
“前面有个拐弯,来的时候,我看见里面有渔网,刚才稍微提醒了他们一下,他们自己去捞上来的。”
王雪娇也是从那条路过来的,她只记得有拐弯,也记得拐弯口那里有几棵倒伏的芭蕉树,但不记得有渔网:“这都被你看见了。”
“多注意身边的状况很有必要。”
木思槿戏谑的声音从两人身边传来:“看来你这次学到了很多东西。”
“是,多谢前辈教诲。”张英山欠了欠身。
闻到瓜味却吃不到瓜肉的王雪娇恼道:“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的人出来的地方让他有点意外,所以,把他抓住了。”
“我确实没想到会有人从衣柜里面出来,下次检查房间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衣柜的板壁也敲一敲。”张英山承认自己的错漏。
他防住了从正门进来的,防住了从窗户进来的,防住了从浴室通风道进来的,就是没想到背后已经检查过的衣柜板壁居然跟隔壁房间相通,会冒出来两个人,本想抓住木思槿争一争,结果老板娘从门口路过,还好奇的伸头张望,被一把抓了过来当人质。
木思槿还嘲笑他:“我敢杀她,你敢杀我吗?”
王雪娇得知事情原委,真诚求教:“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木思槿伸出手指点点她:“想偷懒?自己想!”
王雪娇嘻皮笑脸:“想过啦,这不是写完作业,也得老师批改嘛,整理出错题本,以后也好学习。”
“先交作业。”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打断你的腿,让你跑不掉!”
木思槿不以为忤,点点头:“嗯,是个办法,还有呢?”
王雪娇:“……老师,一定要给两种解法吗?”
“还有一个,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不愿意说。”
王雪娇无比好奇:“我都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是什么?”
“不要去管任务之外的事情,专心于你的任务。”
王雪娇低下头:“我……我知道……”
她知道在二战的时候,英国曾执行过一个名叫“月光奏鸣曲”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为了掩盖英国已经拥有破解德国密码的能力,当局放任德军轰炸考文垂,没有做出任何措施。
市民因此而死亡五百五十四人,重伤将近五千人。
是牺牲可以预估的人数,换取战争的尽快结束。
还是救下眼前可以救的人,但是以后会有无法预估的牺牲者,也许比这次牺牲的人少,也许会多。
类似事件在中国历史上也无数次上演:放逃难百姓进城,里面可能混有奸细,不放,他们会被追来的敌人杀光。
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类似的事件永远充满争议,争几千年也争不出个是非对错。
木思槿看了看王雪娇,又看了看张英山:“小丫头,你不是挺通今博古吗?清朝有个将军叫明瑞的,乾隆的侄子,你知道吗?”
“知道……”
“他去乌什平叛的事情,知道吗?”
王雪娇缩了缩脖子,声音越发的低了:“知道。”
乾隆让他把抓来的三千男丁都杀了,他觉得那些人也是被迫被裹入叛乱,于是顶着抗旨的压力,心软没杀,结果那些人辜负了他的信任,一路闹事,迫使他不得不将人杀了,还被乾隆好一通臭骂。
木思槿郑重对她说:“对战士的要求是令行禁止,无论面前是什么,该舍弃的就要舍弃。
解放前,我们的前辈有多少打入敌人心脏的人,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同志牺牲,甚至有人不得不亲自举起枪对自己的同志执行死刑。
军令如山四个字,不是说着玩的。
如果我在完成任务之前就咽气,以现在组织里的人手看,能接手我工作的人,就只有你了。”
“是。”王雪娇严肃地看着她,“我记住了。”
木思槿看了一眼张英山,笑笑:“现在你心里好受一点了吗?”
张英山没吭声。
王雪娇心里奇怪,这有什么好不好受的……她可没放弃把木思槿带回去的梦想,不过是迟几天罢了。
就这么放弃的话,被她吞并的那些帮派岂不是冤得慌,半夜都要在她的床头哭哭唧唧。
很快,王雪娇就知道为什么了。
树林里吵吵闹闹,几个人被士兵押出来,还有人端着一大锅肉。
波明被人请出来,有人向他说了一长串话,只见波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厉声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被押着的士兵被人按着跪下,捏开嘴,有人盛出一勺冒着滚烫热气的肉往他们嘴里塞,烫得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灌。
然后,他们被带进芭蕉林,扒去全身的衣服,绑在树上。
这里是热带,毒虫极多,一夜过去,人也差不多了。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违背了波明的命令,偷偷把扔掉的肉捡回来吃。
提醒他们可以把肉捡回来的张英山站在王雪娇旁边,看完、听完全程,这是他给自己安排的“脱敏”训练,再难受也得忍着。
“你还好吗?”木思槿冷不丁问了一句。
张英山缓缓开口:“我没事。”
一转头,王雪娇不见了,定睛一看,她已经跟着绑人的队伍跑林子里面去了。
木思槿:“……”
她接受得这么快吗?
比我当年还狠啊,真是小瞧她了。?
木思槿加快脚步跟过去,只见王雪娇对着一个表情凝重的士兵比比划划,指了指那几个被推到树边的男人,又摊开双手,睁大眼睛,意思是:“他们为什么被绑?”
士兵也比比划划,拎起袋子,支锅,倒出,意思是:“他们偷肉吃。”
王雪娇露出震惊的表情,士兵沉痛点头,王雪娇惊恐捂心。
没有语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到位了。
被处罚的士兵全是宋托的亲信,因为他们昨天没吃到,特别馋。
其实波明的亲信也想吃,昨天开了一次荤,回想起来都流口水,还想再吃,只是害怕波明的铁拳,所以没敢行动。
为了一口肉,至于吗?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人心,越发崩裂。
行刑结束后,波明的嫡系和宋托的嫡系各归各营,两营隔了一条小河,平时休息之后,便互不往来。
宋托部的人没有睡下,有几个带头的走进宋托的屋子,在屋子里,已经坐着木思槿、王雪娇和张英山,三人满脸悲悯,木思槿先用高绵语说了一句:“真是太可怕了,如果我是你们,我可忍不了。”
……
三天后的一个早上,有几个营房空了,清点下来,又跑了一千多人,其中有他最忠诚的伙伴宋托。
营地里的其他人得知二把手居然也跑了,顿时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了:坐到这个位置的人都抛弃了理想,那么再坚持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波明大怒,再次派人在深夜向维和工程队发动攻击,这次发动攻击后,他嚣张地在报纸上宣布这是正义之举,声称对此事负责,并称有许多战士已经潜入金边,会随时随地发起攻击。
他只想让背叛他的人无处容身,人人喊打。
王雪娇听说之后,对此评价:“哦?他不想坐龙庭了?”
那天张英山说的防爆钢板不仅仅是为了把木思槿钓出来,他也真的通过猛虎帮的渠道弄来了一批。
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工程兵们就已经钻进了床下的地道,回来之后,发现这次的几枚火箭炮只炸坏了钢板,屋里的东西都好好的没坏。
上次炸的时候,中方就要求柬埔寨严惩凶手,不过现在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警察和军人只够保卫金边最中心区域,要是他们撤了,国际社会最希望接手柬埔寨的那个组织只怕保不住。
没有人去抓,凶手就不会落网。
不落网,还谈什么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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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波明一直在派人骚扰维和工程队,并且通过报纸发出消息:“金边政府已经拒绝和谈,并要求军队将我部所有士兵及军官消灭。”
金边政府看到这条消息都傻了,他们一直特佛系,他们最勇敢的想象是把为首的人抓起来,然后审判,都不一定是死刑。
怎么会要屠尽?
关键是,也没人来说和谈的事啊,怎么就拒绝和谈了?
此时金边有电话的地方不多,真的是地毯式的问了一遍:“你们有没有接到一个问要不要和谈的电话?”
他们生怕是不是这帮丛林奇兵们手一抖,按错了号码,打到别的地方造成误会。
没有!
没有一个人接到类似的电话。
金边政府发表声明:“我们没有接到任何要求和谈的消息,更不存在要求尽数剿灭,如有谈判意图,请尽快与我们联系。”
第二天,波明又发表了一则声明:“金边政府步步紧逼,他们不仅要杀光现有的战士,连以前曾经加入过的战士也要被清算,灭满门,老人孩子都不留。”
第三天,金边政府再发声明:“没有没有,我们真的没有。”
第四天,波明跟进:“就有就有,你们就有!”
第五天,藏在某处的宋托全家被灭门的消息震惊了整个金边。
波明发表了悲痛的声明,主要的意思就是:“看看,我说过什么!!!是不是!应验了!你们这些曾经离开我的人,好好想想吧,就算你们离开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与其等死,不如回到我身边,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我不会怪你们的。”
第七天,一则偷拍视角的录像传了出来,里面是波明在办公室里命令手下暗杀宋托。
还放了不少狠话,与他平时总喜欢唱高调,谈理想,说正义,讲公平完全不一样,他说的就是“宋托竟然敢背叛我!”
完全是一副权力欲极重,容不得任何人背叛的嘴脸。
杀宋托,就是他干的,完全是为了铲除异己,栽赃嫁祸。
丛林里的人们没有电视,也看不到报纸,但是被派出来采购食物的人都会看见,看见的人回去再这么一说。
原本的死忠粉纷纷脱粉,最终波明身边只剩下了几个曾经跟他一起发家的人。
波明最辉煌的时刻,身边有数十万人,每个人都以他的命令为方向,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再也受不了打击,瞬间衰老了许多,在一天早上被部下发现,睁着眼睛死在床上。
王雪娇本以为最后几个部下应该是那种愿意抹脖子殉主的,结果他们把波明的尸体放上车,拖去金边政府,想以此作为功劳,换取免于审判,过太平日子的机会。
啧,脱粉回踩最为致命。
没有人知道原本死硬到底,愿意跟着进丛林吃糊糊的几千人,是怎么忽然分崩离析的。
只有几个在组织内级别较高的宋托嫡系提到了那天的烧肉事变。
说有三个中国人,两女一男,对他们说了很多,让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特别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虽然不会说高绵语,但是光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的表情,就已经感觉到她对他们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同情。
听说他们连生病都只能在林子里找草药,而没办法用特效药医治的时候,她还流泪了,一边流泪,一边慌乱地抹眼泪,特别真诚。
连一个外人都为他们难过成这样,他们还傻呼呼的为一个独夫民贼卖命,岂不是脑子有病?
于是,他们研究好路线以后,就跑了。
至于那个交到金边政府的录像带,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们甚至不知道波明的办公室里什么时候被偷偷装了录像带。
丛林里没有电,那种只能用电池的微型录像机很贵的,以前美国人赞助过一个,后来坏掉了,要是让他们买,根本买不起。
佛系的金边政府现在也没心思追究这些事情了,最让人头痛的组织头目都已经死了,整个组织再也凝不起来,心腹大患已除,专心集中精神在生产重建上面就好。
维和工程队再也没有受过任何骚扰,每天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下班。
再也不用担心半夜会被炮弹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事情已彻底了结,王雪娇、张英山和木思槿回到金三角,木思槿去包幼安那里,王雪娇和张英山回到猛虎帮。
第三天一早,西苏里告诉王雪娇,在猛虎帮日常事务接待处,有五百多人来投奔king。
那五百多人是先前逃离的人,虽然金边政府说不予追究,但他们已经被吓怕了,波明一直说他们一定会被清算的,他们害怕,因为波明就是这么做的。
他们虽然人不在一处,但是心往一处想:去一个无主之地,凭自己这手在内战中杀出来的本事闯一闯。
离他们最近的无法无天之地,就是金三角了。
他们走过许多破破烂烂小帮派小势力盘踞之地,第一个看见的文明城市就是猛虎帮的地盘,他们辗转找到接待所,赫然看见王雪娇的全身大铜像,纳头便拜,哭着抱住雕塑的基座,好像看见了亲娘。
“要收留他们吗?”西苏里问道。
王雪娇:“……收着吧,不然怎么办呢……记得给恽诚报账啊。”
“好嘞~”西苏里拿出纸笔,大笔一挥:“新增一千五百名资深战斗专家,须新盖宿舍、采购武器弹药、预测将增加开销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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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边不再追究,不代表别人不追究。
根据五千年的生存经验,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组织突然消亡,必然有新的作用力,哪怕是看似内乱,这个内乱也必有源头。
这个源头是什么东西?是比这个组织还要邪恶的势力,还是单纯的活不下去想造反的冲动?
在金边的情报员经过多方调查,也没有查到那传说中的两女一男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图像,没有照片,知道三人姓名的只有已死的宋托和波明。
其他人只知道年长的女人叫lady、年轻的女人叫king、男人叫sir,三人互相说中文。
线索仿佛就断了,情报员是个不服输的人,他坚定地往下查。
他以被处处针对的维和工程队为切入点,打听到了许多事情,特别是防爆钢板。
那么多钢板,一下子就完成了通关手续,连夜从曼谷到达金边,普通商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情报员与曼谷和金边两地的华商会打听,都说不是他们的成员。
最后,还是通过钢板供应商找到了蛛丝马迹。
办理快速通关手续的是一位很有能量的代理商,那位代理商是在接到一通来自金三角的电话后开始干这事的,电话来源是猛虎帮。
猛虎帮,余梦雪。
情报员紧张起来,金三角头号大毒枭想干什么!!!她要对柬埔寨出手了吗?
有了具体的人以后,他拿出余梦雪的照片给组织成员看,所有人一致认定,没错,king就是她!
烧肉事变的时候,哭得最伤心的就是她。
一个金三角的大毒枭哭成那样,假!太假了!
一定有阴谋。
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反正,先汇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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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诚已经失去王雪娇的消息很久了。
金三角没有余梦雪的消息,小金佛那里也没有王雪娇的消息。
猛虎帮就像一个组织结构严谨的公司,老板在与不在,每摊工作都有人主持,一切事务都在正常运行着。
看似风平浪静,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汇报的事情。
他也对那个离奇的任务要求感到困惑,对目标人物保护性质更强,也没有强制的时限要求。
叶诚心里实在不踏实。
安静,太安静了!
这不像王雪娇的风格啊!
Nonewsisgoodnews在王雪娇这里不适用。
她是小孩静悄悄,定是在作妖!!
可是叶诚没有证据。
他也不能要求小金佛上门去看看,王雪娇到底上哪儿去了。
唯一让他略感安慰的是前阵子收到的线报是包幼安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种罂粟,货款从其他国家转几道手,就能洗干净。
结果,突然派出代表来国内学习咖啡种植技术。
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他们不会这么快改变想法。
在整个金三角能说动包幼安转做正行的人,怎么看就只有王雪娇了。
大概是找不到木思槿,能闹的事也都闹完了,所以王雪娇安安静静地潜伏下来,经营她那一亩三分地了吧。
第三天,叶诚的桌上出现两份情报:
小金佛:【有五百五十名宋托残部,自柬埔寨投奔猛虎帮,已被余梦雪编入猛虎帮名册。】
王雪娇:【已找到木思槿,但是她有脑瘤,经不得刺激和恐吓,也不能打她,不能下药,是否可以请总部帮我用点手段?以下是具体计划……】
还行,还行,原来消失这么久,是去找木思槿了,可以的!
而且还找到了!
特别好!
连怎么让她自愿回国都想好了。
虽然不知道柬埔寨人为什么来找她,不过只要她什么事都没招惹,太太平平的~好好好~
叶诚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就接到了上级的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领导看着叶诚,把柬埔寨情报员的消息递给他:“你自己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金三角毒枭余梦雪秘密来到金边,加入波明宋托残部,袭击我维和工程队后,加入残部,挑拨离间,致使残部内讧,波明死后,有数百名残部军人越境进入金三角,据可靠消息称,他们已全部加入猛虎帮,归于余梦雪门下。】
叶诚看得一头雾水,他本以为宋托残部找王雪娇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没想到王雪娇为了招募他们,竟然从金三角出来,亲自跑到丛林里去挑拨离间?
再往下看,还有余梦雪身边的小白脸为维和工程队找了护士,余梦雪从泰国搞了防爆钢板等事。
领导看着叶诚:“他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叶诚也不知道哇,总不能是为了吃买钢板的回扣,以及贪图给当地女人介绍工作收感谢红包吧……
顶着领导的目光,叶诚绝望地自暴自弃:“具体的事情她还没有向我汇报,她已经找到木思槿了,但有些情况,希望总部帮助协调……等她回来之后,我会好好问问她。”
他将王雪娇的计划告知领导,领导听得瞪大眼睛,最后评价:“呵……这么敢想,她到底是以前就这样,还是你教的?”
叶诚超大声:“他们绿藤市局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曾局:这是栽赃!这是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