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准备过安检的时候,王雪娇对张英山和帖木尔说:“我看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动作跟培训班里的差不多,他们可能是劫机的哦。”
三个人之中,只有王雪娇参与了狂信徒培训班的爆破课程,张英山绝对相信王雪娇的判断。
尽管喀什机场也有派出所,不过他们已经亲眼看见城市里的派出所都有那么多“两面人”,谁知道机场派出所的人是不是可信?
帖木尔想调自己信任的人过来,王雪娇摇头:“你的人都是派出所的,这里是机场派出所的地盘,平白无故跨区执法,写申请打报告都未必会批准。”
王雪娇跟冯老联系,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自八十年代开始,中国就不断有劫机和自己驾驶飞机叛逃的事件,冯老非常重视,马上安排人处理。
马上安排也需要时间。
喀什机场不大,张英山和帖木尔在一起,假装一起出差的同事,王雪娇在另一边围观,中途那个女人去了一趟厕所,王雪娇也跟进去了。
许多年以后,有男人幻想女厕所之所以拥挤,是因为女人在蹲坑的时候玩手机、化妆。
事实上,在九十年代,人流量大的地区,女厕所就要排长队。
这里一共就一个女厕所,上厕所的有乘客、地勤、空乘、售货员,大家排着长队,王雪娇谨慎观察着厕所里的动向。
毕竟这里也有这么多人,炸屎也能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这是比较老式的厕所,用木头做隔间门,下面是空的,方便让看见隔间里面有没有人,不要随便乱敲门。
隔间与隔间之间也有空档,要是忘记带纸了,可以向隔壁间的人求救。
那个女人似乎真的只是去上个厕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王雪娇还专门守着女人进的隔间,进去之后,她检查了马桶上面的水箱,里面只有水,没有藏匿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王雪娇沮丧地盯着她的后背,真想拎起她的脚脖子,倒过来,抖一抖……哦,不能抖,培训班里做出来的炸药都很脆弱。
跟2008年昆明萨尔瓦多咖啡馆爆炸案的那个人带的炸药差不多。
王雪娇当年曾慕名而去,有参与调查爆炸案的朋友跟她说过,那次爆炸案里唯一被炸死的人,就是携带炸药的那个人。
也是之前昆明公交车爆炸案的元凶。
当时猜测是不是这个蠢货把爆炸时间设定错了,所以才会突然爆炸。
后来有分析认为,他用的是硝铵类炸药,受到猛烈撞击就会炸,而萨尔瓦多咖啡馆的厕所门是装逼小弹簧门,拉开以后会自己合回去,也许是这个人站在厕所门口犹豫什么时候下手,小弹簧门打在他拎在手里的炸药包上了。
王雪娇希望炸弹狂魔不想活了,就自己把自己炸死,不要影响别人活着。
然后就是过安检环节,随身携带液体不得超过100毫升是2006年,英国人吃过亏以后才定的规矩。
现在飞机上不仅允许带大量的液体,甚至可以带两瓶高度白酒和打火机。
不是王雪娇吹牛,她凭借现在飞机上允许带的东西,就能做出有效的土炸弹。
何况现在机场的安检草率程度,比高铁站还要草率。
现在全国也就鹏城那个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以及与之并列的几大城市有行李X光机,检查人体携带金属的探测门更是没有。
行李靠的是安检员进行开包手检,安检员又是男性居多。
有些行李里放着女士内衣之类的东西,安检员也不好意思翻开来检查,要是后面排队的人再多一点,安检员随便扒拉两下,问几句“你有没有带XX”,只要回答说没有,就草草的过了。
那一对男女的包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被安检放了进去。
王雪娇并不认为这就说明这两人身上没有带炸药,相反,以安检那草率的程度,她觉得她随便带一个户外用的小型燃气罐上去都没有问题。
现在的喀什机场只有一幢方方正正的小房子,跟许多年之后那个流线型屋顶的大房子没得比。
比佛山机场大,整体气质比较像没有升级改建前的大城市火车站。
纪念品商店和食物都在安检口之外,安检口里要什么没什么,更加无聊了。
现在的喀什机场,每天有一趟飞乌鲁木齐的飞机。
隔两天还是三天,会有一趟去其他疆内大城市的航班,主要就是给上班的人出差用的。
距离去乌鲁木齐的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趟飞机起飞之后再过六个小时,是飞克拉玛依的航班。
整个候机楼里只有去乌鲁木齐的旅客,一百多个人,分散开也没多少了。
无聊只能人盯人。
王雪娇就坐在那对男女的对面,左手拿着馕,右手拿着变身魔铲,假装自己是勤快的馕店小伙计,一边哼着奇怪的小调,一边拿着铲子拍打着馕。
时不时举起铲子,在天上转一圈,再对着馕饼一指:“平平无奇的小饼饼啊,请你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与你定下约定的大地母神命令你,变好吃起来~出现吧~胡辣羊蹄!……啊,胡辣羊蹄不在家~出现吧,卤牛肉!”
谁家正经公安会干这种事?
别说公安了,连保安也干不出这事!
王雪娇的行为举止已经抽象到,不管是做药检,还是送到精神病院照脑科CT,都不算过度治疗的地步。
对面的那对男女自然也没把她当成正经人看。
他们没有交谈,就这么默默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王雪娇,看她拿着变身小魔铲自娱自乐,玩过家家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男人对女人说了一句什么,便拿着包起身离开,坐到挺远的地方去了。
可能……是想装不熟?
刚才过安检的时候,女人把面巾摘下来了,现在都忘记戴上,眼神惶恐,嘴角紧绷,面颊也在微微颤抖,紧张和不安几乎写在脸上。
她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要是经常实操,那就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比如王雪娇,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现在就抬手把眼前这个女人给突突掉,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不过现在她和张英山的枪都在帖木尔的手上,上飞机持枪是需要开各种证明的,他在本地的名声就是三教九流都勾搭的商人,搞来持枪证明也不算特别离奇,不影响他将来回到这里继续工作。
等王雪娇实在闲得无聊,开始撕馕玩。
当她撕下第二块馕的时候,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就从机场外面进来,由机场派出所的人带着,亮出证件,通过安检口,径直向那个男人走去,将他带离候机大厅。
动静不大,没有惊扰到其他旅客。
就连女人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她从王雪娇的魔铲表演里抬起头,想看看男人在哪里,发现男人并不在刚才的位子上,她开始紧张,站起来东张西望,继而开始乱走。
王雪娇看见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几个穿着便衣的女人带走了。
只有与机场派出所的人相熟的一个安检人员好奇地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机场派出所的人同样一脸茫然:“不知道,是地区上面直接来的人,都没通知我们,人到了,我们才知道。”
“会不会是跟昨天的两个爆炸案有关啊?我听说,昨天在集市里发现炸弹了,炸坏了好多地毯。”
“不止,有一个工厂也有人想炸,不过被神罚了。”
安检员诧异地看着他:“什么神罚?”
“我有朋友在现场,他说那三个女人忽然就全身起火,然后自己炸了。”
安检员:“啊??是不是她们自己点的?”
机场民警摇头:“还没到主席台呢,为什么要点火。”
他又压低声音说:“我朋友说,除了那三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女人也起火啦。她穿着一身红衣服,两只手上都是火,就是从她身上喷出来的火焰,把那三个女人给点着了的。”
安检员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当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火精灵变成的恶魔易卜劣斯吗!易卜劣斯带着他们下火狱了?”
“不知道,但是现场只有那三个女人的残肢,没有第四个女人,好像一下子就不见了!”
安检员与民警对视,眼神非常坚定:“就是恶魔把他们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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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行动组派来的人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炸药、枪支、雷管,甚至连管制刀具都没有。
问来由,他们是来自和田的一对夫妻,打算去乌鲁木齐探亲。
来人向乌鲁木齐求证了,确实在他们说的住址,有这么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说确实认识这么一对夫妻,那户人家是一家三口,夫妻都有正经工作,小孩是一个小学生,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亲戚往来。
什么都没有查到,也没有任何口供可以证明他们与昨天的两起爆炸案有关。
如果是以前,早就把人放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昨天闹那么大,稍微有一点点嫌疑都要被盘问很久,这两个人也一直被扣着,继续盘问。
得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王雪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安。
冯老联系她,问她有没有新证据,要是没有的话,也不能扣他们太久。
王雪娇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们一定有事,要不,就扣到他们原计划要坐的航班起飞?”
“喀什机场一天只有一趟飞乌鲁木齐的航班。”冯老提醒她。
王雪娇习惯了几分钟就有一趟,心想不就是改签么,差几分钟不算事。
现在才想起来,啊,哦,对哦……
要是把人扣着错过航班,那他们就等于是明天才能走了。
王雪娇苦恼地抓抓头:“那怎么办?放他们回来,安排四个警察盯着?”
听起来更奇怪了呢。
冯老想了想,还是决定顶着压力,把他们扣到明天。
只是扣人这件事本身问题不大:他们的身份证甚至是手写的,事实上现在很多偏远地区,包括十八线小县城的身份证都是手写的,打印机?那是什么高级玩意儿?
可以借口怀疑他们的身份证有问题,调查需要时间,把他们留在这里。
只不过后续会有风险:这两口子是少数民族,如果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汉人歧视他们,就因为他们是少民,就把他们扣住,这也是一桩麻烦事。
王雪娇也知道政策,毕竟现在各大城市的少民小偷们都是今天抓,明天放,他们不敢报复警察,但是敢报复报案人和见义勇为的人。
像她这么体贴的员工,一直都很有主观能动性,不想给领导太大压力。
王雪娇犹豫半天,希望能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处理办法。
支支吾吾,欲说还休,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希望真有这么一个炸弹,还是不希望有。
最后只叹了一口气:“唉,真烦人。”
电话那头的冯老反倒语气轻松地安慰她:“你负责在一线冲锋陷阵,我负责在两难的时候做出决策,并且对决策负责。该你负责的时候,你要负责,不该你负责的时候,你就不要抢。
做好你的工作。”
王雪娇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脑中莫名盘旋起一个调子:“……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拼全力为众生,牺牲也值得,南无阿弥陀佛~~”
一直以来,王雪娇给自己的BGM都是“金色盾牌,热血铸就~”,谁知道就变成“onlyyou”了。
算了,总比“大地母神在地上的代行者”要正经一点,那圣歌一起,她高低得跟那些被她抓进去的极端狂信徒关一个屋,甚至都说不好到底是谁的罪名更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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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偷摸从帖木尔面前路过,拿回了枪后,便独自坐在座位上继续撕馕玩,手上撕着东西,脑子里在快速调取她看过的所有劫机案例。
王雪娇,《空中浩劫》重度爱好者,看完了全部两百多集,中国没有被收录的空难,她还自己给自己做了补充。
大多数劫机犯的操作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成功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别严谨的操作步骤。
就在五年前,一个朝鲜特工炸了大韩航空KAL858航班,是利用飞机经停阿布扎比的机会,把炸弹留在飞机上,造成的惨案。
本来安检的时候都已经发现炸弹上需要的电池了,而且巴格达机场也是不允许带电池的,结果他们就这么撒泼打滚了一番,机场工作人员就允许他们把电池带上了飞机。
这上哪儿说理去。
王雪娇又想了想,刚才那两个人连飞机的边都没摸着,应该与那个韩鲜特工的操作手法不一样。
这两个人也没有托运的行李。
冯老刚才告诉王雪娇,地面的机务也对飞机做了全面的检查,确信没有任何炸弹之类的东西在飞机上面。
冯老说完,王雪娇并没有觉得可以安心一点点,相反更担心了。
机务连天天打交道的东西都有可能搞错呢。
1994年西安特大空难的原因,就是地面的机务把控制机翼和控制方向的两个阻尼器插反了。
那两个阻尼器连颜色都不一样,一个绿的,一个黄的,绿头插绿口,黄头插黄口,在设计上也算是努力“防呆”了。
防不住,根本防不住……这么亮的颜色都能插错,如果随便来一个颜色黯淡的小包包塞在角落,他们真的能发现吗?
王雪娇嘀咕了一句:“可是机务也会失误啊。”
冯老也笑着说:“是会有失误,但是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你一个人做,根本忙不过来,试着相信他们吧。”
王雪娇就属于知道得太多了,难免会疑神疑鬼,谁都不相信。
网上总说“进了急诊室,不要抱怨医生为什么还不来救大声呼痛的你,因为还有力气叫痛的,说明没事,真正的重症患者已经叫不出来了,要相信医生的判断”。
但是王雪娇有亲戚就是在医院工作的,工作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处理医疗纠纷。
有一个案例就是有一个人车祸,进了急诊室,发现是骨折,就给他打了石膏,便没再管,那个人一直叫痛,家属叫来了医生,说他一直在喊痛,医生扔下一句“都骨折了能不痛吗?”,便走了。
家属觉得很有道理,就把人带回家。
几个小时以后,这个人死了,家属大闹医院,拉横幅拦大门,闹到解剖验尸,死因是车祸撞击导致的脾脏慢出血。
急诊室的医生当时没查出来。
后续就是医生处分,医院赔钱,死者火化。
……
人死不能复生。
王雪娇想起木思槿对她说过:“反恐的意义,是预防,一旦恐袭发生,它们就赢了。
无论事后如何补救都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王雪娇真想亲自上飞机检查,一个螺丝钉一个扣件的对帐:“它本来就长这样吗?有没有被人改造过?”
上学的时候,她也觉得诸葛亮连二十军棍以上的事都要管,太操心了。
工作以后,她深刻理解了诸葛丞相的操作。
放权,哪是这么好放的,周相都痛骂过特科各位英雄好几次,搁王雪娇得焦虑死了。
现在她已经开始焦虑了,脑子里把许多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然后又自己推翻。
她惆怅地撕着手里的馕,不知不觉把一块大馕撕成一大袋子小面块块。
她看着无辜被“分尸”的馕,觉得自己的烦燥情绪也太露了,在做表情管理和自我安慰平复心境之间,王雪娇选择把自己盖起来。
那件灰罩袍,她本来想扔掉的,后来想想好歹也是纯棉的,吸水效果也挺好,带回去还能当抹布用。
她去洗手间转了一圈,把罩袍套上。
脑袋一盖,谁都不爱。
离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不时有人从安检口狂奔进来。
还发生了一些争吵,嫌安检员手检太慢、嫌安检员的手套不干净弄脏了他的衣服、嫌安检员手太重,不会轻拿轻放,把他的水杯弄洒了,把他的玻璃瓶磕坏了……
安检员也不想挨骂,加快了检查的速度,本来就草率,现在更草率了。
王雪娇等啊等,一直等到机场广播通知所有乘客开始登机,那两个人也没有回来,冯老也没有任何新的信息传来。
王雪娇没有什么手提行李,她磨磨蹭蹭,别人都站起来排队了,她还坐着,等到登机口一个人都没有了,地勤大声询问还有没有人要登机,她才走过去。
张英山和帖木尔的座位在前面,张英山坐在靠走道,他看见一个套着灰罩袍的人上来了,看步态,还有王雪娇又把罩袍穿上了,十分诧异,却没有说话,就看着她大步流星往后走。
其实这一点就不够“贞洁”,穿成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独自出远门的,哪怕是去国外留学,都必须由家里的男性陪同。
不过这是在中国,不是在沙特,大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也没人觉得她这么打扮还独自坐飞机有问题。
此时,飞机票特别有前途,所有信息都是手写,而且只有乘客名字、座位号,飞机班次、出发和到达站点,出发日期,以及票价的金额。
登机的时候,地勤就用眼睛随便扫一遍,机票是废票都没有人管。
因此有一个机场售票员通过卖票出去,转头就自己搞个假签名,让这张票变成退票,退票的钱她自己揣着,乘客顺利上了飞机,没人追究这事。
她以此在1990年贪污五十万,成功让自己速通人生——死刑立即执行。
只要不是大批旅客乱坐座位,空乘也根本就不管,大家放飞自我,想坐哪里坐哪里。
这趟飞机是短途,整个飞机只有四个头等舱,就那么一排。
第二排就是经济舱了。
王雪娇往后走,忽然发现白鲲鹏居然也在飞机上,坐在第十四排。
白鲲鹏正低着头看手里的报告,没抬头看王雪娇一眼,王雪娇坐在倒数第三排。
前后两排都没有人。
接着就是空乘宣读安全须知,飞机推出,上跑道,起飞,然后进入平飞状态。
都平飞了,依旧无事发生。
听着耳边嗡嗡嗡的引擎声,王雪娇终于平静了一点,可能,真的只有那两个人?
说不定那两个人也不是狂信徒,只是行为鬼鬼祟祟了一点,恰好跟狂信徒培训中心的教学大纲有点像。
往好处想,飞机可以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到达乌鲁木齐机场,也是好事。
然后冯老安排人赔礼道歉,给人改签……哎嘿,那就跟我没关系了捏~
尽管努力往乐观方向想,但王雪娇心里还是十分焦虑,只要飞机没有落地、停稳、所有人下飞机,就不能代表完全无事。
她忧愁地继续撕着已经成块状的馕。
有一个坐在第二排的男人站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他看见王雪娇的手还在闲得难受在撕馕,他弯下腰,用非常小的声音对王雪娇说了几句什么。
完全听不懂。
为了表示礼貌,王雪娇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他在说话。
男人满意地笑笑,下一秒,一只本白色的麻布袋出现在王雪娇的腿上,他还示意王雪娇把麻布袋收好。
麻布袋里是一个瓶子,王雪娇偷偷把麻布袋打开看了一眼,出色……是培训班里的高级课程培训内容——液体炸弹。
卧槽?高级货。
记得配这些玩意儿,需要七八种不同的液体。
一个男人,带三四种液体上飞机,可以解释为洗发水、奶茶、白酒、奶茶。
带七八种,就太招摇扎眼了,安检再怎么混日子,手检的时候,也不能假装瞎了,问都不问,除非安检员就是他们的人。
王雪娇心累,有一种“除我之外,全员恶人”的感觉。
如果他是安检员故意放进来的,那飞机上就只有他一个狂信徒。
如果这个炸弹是大家拼单凑出来的,那这飞机上得有多少狂信徒啊……
所以……还得看他们一会儿到底站起来多少个人?
张英山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帖木尔坐在第九排靠走道的位置。
王雪娇揉着眉头,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对策……在飞机上好像不能开枪,万一把钣金给射穿了,飞机失压,那么这次空难的起因就是她了……她只想上《硬核狠人》的主角,不想当《空中浩劫》的主角。
主要是比较丢脸,姐们儿要脸!
平飞了十几分钟之后,空乘开始推着小车发饮料,有一个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男人忽然站起来,一路向驾驶室狂奔,并开始撞门。
如果是在两年前,这门还真能让他给撞开。
1990年,有一个男人劫机,驾驶室的门没有锁,真让他冲进了驾驶室,本来飞机都已经落地了,结果他跟机长在驾驶舱打了起来,飞机失控,被劫持的飞机跟停机坪上的另外两架飞机相撞,三架飞机全报废,128人遇难。
后来各大航空公司下了死命令,驾驶舱必须锁门。
现在旧事刚过两年,大家都还记着这事,门锁得好好的,劫机的男人撞了几次都没有撞开。
张英山当机立断从座位上踩着椅背越过送餐车,他大步冲上去,对着男人的膝弯重重踢下去,男人一个踉跄,伏在驾驶舱的门上。
他将身子一低,避开张英山对他脖子的一击。
张英山这段时间几次实战都是危机重重,不小心就没命的时刻,他现在出手已不再像普通警察那样,都收着劲,以制服嫌疑犯为主,全都是奔着一击致命去的。
过招没几下,男人就已经被张英山打趴在地。
就在张英山直起腰,准备找绳子把他绑起来的时候。
第十排有人站起来,高喊自己身上有炸药,吓得周围的人惊声尖叫,旁边的人全都向飞机尾部跑,想离他越远越好。
空乘声音颤抖:“先生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先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这句话不是暂时安慰劫机者的空话,就是因为1990年那次导致128人遇难的劫机事件,国家对劫持的态度从“绝不妥协,鼓励斗争”,变成“发生劫机时不鼓励机组人员与劫机犯搏斗,尽量满足其要求,以保证乘客和飞机的安全。”
劫机者大喊:“我们要求释放昨天被捕的兄弟,还有,飞机飞到台湾去!”
空乘惊呆了:“可是我们飞机上的油不够飞台湾。”
从喀什飞乌鲁木齐才一个多小时,喀什飞台湾起码六个小时。
只要机长的脑子还正常,就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要六个小时的油料。
劫持者疯狂叫嚣:“那就回喀什,加了油再走!!!把我们的兄弟带到机场,我们要一起去台湾!!!”
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举着一包带着看起来有导火索的东西。
空乘马上答应:“好的,先生,我们马上跟塔台取得联系,把你的要求告诉他们。”
飞机在空中调了一个头,重返喀什机场。
王雪娇觉得很困惑,如果他带了炸药,那前面的人为什么要把液体炸弹给自己。
那个炸弹看起来,也不像是培训班的水平。
难道不同期的培训班,教的制作方法不一样?不能吧……按理说,她是最后一期培训班的成员,应该得到的是最齐全的培训。
难道这是已经被抛弃的过时技术?
当王雪娇还在困惑的时候,帖木尔已经扑上去了,完全没有管他手里的“炸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接着便是暴风雨般的拳脚。
帖木尔已经观察过了,那个人手里的“导火索”就是随便缠在了一个鞋盒上的电线。
草率到甚至不愿意把电线的一头插进鞋盒里。
谁家的导火索不连着炸弹啊。
这个男人的块头很大,帖木尔不能马上将他制服,忽然眼前寒光一闪,这个男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那是他藏在大号保暖壶里,浸在奶茶下面带进来的。
帖木尔一个不小心,被他的匕首撩中,他反应极快将身子向后仰,刀刃依旧在他的侧颈上面划了一刀,差一点划过动脉。
张英山上前想帮他,不成想,第十五排又站起了一个人,他一把勒住坐在第十四排的白鲲鹏,掏出一把枪顶在她的额角,他用力之大,白鲲鹏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连呼吸都困难。
他大声叫嚣:“你们再敢动,我就杀了她。往后退!”
张英山和帖木尔不得不向后退。
这人也在往后退,一直退到第十六排,并缩在座位里,借以稳住身体。
他对王雪娇非常放心,压根没看王雪娇一眼。
以王雪娇的手劲,那把黄铜铲子就能让他当场晕厥。
但是王雪娇没有轻举妄动,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几个同党,干掉了这个,其他的要是再冒出来,那么这架飞机上能动手的人可就没有多少了。
她飞快判断局势,第一个人赤手空拳去撞驾驶室,第二个人拿“诈弹”,第三个拿小土枪,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
自己手上的,也许是唯一的炸弹。
但也许不是。
如果她现在把这个人弄死,说不定会有一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引爆。
911的时候,那些人让飞机撞楼的时候相当果断,完全没有犹豫。
王雪娇也不敢赌。
狂信徒的脑子都有病,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猜。
可恶,以前劫机不都是一起上的吗?怎么他们非要一个一个来,让人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暗桩。
飞机在双方的僵持之时,已经回到喀什机场。
接受了1990年的教训,此时停机坪上原来应该晚上才起飞的那架飞机,已经早早跑路去机库避难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来了一个“硬着陆”,飞机轮子重重砸在机场跑道上,挟持人质的劫机犯顿时没站稳,身子猛地一摇,勒住白鲲鹏的胳膊也下意识松开,扶住一旁的椅背。
被他抓住的白鲲鹏身子猛转,举起手里的公文包,没头没脑对着他的脸拍下去,然后向前跑。
帖木尔和帖木尔一直蓄势待发,当白鲲鹏摆脱控制的一瞬间,他们俩就把拿着“诈弹”的大块头揍趴下了。
失去了人质的劫持犯知道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他手里的自制小破枪甚至做不到连发,就算一发子弹能随机打死一个倒霉的路人甲,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他绝望地对着王雪娇大喊一声什么,王雪娇猜测他的意思是要她引爆液体炸弹。
王雪娇快速做出判断:如果到了需要动用她的地步,那应该是真的没有后招了。
这三个男人就是劫机势力的全部。
现在有两个已经废了,还有一个手里有枪的男人。
王雪娇身上有枪,很猛的“六·四式”,以她跟这个男人的位置关系,她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在男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射中他。
想打偏都不可能。
可是,此人身后三排的位置上有人。
这么近的距离,对着他打,子弹大概会穿出他的身体,向后面的人飞过去。
子弹会飞多远?不知道。
子弹还有多少杀伤力,会不会造成无辜群众伤亡?不知道。
没人做过数据测算。
王雪娇这辈子没有因为开枪而写过报告,但是不能在打坏人的时候把群众也打死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她不打算冒险,得换一个角度开枪。
正常情况下,要引爆,在座位上干就行了。
王雪娇激动地站了起来,向前排跑。
嘴里高喊着她仅会的那一句:“恶魔下火狱!”
站在第十六排的男人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培训班里都是这么教的,死前大喊口号,有助于坚定信念,真神不会让他的战士疼痛。
先前被张英山和帖木尔制服的两个男人露出自豪骄傲又得意的笑容:
我们马上就要上天堂了!
马上我们就会有想都想不出来的美味食物,金碧辉煌的大房子,以及七十二个处女。
啊,我们将会永远在幸福的天国生活,不用干活,不用受累~
王雪娇刚跑到第十四排,忽然一个急转身,对着卡在第十六排的男人的胸口连开三枪。
那个男人还在等待着王雪娇引爆炸弹,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突变。
他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雪娇,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驯服的小羔羊竟然对他下手,小羔羊手里的枪居然比他的还好。
很快,他就不用思考了,他的大脑停止工作,至于人类有没有灵魂,像他这种人,到底是上了天国还是下了火狱,没有人知道。
尸体“扑通”一声,倒下了,鲜血溅在第十六排的三把椅子上。
王雪娇相信,航空公司肯定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找她讨清洗费。
但是……那个但是……她看见了刚才射出去的其中一颗子弹……它……它卡在了飞机的玻璃窗上。
啊啊啊啊,完蛋了。
能不能不要写报告啊,能不能不要参加审查会啊……
王雪娇的脑子里又想到审查人员会问的内容:
“明明一颗子弹就能杀了他,你为什么要开三枪?”
“有什么必要的原因让你开三枪吗?”
“你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你是否会有使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冲动?”
……
冯老给的授权里面没有说可以随便损毁公私财物……我也没随便损毁……可是连开三枪,会不会被说过度使用枪械,就是随便损毁?
飞机的玻璃多少钱?
孔雀公主号的盈收款能赔吗?
呜呜呜,玻璃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开枪杀人的时候无比果断的王雪娇,看到被打破的玻璃,比杀了人还要烦恼。
三个劫机犯,两个被绑,一个死亡,空乘通过对讲机通知驾驶舱,飞行员又通知了塔台。
在跑道上,已经有武警、消防、救护车在等着。
那两个人被武警带走的时候,对着王雪娇骂骂咧咧。
帖木尔跟他对骂,王雪娇压低声音:“他们骂我什么?”
“说你是背信弃义的魔鬼,真神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说你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一定是跟别的野男人好了,才会背叛你的丈夫。你的丈夫一定是被你出卖的。”
王雪娇让帖木尔转达一句话,帖木尔刚才对骂的还很带劲,被王雪娇的这句话震惊了。
“快点。”王雪娇催促道。
帖木尔大声喊了一句,飞机上的少数民族乘客或是抿嘴笑,或是捂脸,或是笑得肩膀都在抖。
被押走的两个男人气得面红耳赤,还想再骂点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新词了,武警也没打算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将他们押下了飞机。
王雪娇让帖木尔喊的是:“你们的计划失败都要怪你们自己!谁让你们告诉她,天上的七十二个处男都是像你们这样的!你们几个连硬都硬不起来,全都是处男!!!”
劫机犯企图对王雪娇进行荡妇羞辱,没想到她一点都不在乎,还当众说他们性无能,对他们进行痿哥羞辱。
属于是魔法对轰了。
尸体也被带走,所有乘客被带下飞机,王雪娇依旧在最后,她把液体炸弹交给上来一个武警。
武警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缓步行走。
王雪娇笑道:“没事的,触发不了,这是比较稳定的版本,我已经把引线拆了,小心一点别打碎就行。”
一直到最后,王雪娇也没有掀开罩袍。
有人过来叫她去做笔录,按照规定,她必须露出脸,做笔录的是女警,用宗教信仰做为理由都躲不过去。
在王雪娇思考如果让队伍里的“两面人”看到她的脸,会对工作有什么样的危害,应该怎么处理的时候,救星到了。
虽然她不知道冯老请了谁出面,反正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走了,并且外面有车在等她。
在一间普通民房里,让她免于做笔录的高人出现,他是冯老在此地真正的管事人,他是帖木尔的上级,也就是帖木尔的叶诚,由于边疆斗争的严酷性,他直接向冯老汇报。
他交给王雪娇一张新的机票,一个新的身份,让她可以顺利登机。
王雪娇关心了一句:“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他笑笑:“谢谢你的帮助,这一批抓完了。”
王雪娇心里有些苦涩,是啊,这一批抓完了,他们不肯绝种,一拨又一拨的扑上来。
大概是王雪娇的沮丧之气已经从灰罩袍里蹿出两三层楼那么高,他安慰王雪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提前获得信息,损失一定会更大。”
“唉,他们就像蟑螂一样,打不死,杀不完。”王雪娇叹了一口气。
他微笑道:“我们工作的意义,不就是建起防线吗?有我们在,他们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王雪娇笑道:“对,原谅他们是真神的事情,而我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真神。在机场抓到恐怖分子就在机场击毙,在厕所抓到就溺死在马桶里。”
事后,王雪娇打听到这帮人的具体情况。
他们就是“小爱”发展的铁哥们儿,不得不说,小爱发展的哥们儿义气,就是比大爱无疆那套好使,这帮人是真的为了小情小爱小义气来救人了。
他们一共四男一女,女人是其中一个人的妻子,她对丈夫言听计从,因此丈夫去参加培训的时候,她也一起去了,学习了怎么搞炸药。
之后就回国了,回国后,上头一直没有举大计,他们就过着普通夫妻的生活,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次她的丈夫告诉她,干这一票,是为了先上天国,帮孩子打前站,她才同意的。
在机场,她一直心神不宁,是想起了孩子,现在孩子还小,将来也要当战士的,战士去的天国跟她去的地方不一样,她去的地方肯定不会七十二个处女等着她。
她将会看不到丈夫,也看不到儿子。
整个人心神不宁,才会下意识的以培训班里教过的姿势捏着手里的包。
其实她的包里只有用来做引信的钨丝,她丈夫的身上只有用来引爆的电池。
这两种东西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常用品,钨丝在安检的时候甚至都未必能被检出来。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引起王雪娇的注意。
这也是她和她丈夫身上什么违禁品都搜不出来的原因。
那三个人是后面才来的,等这两个人没等着,那个男人本来就胆子小,而且还经常会用老婆做借口,他们猜想这两口子必然是临阵脱逃了,骂骂咧咧一会儿,自己配齐了电池和导电的铁丝。
然后在飞机上,其中一个人又看到了穿着同款灰罩袍的王雪娇,王雪娇坐在他们约定的位置上,还非常紧张地在撕馕。
那个人认定王雪娇就是那个女人,胆小的男人命令她留下来继续完成任务,所以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还安慰了王雪娇几句,说不要害怕,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他们的计划第一步:冲进驾驶室,控制飞机。
失败了还有第二步:用诈弹吓人。
如果被发现了还有第三步:拿出小破枪,虽然破,但是对着一个人的脑袋打,还是能把人打死的。
最最最不行,还有最后一步,让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无人在意的女人引爆炸弹。
谁能想到,他们的托底大杀器,是彻底断绝了他们所有计划的大杀器。
一切都源于最端庄、最老实、最守女德的贞洁烈女所穿的那个大罩袍。
要不是因为那件破衣服,他们怎么可能认错同伙!
王雪娇对此评价:他们可能会在火狱里开展抵制穿大罩袍的运动吧~
王雪娇始终也没有敢问冯老,那个飞机玻璃的事怎么说了,飞机玻璃多少钱。
没说就是没伤害。
不提就是不用钱。
反正,相信以冯老的见识,他还能被区区几万块给吓着了?
那可是冯老诶~
孔雀公主号一个月的盈收就够赔了呢……如果可以的话。
冯老没有被航空公司的赔偿金额吓到,航空公司并没有要求赔偿。
只有一点小问题,王雪娇搞出的火之恶魔显灵,带人下火狱的操作,让毛拉同志有点烦恼。
在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一个黑衣女人在莫名起火之后,就变成了红衣女人。
应该怎么引导,还是就当作天上有龙一样假装无事发生?
毛拉同志为此翻了很久的宗教典籍,还与冯老沟通,了解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冯老,搞了一辈子隐蔽战线,也搞过思想政治工作,也搞过破除迷信的工作,比如用酚酞假装杀鬼之类的。
就是没有干过在有坚定信仰地区,需要替下属掩盖装神弄鬼真相的事情。
他拧了拧眉心,闭上眼睛,自嘲地笑笑:“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没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