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们的操作手法都是头车负责冲卡,二车带货,自然不会让两辆车有任何联系。

王雪娇也不想让二车的人被抓,影响她的工作。

他们出示了证件,接头人司机他们出示的是国内的身份证,阿里、张英山和王雪娇出示的是护照。

此时恐袭还没有闹太大,或者说,就连上层都还没有对这些事件做出相关的定义,到底是某个个体脑子发热而造成的普通治安事件,还是有组织有目的的袭击,基层民警遇到恐袭的态度就像对待治安事件一样,不敢先开枪。

国内对西部的服饰和打扮要到2015年才会正式规定,明文要求不准蒙头盖脸,像王雪娇的黑罩袍和张英山的大胡子,都是不允许出现的。

现在查车的战士也就是困惑地看了他们几眼,查了他们的护照,也看不出来什么,真货当然查不出来。

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间谍只会做假护照,而克格勃可以拿到真货,做为曾经跟老大哥认真学习的小同学,要是连真货都拿不着,岂不是白学了。

头车就这么献祭了,王雪娇隔着车窗望向被扣上手铐,蹲成一排的人。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在想车上什么时候多了几包毒品,导致他们被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会后悔,不会认为自己做了错事才被抓。

说不定他们心中还有一种特别悲壮的烈士感,要为他们的理想献身了,要是他们真的相信死后能上天国,现在他们大概还迫不及待地想被枪毙,抓紧时间去死,可以优先挑美女。

出发时两辆车,现在只剩下一辆,车上的人也心情低落,一路沉默无语,车子默默进入喀什城中。

在王雪娇的时代,喀什古城已经非常商业化,这个时间点应该正是灯火辉煌,小店铺都开门营业,游人如织的时候。

现在远没有那么热闹,街上已经没有店开着了,偶尔有些路人在街上走过。

卡车停进了一座小院子,里面有人迎出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悲,皱着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面色狰狞地骂了几句。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有什么事情也不急于现在说,赶了一天的路,车上的人都需要休息。

小院子里有好几间房子,王雪娇和张英山一间,阿里一间,其他人睡一间。

第二天一早,宣礼塔响起了呼唤信众们参加晨礼的声音,院子里的人们既然是极端狂信徒,不去是不可能的,波斯来的男人也得去,波斯来的男人的忠贞妻子肯定也得去吧。

王雪娇哭哭啼啼的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五十。

这搁内地不就是一大早四点五十的意思嘛,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她在当社畜的时候,这会儿说不定还没睡觉呢。

她悲悲切切地起床,穿上罩袍,打算和张英山一起去参加晨礼,结果到门口被人拦住了。

阿里向她解释:“艾提尕尔没有女寺,女人不允许进,女人都是在家里做礼拜的,男人们才可以去。”

这一点王雪娇确实不知道,她的时代,只要掏三十块钱门票,不管男女都能进。

确实是时代在改变,宗教根据国情变化,在世界任何一个其他地方的大寺,女人都必须蒙头盖脸,不盖着不让进。

而在七五之后,王雪娇头上戴着防晒用的魔术头巾,想进艾提尕尔,还被要求取下来。

艾提尕尔始建于1442年,之后1798年,一个女人在前往巴基斯坦途中不幸病逝于此,人们用她的旅费扩修了这座寺,此后,另一个大地主的女儿又捐了一大笔钱,还捐了地皮,此寺得以继续扩建。

这个捐了钱又捐了地的女人,也只能站在墙外看看。

直到喀什成了热门旅游地之后,女游客才被允许进入。

现在依旧是男人去寺里,女人留在家。

整个小院里只剩下王雪娇一个人了,哎,天气这么好……不如问问通讯员帖木尔同志在哪儿,有机会跟他见一面,阿里毕竟是外国人,不能留他在国内太长时间。

上次通话的时候,帖木尔同志好像也是信教的,他这会儿不会也在做礼拜吧。

王雪娇犹豫了一下,不管了,大不了就是没人接呗,她拿起大哥大,拨通帖木尔留下的电话号码。

不到三秒钟,电话就有人接了:“亚克西姆赛斯(你好)。”

王雪娇:“hello!猫西猫西!哈尼哈赛哟~”

对面顿了一秒:“余梦雪。”

“帖木尔大帝~”

王雪娇的眼睛望着窗外,说:“屋里的人都去做礼拜了,他们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半小时,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王雪娇:“进城的时候有一辆车上藏的毒品被发现了,毒品连着被培训过的人都被抓了,现在就一个接头人和一个司机,他们应该会想要把我手上的配方拿去给领头的人,不然这趟损失这么大,什么都没得到,大概也没办法交差。

我也不确定这个接头人是只管从塔什库尔干到喀什这一小段的,还是一路到同心镇都是他。”

“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换人了。”帖木尔说,“这事我来想办法,等我确定了,你再让阿里回去。”

“好。”王雪娇应道。

王雪娇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去做礼拜?”

“我是党员。”

“哦,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整个通话时长也没有超过十分钟,挂了电话,王雪娇睡不着,一个人在屋子里,没电视看,没手机玩,真的很无聊啊。

王雪娇在包里翻找,拿出一个小小的窃听器,这是迪亚哥信仰崩溃,“离家出走”之前,给王雪娇留下的,以表示对她的感谢。

它比特别行动组的窃听器都好用,无线、小巧、待机时间超长,在实时监听的同时,也能同步录下来。

王雪娇对它很满意,美帝此时的科技技术确实没得说,给各位特工探员的家伙事儿,更是领先市面销售的商用品许多年。

把窃听器装好了,开启,试了试音,设备正常运行。

又没事干了,王雪娇实在闲得无聊,留在屋里抠手指也不是个事儿,她决定出去转转。

外面的天空刚有一点蒙蒙亮,王雪娇穿上黑色罩袍,小心翼翼地观周围。

这里戴大头巾,穿大罩袍,单独行走的女人不少,相比塔什库尔干,王雪娇混迹在这里反而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此时的喀什城区面积并不大,王雪娇住的地方能听见宣礼塔的声音,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她便信步走向此时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王雪娇认识的艾提尕尔外面是一个大广场,铺着好看的地砖,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现在只有墙外一圈铺了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一些穿着罩袍的妇女在墙外不知道在忙什么。

早市离这里不远,已经开了,油炸物的香气飘出好远。

王雪娇倒不是很意外,教义说一天要进行五次礼拜,其实似乎并不是人人都严格遵守。

她在土耳其、埃及的大市场逛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宣礼塔叫人去,但是大市场里的摊主们自岿然不动,哪怕没有客人要接待,他们也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王雪娇专门观察了一下,早市上有汉人,不过不多,主要还是少数民族脸。

一股强烈的香味飘过来,王雪娇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啊~是烤包子!刚出炉的烤包子!!

王雪娇超爱吃烤包子的,也因此有幸围观到一个大笑话。

她的公司食堂曾经搞过一次中国美食巡回,就是一个月内,把全中国有代表性的地方性美食都做一遍。

周五的时候,食堂领导们一拍脑袋:下周一我们要搞个新疆美食!

于是,周五下午发出的下周食谱上就出现了“周一面点档供应:烤包子”。

然而,负责面点档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新的历史使命。

周一早上,他才知道今日要做的是烤包子。

他不是新疆人,也没有吃过烤包子。

甚至没有在网上搜一下什么是烤包子。

于是,他根据“烤”“包子”这两个关键词,进行自我领悟。

中午,满怀着对烤包子期望的同事们都挤过来了,包括希望通过烤包子一解乡愁的新疆同事。

然而,大家看到的是烤包子是鲜肉大包(猪肉),被蒸熟以后,又放进烤箱烤了一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之后是食堂出公告道歉。

那份公告不出还好,出来之后,就有一种清初文人看到《大义觉迷录》的感觉:卧槽,原来这么草率的吗?你们定菜单的时候,真就是领导凑在一起,脑袋一拍,都不关心到底有没有人会做吗?

一直以来,公司食堂对外的形象都是严谨、认真、现代化、科技感十足……在那之后,同事们再次认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才是人间真相。

在那之后,王雪娇内心获得了平静,什么大公司、大领导统统祛魅……谁还没个犯病的时候……别觉得谁就能永远不出错,谁绝对不可能脑子进水。

这也是王雪娇处理问题的原则:当事情的后果是由她承担的时候,她最后一定会把关,从不假手于人。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在意,还指望什么。

王雪娇看着年老的妇人熟练地擀着包子皮,旁边站着的男人往里包馅,闻着一股一股的油脂混着麦子的香气,更饿了。

自从禁止明火以后,乌鲁木齐的烤包子就都是电烤的了,少了那么一点木头的香气。

价格也贵得吓人,六块钱一个,皮还是软耷耷的,馅也很干巴,没有汁水。

这家不知道是不是早市上的明星小摊,队伍排……那么长!

一炉虽然有一百八十个,但也禁不住前面的人二十个三十个的买。

刚出炉的一簸箩,眼睛一眨就卖光了!

站在王雪娇前面的人,一口气买走了剩下的所有的烤包子。

卖光了!!

王雪娇看着空空如也的簸箩,悲伤莫名,她立志要干一件坏事:我淋过雨,要把你们的伞都撕啦!werwerwerwer!!!

一炉出锅,老板问王雪娇要多少?

王雪娇:“一百八十个!”

后面排队的人都震惊了,不是吧!怎么有人是来包圆的?

一百八十个烤包子,加起来快有三十斤,就让一个女人来买?

老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句:“你要多少?”

“一百八十个!”

说出去的话,绝不收回,吃不下还能送到养老院之类的地方。

站在王雪娇身后的一个男人叹了口气:“要来不及了,不如算了吧。”

有个女人接了一句:“好吧,我们去买点别的。”

王雪娇一听男人的说话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一看,咦,这不是那天在吃椒麻鸡的时候遇到的三个人之一吗?记得他是负责银行贷款的。

此时,老板虽然疑惑,但是看着王雪娇手里捏着的人民币应该是真的,他也就不管那么多,径直往塑料袋里装。

一袋二十个,很快就装好了。

那个男人和女人准备离开队伍,去找其他东西吃,忽然,一个人包圆了整炉烤包子的黑袍女人拉住了男人的手腕,把老板刚装好的一袋子塞到他手里了。

男人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那袋烤包子:“啊?为什么给我?”

老板这会儿又装好一袋子,王雪娇又塞了一袋到女人的手里,还问了一句:“够吗?”

“够了够了,你给我们这么多,你怎么办?”

“没什么,我也不是一定要买这么多。”

说了这么多,男人终于听出王雪娇的声音:“咦,你昨天是不是在塔县?”

“对,椒麻鸡。”王雪娇笑道。

“哦~~~”一听是熟人,就好聊了。

男人立马跟王雪娇商量:“你要买多少?能不能再给我们留一点?”

王雪娇想了想,也不知道张英山和阿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算了,不给他们留了。

“两个。”

“两个……你买一百八十个?”

“一时冲动。”

“我们正好也要多买一点,那我们就都要了。”女人掏出皮夹子,把一百八十个的钱全付了。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释然了,反正这炉就是留不住,怎么都会落在这三个人的手里。

王雪娇帮他们把烤包子拎到停在边上的车里:“你们怎么也要这么多?”

“从口内来了好多人,今天早上要开会,来不及吃饭,就想请他们尝尝我们的早点。”

国家正式开始安排援疆计划是1997年,现在都是各个单位自己安排的活动。

那就只能是建厂了。

王雪娇好奇:“是要建药材厂了吗?”

“对。”女人回答道。

王雪娇看着女人,她有四十多岁,圆圆的脸,胖胖的身材,看面相也是和和气气的。

如果在路上遇到,她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文员,完全没有小说里那种霸气外露、久居高位者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王雪娇问道:“你就是白局长咯?”

“对,我是白鲲鹏。”

“棒。”王雪娇伸出大拇指,冲她比划了一下:“能把这么多人拉过来真不容易,工厂肯定能搞好的。”

“谢谢,谢谢,我们要去开会,先走一步了。”白鲲鹏向王雪娇友好的伸出手握了握。

等他们走后,王雪娇看着手里的两个烤包子,啊,又是白吃白喝的一天呢。

她拿起一个烤包子塞到遮面巾底下,咬了一小口,是她喜欢的味道,脆脆的外壳被烤出黄色偏褐的豹斑,内馅是羊肉和洋葱馅的,拌了不少孜然在里面,丰盈的汁水在舌尖绽放。

外面“咔嚓咔嚓”,里面柔软多汁,好吃是真好吃,就是用料太扎实,吃了两个就饱了。

看看天色,王雪娇觉得那些男人们应该已经做完礼拜回去了。

嗯……做为一个贞洁烈女,出门瞎逛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得买点什么。

买吃的,会被那些人抢走。

那就买衣服,他们总不可能连女装都要抢。

王雪娇看看这里别的女人就算蒙头盖脸,也穿的是鲜艳的颜色,自己这一身黑还是有点怪,于是去集市上买了一身鲜红配宝蓝色几何花纹的长袍,以及红色镶金色图案头巾。

她将新买的衣服抱在手里,然后回到小院。

男人们已经在另一间屋子里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他们隔着窗看见王雪娇买了一身鲜亮的衣服回来,在张英山面前展开给他看,一起进屋,也没多想。

女人么,都爱漂亮,出去购物,买一身新衣服很正常。

即使在沙特,性感内衣的销量都名列前茅。

反正她的丈夫没意见就可以了。

张英山也将窗户开着,压低声音:“他们做完礼拜就进屋了,开着窗户,阿里也没办法接近他们。”

王雪娇应了一声:“没关系,一会儿等他们再去做礼拜的时候,我去把窃听器的带子带过来听一下就知道了。”

张英山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装上了?”

王雪娇一抬下巴:“那当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干。”

两人说话时候,阿里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咱们也就是迟一会听,都能听到的。”

阿里皱着眉头,小声说:“都是异端!他们都是”

他刚才去做礼拜的时候,听到本地的毛拉向众人宣讲圣训,他觉得没问题,跟他爸爸说的一样。

但是这个屋子里的那些男人转头就对其他做礼拜的人说,毛拉讲得不对,理解错了,那是恶魔腐蚀过的思想。

“他们连阿拉伯文都不认识,居然敢说毛拉是错的!”阿里十分恼怒,在他看来,否定毛拉,就是否定经文。

张英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王雪娇,那些男人在传递与毛拉完全不同的说法。

毛拉说要与人为善就可以上天堂,不可以无辜杀人,如果无辜杀死一个人,就等于杀死全人类,是非常严重的罪。

他们说要杀杀杀,杀得人越多越能上天堂,杀人坐牢是神给予的考验,要是被枪毙了,就是功德圆满。

王雪娇摸了摸鼻子:“他们已经这么直接了吗?”

“嗯,就在寺外的墙边上说的。”

王雪娇眉头微皱:“毛拉有危险。”

“他们敢伤害毛拉?!”阿里不敢相信,毛拉是最值得尊敬的大学者,地位很高,否定毛拉都等于大逆不道,更别提伤害毛拉了。

王雪娇耸耸肩:“你都说他们是异端了,有什么不敢干的?”

“……”阿里嘴里的异端还只是两者的想法不同,他都没有往杀人害命的方向去想。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嘛,两派都为此打过仗呢。”王雪娇揉着额角,“我估计他们会很快动手,我们还得往下马关去呢,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过了几个小时,宣礼塔又响起召唤信徒的声音,按规定,那些人应该去艾提尕尔进行“晌礼”,王雪娇原打算趁那个时候把房间里的窃听器拿出来,结果他们居然没去!

呸!

还说虔诚,虔诚个屁,连做礼拜都不去!

终于等到他们聊完,好像还打了一个电话,他们便一起出去了,走的时候还让张英山他们自己吃晚饭。

王雪娇赶紧跑去他们房间,把窃听器取了出来,装在特制播放器里放出音频。

阿里听一句,翻译一句,越翻译神色越凝重。

他们的对话内容就是说毛拉说的东西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对于这种人,得想办法干掉,免得影响他们的大计。

现在他们出去,就是向境外的人进行讨论,分析这人是不是应该杀、什么时候杀、怎么杀。

兹事体大,王雪娇不敢怠慢,马上联系了帖木尔和冯老。

冯老给出的指示是先不要动,这种人,并不会因为同伴被抓而害怕,从而放弃杀人的念头,他们只会抱着“我要完成同伴未尽的事业”,从而更加疯狂。

所以,一定要将这伙人连根拔除,否则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余孽,都会绑着炸弹冲进人群,给社会以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的伤害。

领导说不要动,那就只好不要动了。

充满主观能动性的王雪娇不被允许乱动,于是,她决定去别处动一动。

她换上新买的红衣服,想了想,又在背包里装上黑罩袍,与张英山和阿里一起出去逛街。

此时的喀什古城里还没有什么商户,主要居住者都是真的本地居民,有些人卖食物,有人卖铜器,在铁砧子上叮叮当当敲个不停,王雪娇看见一把长相奇怪的铲子,好大,非常厚实,铲子柄有三根手指并排那么宽,相当粗壮,铲子是花瓣的形状,与铲柄之间几乎没有夹角。

中间有镂空的长条形的洞洞,铲子柄的两边还各有一个突起,似乎可以挂在什么地方。

老板不会说汉话,比划半天,王雪娇还是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三块钱一把。

王雪娇豪迈地对老板说:“来一把!”

张英山非常不理解:“买铲子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买一个研究研究。”

要是知道它有什么用,王雪娇就不买了。

就是因为神秘,才会让人产生好奇。

老板听见她要买,拿起一支,把它夹在磨具上面,吱吱嘎嘎地打磨铜铲上面的毛刺,磨完了还用手指来回摩挲,确定完全光滑了,才交给王雪娇。

王雪娇握着铲子把,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买它了,她用铲子画出一个圆形:“银月水晶威力,变身!”

从不看少女漫画的张英山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隐约猜到是魔法少女之类的东西,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阿里非常感慨:“余小姐真活泼。”

木思槿就是特别严肃稳重的那种女人,非常符合世人对于中国女性,以及间谍工作者的刻板印象。

毕竟干隐蔽战线这一行的人,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如果有一点错失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

谁能想到一个特工会在大街上挥着锅铲子,转圈圈,嘴里还给自己配着奇怪的音效。

放松,太放松了。

古城里的居民有些是开店的,有些是出去上班的,到午饭的时候,有不少穿着现代化的衣服从外面回家吃饭。

看起来日子过得还可以,不仅不至于要揭竿而起,要是有人想造反,他们还得拦着。谁不想好好的过太平日子。

那些人的群众基础,大概都在没有受过教育的村子里,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王雪娇拿着变身魔铲,从美少女战士,变身到奥特曼,再变身铠甲勇士,玩腻了就随手插在裤腰带上。

逛到一半,王雪娇又对一个铝制的大水坛疯狂心动,非要说那是《一千零一夜》的同款周边,好想要。

“不好带。”张英山劝道。

王雪娇还是很想要:“不带,等我们走的时候,送给帖木尔用。我先玩几天,我们难得来一趟,不能不给地主带点拜山头的礼物吧~就它了。我自己拿!”

拜山头的礼物,是地主家门口卖的大水坛……怎么看都很奇怪。

张英山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会为了有意思,但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付钱。

他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从来没有买过任何的美丽废物,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具有使用价值,就连戒指都是用来偷拍的间谍相机。

不理解,但尊重。

张英山只做出建议,并不干涉王雪娇的最终决策。

王雪娇果断买了。

水坛子倒不是很重,就是体积太大,不方便拿,王雪娇付完钱,企图像印度人那样把水坛顶在头上,然而,没有找准重心,水坛不是往这里倒,就是往那里倒。

她恼怒地把水坛抱在怀里,企图变成《怀抱陶罐的少女》,但是……这个水坛比腌菜缸的直径还要大一点。

又企图单手拎着,但是水坛的边缘正好打在她膝盖下面一点点的位置,走一步,打一下,走路很吃力。

这个世界的额外工作注定由看不下去的人来承担。

张英山看王雪娇走了几步之后,忍无可忍,劈手夺过:“我来拿。”

他身高腿长,水坛边缘落在大腿上,不影响走路。

王雪娇羡慕地摸摸他的大腿:“腿长真好。”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别以为有东西挡着,你就可以乱摸。”

“噢~原来你有感觉啊~”王雪娇笑得鬼鬼祟祟,好像偷到一只大肥鸡的狐狸。

张英山:“……我要是没感觉,就可以写《史记》去了。”

·

·

晚饭时间,三人找了一家饭店进去坐下,点了手抓饭、缸子肉和酸奶。

隔壁桌的人好像是刚从北疆回来的南疆人,他们桌上摆着烤羊排,一边吃,一边激情开喷北疆的羊肉跟南疆的没法比。

此时王雪娇摘了遮面巾,看起来就像来这里玩,顺便买了一身民族服饰的汉族少女。

她好奇地伸头问:“有什么不一样啊?”

“哎~完全不一样嘛,我们南疆的羊肉不放调料都香,乌鲁木齐的羊肉,不行,有腥味。”

王雪娇歪过头:“我看乌鲁木齐的缸子肉也只放了萝卜和生姜。”

“我们南疆的羊肉,只放盐都比他们的好吃!你不是买了嘛,快尝尝!”那几个人无比的骄傲。

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王雪娇分不出太大的区别,内蒙古羊肉、新疆羊肉,她吃着都一样,更别提还要分南疆和北疆羊了。

还曾经有一个哈萨克族的朋友请她吃羊,骄傲的表示我们哈萨克族人养的羊就是比维族人养的羊好吃,不信你尝尝,甚至还要求她盲品。

王雪娇为此尝试过很多次,最后只能承认自己没有味蕾,是一个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分不出来的大废物,更别提羊肉这么高深的东西。

从引以为豪的羊肉开始,王雪娇跟隔壁桌的人很快熟络了起来,他们就是喀什这边建设兵团的人。

王雪娇忽然顿悟:“咦?你们是不是要搞紫草提炼工厂?”

他们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雪娇眨眨眼睛,又继续说:“你们去北疆不会是去那个辣椒提炼工厂,学技术的吧?”

现在那几个人看王雪娇的表情就像看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人,嗯,汉人,年轻,看起来很灵:“你也是从内地过来的支援组?”

“不是,我是做生意的,这批紫草入境的时候,我正好看着它入境。”王雪娇笑眯眯地说。

哼哼哼~甚至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这批紫草。

尹俊杰同志现在有没有到俾路支省都不好说呢,起码也得等到明年开关的时候才能看到紫草,如果尹俊杰运气够好,没遇上武装组织火拼、爆炸、袭击……的话。

王雪娇与他们相谈甚欢,顺便了解一下兵团到底是什么设定,她知道有新疆建设兵团,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

他们解释道:兵团是一种行政单位,里面有人是军人,有人是转业复员军人,也有普通农民、工人、医生……就是什么行业都有。

像他们就是负责技术工种的,以前主要是搞农械,现在上头一声令下,说要搞专门提炼紫草有效成份的粗加工工厂,他们就去现学。

“这也能现学?”王雪娇觉得这两个业务之间,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修拖拉机的人,说搞药就能搞药?

“有什么不能学的,我退伍之前是养猪的,结果到了这边,人家不吃猪,要种地的,我拿着书本教老农民种菜,被人训得像个孙子似的,被嘲笑了几年,不也学出来了,也能教别人了。”

另一个人也说:“像他们后面来的就是专业对口的,我们几个都是原地转业的,都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什么都是现学的,有得学都已经算好啦,还有要自己摸索的,我们的班长,现在在塔县,研究怎么种蔬菜呢,研究五年了,那菜啊,年年死,刚研究出来怎么应对,它就不按原来的死法死了,换个新方法,前年是叶子上面长白毛,去年是叶子枯黄,今年是发黑……”

王雪娇自己也养过植物,不由心生同情:“这也太惨了。”

在信息时代,可以在发病的初期就拍个照上传,请农技专家远程帮忙看看。

现在什么都没有,等照片传到专家手里,专家再回信,地里也就剩一把枯草了。

“可不是嘛,今年唯一长得好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草,可能是鸟粪里带的种子。他说反正能得的常见病就那么多,大不了让它们全得一遍,全都是经验,等他退了,把经验留给后面的人。”

王雪娇非常钦佩:“他这颇有神农遗风啊,不愧是中国人。在这种地方扎根,没有一点信念是真不容易干下去啊。”

她和张英山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很多时候,警察坚持很多年去破一桩悬案,已经不是职业需要,而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自己心里的一块疙瘩,哪怕不干警察了,也惦记着这事,像强迫症一样,把它弄走,心里才舒服。

王雪娇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们这边办工厂,没有人反对吗?”

“反对什么?”

王雪娇随口说:“噪音啊、污染啊,之类的,或者是觉得占用他们的人啦。巴基斯坦那边就是觉得人都去上班了,会影响他们虔诚信仰的精神状态。”

“哦……那一直都有的嘛……从刚解放的时候,有了妇联,不允许他们打老婆,就有人说我们多管闲事,连他们的家事都要管。”

王雪娇心想:很快就要有人说你们强迫他们劳动了呢~毕竟他们是真的强迫过黑人劳动,自然会认为别人也会跟他们一样。

王雪娇问道:“那有暴力冲突吗?就是打人、砍人、杀人什么的……”

“没有,这边是讲法律的地方,他们也就是喊喊,不敢做什么。”

王雪娇:“可是,我听说有不少地方爆炸了。”

“应该是别的事情吧,没听说过炸工厂的,不会的。”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能因为从来没有炸过工厂,就认为不会的呢?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唉,我们也没办法躲啊。那就希望公安能保护我们了。”

尽管知道他们只是随便一说,不过王雪娇心里还是猛地一跳,与张英山对视一眼。

人民群众这么相信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接着往下聊,王雪娇得知明天紫草提炼工厂的设备到位。

王雪娇十分意外:“这么快?不是刚检了大样吗?这设备得提前好久下单吧?万一巴基斯坦过来的紫草不合适,那不是浪费了吗?”

“不浪费,我们新疆也有紫草,从巴基斯坦进口是保证产量,就是起一个补充作用。”

“哦……”在王雪娇的时代,新疆紫草已经是保护植物了,所以确实要大量从巴基斯坦进口,她完全不觉得紫草可以从本土获取。

吃完饭,王雪娇才听见宣礼塔传出的声音,这是在召唤信徒们去进行每日最后一次的宵礼。

虔诚的阿里先去了,他想跟毛拉再多聊聊。

王雪娇和张英山继续跟兵团的人问工厂的事情,他们也提到白鲲鹏,都说她一个女人太厉害了,敢想敢干,进口紫草项目要多少部门联合,要是办不成就是打脸折面子,她却不怕丢脸,硬是要办这事。

说服各部门同意是一道槛、找到人愿意去巴基斯坦是一道槛、货能顺利运回来是一道槛,最艰难的三道槛现在都过了。

现在就等设备到位,安装调试,先试生产出来一批,确定产品各项指标没有什么问题,这事就算稳了,后面不管中巴关系如何,或是紫草欠收造成的问题,那都不是她的责任了。

一个人感叹道:“能办成大事的人,真得运气好。”

王雪娇却不这么认为:“运气好也得是后面的事了,如果一开始她就畏首畏尾,什么都不做,压根就不开始,那还怎么运气好。我妈也很羡慕别人买彩票中汽车,结果她羡慕半天,从来就没买过。问,就是说我没那个运气。”

“哈哈哈,小姑娘说得对啊,说到底,还是得先有魄力。”

……

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王雪娇脚下摆的大水坛,好奇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大一个水坛?城里不是有自来水吗?”

王雪娇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就是觉得这个水坛好看,这样显得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毕竟连她那个时代,都不是人人能接受花钱买美丽废物。

于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呃,这个水坛,不是用来养鱼的吗?”

“如果是养鱼的话,应该是透明的呀,这个还是铝的,对鱼不好。”

“算啦,买都买了,先拿着,万一下雨的时候,忘记带伞,还可以遮头。”

九十年代,喀什平均降雨量感人……

兵团的人也不再说什么,嘻嘻哈哈地跟王雪娇他们告辞了。

看看时间,宵礼差不多应该结束了,王雪娇说不如去艾提尕尔接上阿里,一起回去。

走出门,王雪娇便把黑罩袍给套上。

两人走了一段,走过前方的街道,就是艾提尕尔的广场,迎面有两个人走过来,听声音,其中一个是阿里。

王雪娇见阿里沉迷聊天,压根就没往旁边看,便往路边的小巷子里小跑,打算一会儿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

张英山笑着摇摇头,穿着黑罩袍的女人如此活泼,也算得上是一个奇景了。

他提着水坛子,想过去提醒阿里。

阿里年轻力壮,吓一跳就吓一跳。

人家毛拉都七十多了,要是把毛拉吓出个好歹来,那王雪娇妥妥是个铁“恐怖”份子了,上哪儿都洗不白。

真恐怖!吓死人了。

王雪娇莫名的身形一矮,她蹲在地上,还伸出了一条腿。

张英山正纳闷,忽然,就看见一个男人被她绊了一个“狗吃屎”,重重摔在地上。

下一秒,王雪娇在地上一滚,一个拿着匕首的男人致命一招落空,王雪娇抓紧时间站起来,伸手从后腰掏出一把“六·四式”,对着那个男人的脑袋开了一枪,这个男人当即倒地不起。

从另一个方向也冲出了两个持刀的男人,如果不是王雪娇的动静让他们愣了一下,他们早已冲出来了。

张英山从胸口取出“五四式”,毫不犹豫连开两枪,将孤注一掷的两人放倒在地,还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同伙,张英山压根没考虑打腿打胳膊之类的操作,枪枪致命。

四个歹徒中硕果仅存的,是被王雪娇绊倒的第一个,他不甘躺平,抬手对着王雪娇的侧腹就是一刀。

“叮”,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哪里捅得进去。

他也算是经过训练,当机立断,再向王雪娇的胸口捅去。

稍稍捅进去了一点,然后……卡住了……他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这是什么人啊?!!胸肌夹匕首???

张英山大步流星跑过来,右手举着枪,王雪娇急促道:“留活口。”

张英山抡起左手的铝制水坛,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duang~~~”

王雪娇冷笑一声:“真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被水坛砸中的人晕乎乎地倒在地上,血糊了他一脸,伏在地上不住呻吟。

阿里反应过来,急忙跑过来问情况,王雪娇摆摆手:“你带毛拉先回家,这边我们处理。”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毛拉身边,问道:“你能听懂汉话吗?”

毛拉点点头,用疆普对王雪娇说:“能。”

王雪娇说:“他们可能还有同伙在这里,他们的目标就是你,这几天,请你不要出门,直到我把这些人找出来。好吗?”

毛拉……他不愿意。

“他们想杀我,就是因为我说的话与他们想要说的不一样,如果我不去主持礼拜,那我就说不了话,这与我被杀了有什么区别呢?”

“有啊,我先把他们弄死,你还可以继续说。如果你先被他们弄死,那么就算他们被我弄死了,你也不能复活。以后像你这么有丰富学识,让他们害怕,又勇敢智慧的学者还有没有呢?如果听不到你的正音,不是会有更多的人堕入魔道吗?”

王雪娇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老头还是不肯。

王雪娇恼怒地吓唬他:“你非要送死吗!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我还能给你时间说遗言,你先跟我说出十个在你死后,能够继承你的事业的人。要保证有学识,有胆识,思想跟你一样正常,不会受人胁迫的人选!”

毛拉轻轻摇摇头,从容不迫地看着王雪娇:“你是一个善良的克孜,你不会对我动手的。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害怕。”

王雪娇扁着嘴,蹲在地上,“呜呜呜”的哭起来了:“我不善良,我讨厌你,我要把你打的扁扁的,呜呜呜,你是一个不听话的坏毛拉,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下来,你要送死,呜呜呜……”

毛拉无奈地看着她,看着张英山:“巴郎仔,你来看着她嘛,我要先走了,明天是主麻日,我还要准备很多东西,你劝劝她,啊,好好劝劝她。”

主麻日来做礼拜的人可能是平时的两三倍。

张英山走到毛拉面前:“她说得对,明天那么多人,你可能有危险。在没有找到他们的同伙之前,至少应该安排人保护你,否则,你准备的东西就没有办法说出来了,那是很可惜的。”

毛拉见张英山也这么坚定,就连阿里也不站在他这边,只得等他们安排。

王雪娇急步跑到一边,给帖木尔打电话:“喂喂喂,大帝同志,我抓到了四个……啊……不是,抓到一个,打死三个,偷袭毛拉老同志的大坏蛋,用枪打死的,你快点来帮我顶罪……啊,不是,是帮我处理一下尸体。”

帖木尔急急赶过来,第一眼是站着的德高望重的毛拉,第二眼,是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以及一个被卸了两条胳膊,嘴里还被堵住的男人。

一死死了仨,还是枪伤。

帖木尔同志做情报员这么长时间,始终行事低调,别说杀人,连跟人动手都很少,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的心情很复杂,心想这就是冯老直接管理的人吗?果然与众不同。

帖木尔深吸一口气:“你们先带毛拉回家,我一会儿过来。”

“好嘞~”

帖木尔找了可信的警察,悄悄地把三具尸体抬走,把地上的血液处理干净后,才跑去毛拉家。

进门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雪娇简单跟他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我还以为他们要等几天才动手,没想到这么快。”

然后,王雪娇转头看着毛拉,撅起嘴:“都这么危险了,他明天还非要去!怎么办啊?我能把他绑起来吗?”

虔诚的阿里惊呆了,这也太狂野了!

木思槿从来都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

帖木尔也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把受害人绑起来?

王雪娇理直气壮:“不然呢,还有阻止他送死的更好办法吗?”

张英山温柔地指了指她的大哥大:“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冯老呢?”

————————

王雪娇:我也不想动的,这不是已经欺到头上来了吗?

····

那个铲子真挺奇怪的,我至今不知道那个铲子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就是一个扁扁的铜圆板,连着长长的铜条条,好像被压扁的冬不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