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是有飞机啊,飞机真好。

从喀什转乌鲁木齐再转银川,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如果是坐火车,还不知道要坐多少天。

阿里是坐飞机回伊斯兰堡的,不然他得取道印度,或者等明年四月红其拉甫口岸打开才行。

临分别的时候,王雪娇还跟他说:“你要是从印度走,印度和巴基斯坦说不定会打起来。”

阿里笑呵呵:“不会的。”

还没有经历过劫机事件的帖木尔仿佛福至心灵,补了一句:“是啊,你又不跟他一起回去。”

原本这只是根据王雪娇走一路炸一路,快回国了还把狂信徒培训基地给炸了的操作,随口开的玩笑。

经历了劫机事件之后,他只能感慨冯老果然是大领导,有先见之明,把这么一个大杀器控制在他的直属管辖范围之内。

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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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抵达银川上空的时候,王雪娇往下看,只见满眼一片黄土,沟壑交错,不见半点绿色。

张英山颇为感慨:“太旱了。”

第一产业农业要水,第二产业工业要水,没有水得有石油,没有石油也得有矿。

就算是同样在一片大漠之中的拉斯维加斯,也并不是像很多国内营销号所说的那样,完全是靠那群“整天不洗手,手都黑了”的组织硬提拔起来的。

人家,有水!

它是内华达州那么一大片荒漠之中,唯一有泉水的绿洲。

有泉水,铁路才会在这里设了一个中转点。

再后来有了胡佛水坝,有了世界最大的人工湖米德湖。

有铁路,有水电供应……顺便米德湖里还可以用来抛尸,处理不听话的人,各路豪杰才会到这里投资博彩业。

总之,“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就连狂暴的亚马逊河,人家也是生命之源,就是不养麻烦多多的人类而已。

宁夏的旁边包围着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还有乌兰布和沙漠,其中最穷的西海固地区,号称“风吹石头跑、地上不长草、天上没只鸟”,在左宗棠的奏折里被称为“苦瘠甲于天下”,1972年被联合国认定为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之一。

自然环境的恶劣就展现了国家统一的必要性了,塔什库尔干是深圳帮扶的,宁夏最穷的西吉、海原、固原组成的西海固,是福建省的帮扶。

同心县就在西海固,但其实并不是穷到完全没救了的地步。

他们之中有人在八十年代的时候阔过,他们长途贩运羊皮、羊绒、各种中草药,还出了好几个“万元户”。

八十年代的万元户,那在周围街坊嘴里提起来,简直是与马斯克、马云、马化腾并肩的存在。

这些曾经穷到致的人在有钱之后,追求的是来钱更快的方法。

总在外面跑,也真让他们发现了致富捷径——贩毒。

卖什么羊,收什么草药,辛辛苦苦跑几个月,都不如去一趟南方,不用深入金三角,到边境线上收购,再运回来,就能赚几十倍。

他们赚钱还不忘乡亲们,自己贩毒还不算,在村子里搞集资贩毒,所有村民都成了贩毒集团的股东。

做大了之后,这些人就不满足于在边境线上收购,而直接跟境外的毒贩拿货。

他们也努力收买警察,但毕竟不是所有警察都能被收买的,冒出来那么几个特别有正义感的,就会影响他们业务正常开展。

冒险干掉这些收买不了的警察,又会惊动高层,或许从省外调集武警来把他们整个端了。

总之,就是很麻烦。

他们很羡慕三大黑枪基地的合浦,宗族势力那是真牛逼,进来一个陌生人都能被发现,警察很难进去搜集证据。

但是他们这里没什么宗族势力,南方才特别爱讲宗族,他们这里一直就没有几千人齐体拜一个祠堂的概念。

后来他们之中有人在贩毒的时候,去平远街“参观学习”过,觉得宗族不行,宗教也可以啊。

平远街走的就是宗教路线,不如宗族那么铁板一块,但总比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强。

于是有几个男人一拍即合,联合了同心县下属几个村子,也想采取“平远街模式”。

幽默的是……他们本来还想多联合几个村子,但是那几个村子跟他们虽然信仰的是同一个宗教,但是在细节上略有不同。

虽然没有什、逊两派打了一千多年那么严重,不过,想要他们当跟随者,那是不可能的,要当也要当老大。

而王雪娇这次的任务,是一个叫“周大”的大毒枭。

他在三年前带着一百五十万元去云南采购毒品,线人将消息上报,为免有内鬼,直接由云滇省厅组织了专案组,指派了几百名公安干警包围交易地点,居然让这王八蛋给跑了。

就算省会的市长是“水机场”,可这也太水了。

丢人!太丢人!

省厅专案组全员被审查,调查谁最有可能是内鬼,谁给毒贩子通风报信,谁指挥失当。

后来在大理下关、楚雄大姚、临沧耿马,他又出现过,当地为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投入最大警力,结果只抓到了他的弟弟、他的马仔,还是让他给跑了。

周大没抓到,内部的腐败份子倒是一个一个被纪委逮了出来,本地报纸天天的头版都是这个被双规,那个被双规。

已经气到头昏的高层一怒之下,把大理、楚雄和临沧三个市局的所有人也统统加到审查名单之中。

一时间人人自危,哪怕什么事都没干,就凭工资吃饭的人,回家吃饭要是看到桌上有稍稍贵一点的食材或是酒,都要追问这是哪来的!是不是谁送的!

亲戚朋友叫吃饭更是不敢去,一个个早早过上了“断亲”的生活。

最后还是来自金三角的线报,还了云滇省厅专案组、地市行动组的各位同仁清白:周大在金三角有一支属于他的贩毒集团,有属于他的武装力量,那些武装人员会偷越过边境线接应周大。

所以,几百几百的警察砸下去,硬是没有破了周大的防护盾,完全没有抓住他。

想要破了他的盾,就得把他倚仗的金三角武装势力给平了。

但是金三角那么大,贩毒集团那么多,想要把他的组织铲除,有点难度。

总不能把整个金三角特区的山都炸平了吧,但凡有这种可能,缅甸政府早就干了。

上报完了,总不能不能管。

要管,就涉及到大量武装人员跨国执法。

偶尔那么一两回,偷偷摸摸换身衣服,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但不能总是在人家的国境里跑来跑去,那一定会遭到抗议,咱们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要给外交部门添麻烦了。

金三角的卧底和特情人员之中,还有谁,能把一个贩毒集团找出来,并且在不惊动任何政府和国际组织的情况下把他们端了?

唯有心存统一大志、热爱和平、武德充沛的余小姐了。

冯老在给王雪娇布置任务的时候,本来还想按照常规跟她说一说,为什么找她,因为只有她现在的等级最高,其它人只能做到上报,不能做到铲除。

冯老还在组织语言,没想到,王雪娇一听这个周大在金三角有组织和武装人员,还没等冯老给她上价值,聊意义,便勃然大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王八蛋居然背着我搞贩毒集团,还不给我上供,看我不弄死他们!”

“咳……”冯老清了清嗓子,手指不住地盘玩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

“小王同志啊,有干劲是好的,全情投入也是对的,不过,在面对审查组的时候,你一定要克制住,那个,注意语言表达方式,他们年纪都大了,思想比较保守,可能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

审查组平均年龄四十不到,冯老已经六十二了,但是单位缺不了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干部,所以,他去年办了退休又返聘回来继续上班。

他的思想确实不保守,王雪娇归他管都这么长时间了,吃的速效救心丸还没有曾局多。

冯老告诉王雪娇在抓捕中出现的一件更糟心的事:

周大今天刚出现被人发现在云滇,几个小时之后,就有人在首都看到他。

当时明明没有航班从云滇到首都。

冯老:“你猜这是为什么?”

王雪娇抢答:“周大是双胞胎。”

冯老呵呵一笑:“猜对了一半,他是五胞胎,五个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王雪娇:“……真厉害。”

在周大那个贫穷的家乡,家有五个壮劳力是好事,前提是他们成为壮劳力,而不是死婴。

在饥饿的年代,吃不饱是正常事,饿死都不稀奇。

所以很多农村期望老大是女儿,这样到四五岁就可以陆续生二胎、三胎、四胎、五胎,四五岁的女孩子就可以承担起家务,养弟弟们。

像周大家这种,同时来五个,而且全都是男孩,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就要出事。

王雪娇很遗憾:“周大怎么没饿死的?”

“偷、抢、骗,年纪小,不入刑。后来周大十六岁,法律已经允许做小生意了,他就开始做生意,卖鸡蛋、卖羊绒,然后把湖南湖北的大米卖到新疆,把新疆的面粉卖到宁夏,他们五兄弟在八十年代就过得很不错。”

王雪娇了然,很多老板起家都不清白,就连名声最好的胖X来的老板也犯过法。

不过一般人是灰色道路起家,做大做强之后就彻底洗白,做正经商人。

周大反其道而行之,这操作,属实有点风骚。

王雪娇问道:“他那四个兄弟也都贩毒吗?”

“不,他们不参与,但是他们总会干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干扰调查人员的视线,在周大犯法逃离的时候,给他打掩护,让追捕人员找错人。”

王雪娇:“这不算包庇吗?”

冯老无奈摇摇头:“他们只是出现在某个地方,总不能因为他们长得像,就把他们抓起来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没有禁止公民站在大街上,去酒吧里啊。”

王雪娇骄傲地大声说:“我有一计~”

冯老:“不能把他们脸划伤。”

王雪娇顿了顿:“……瞧您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我有一个想法。”

冯老:“砍手砍脚也不可以,割耳朵挖眼睛更不行,更不能把他们五个全杀了。”

王雪娇恼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老来了兴致:“那你有什么想法?”

王雪娇:“我……我……我……不是,你为什么会想到那么多啊!!!”

冯老:“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过吗?”

王雪娇:“哦?还有谁,是不是叶诚?!”

冯老:“呵呵呵,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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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尔作为喀什地区的情报员会跟过来,也是因为周大的合作伙伴之中,有两个来自和田的毒贩子,他们背后是一大片牵连甚广的贩毒网络,以及与之伴生的极端狂信徒集团。

帖木尔的任务是找出这两个毒贩子,跟他们混熟,以他们为切入点,精确定位那些为贩毒势力提供便利的“两面人”,然后由特别行动组联合自治区最高层,把他们一网打尽。

都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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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在银川,张英山和帖木尔两人找车,前往接头人所在的西海固地区韦州镇。

王雪娇独自去了旁边有“寡妇村”之称的下马关镇。

沿途有些树,树枝上光秃秃,地面连着秃山,满眼都是黄土。

山上有很多梯田,与南方的水梯田不同,这里的梯田里面没有水,黄乎乎的。

国家其实不是没管,1982年西海固大旱,70%的人口要活不下去了,自治区一商量,自1983年就开始“吊庄移民”。

只不过那个时候国家也穷,首批移民的,是再不移就要死了的真极端贫困。

还没移的,都还能凑合活下来。下马关镇就属于能活的那种。

刚开始还有人企图种小麦,后来发现,用尽手段,小麦的亩产也就三四百斤,还得是玉米,什么鬼地方它都能长,西海固这么贫瘠的土地,也能来个亩产千斤。

王雪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玉米就算亩产千斤,也卖不了多少钱。

难怪那几个从外面回来,“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劝,他们就在山里种起大麻来了。

到达下马关镇西沟村的时候是下午,热闹的程度有点出乎王雪娇的意料。

甚至跟“贫困”都不沾边,砖瓦房给他们盖出了大庄园的气质,小洋楼也是金碧辉煌,哪有什么山沟沟里的土窑洞、摇摇欲坠的小草屋。

家家屋顶有卫星电视的接收锅,家里有电视有冰箱。

其实上头给她的下马关镇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寡妇村”,是她自己的记忆,属于几年之后的现实世界的记忆。

那个时候,这村子里出了一百三十多个被枪毙,被关押的罪犯,还有一堆吸毒吸死的,所以才成了寡妇村。

现在,还没人来收他们,整个县正处于“欣欣向荣、热火朝天”的状态。

王雪娇想找人打听打听下马关镇的大毒枭,便走进了一家挺大的饭店,点了一份手抓羊肉。

在店里忙里忙外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生意不错,但是看她似乎根本忙不过来。

厨房里是她,负责收银的也是她。

做为一个曾经摆过摊,开过店的人,王雪娇知道一个人守摊有多不容易。

在用餐高峰期简直就是灾难。

好在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着急,面前放着手抓羊肉,一边慢悠悠的剥着蒜,一盘肉能吃上好半天。

这里也跟半自助似的:要茶,自己倒,要蒜,自己揪。

王雪娇看着蒜,想起在“蒜你狠”的年代,大蒜十二块钱一公斤,蒜就这么放着,只怕眼睛一眨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其实看到手抓羊肉已经好了,就在锅里,但是老板娘压根没空理它。

这边喊收钱,那么喊点菜,还有人问“我的粉呢!”

老板娘忙得像个陀螺,从这里转到那里,再从那里转到这里,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老板娘说:“我帮你记菜单,你把我的手抓羊肉给我!”

老板娘满脸歉意:“马上,马上。”

这家店一共就六种菜,简单的很,等老板娘把手抓羊肉端出来的时候,王雪娇把三桌点菜的单子给老板娘:“喏。你也不找个帮手,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

“唉,我也想找啊,哪里能找到。”

王雪娇不以为意:“我看外面这么多人呐,怎么会找不到。”

老板娘叹了口气,看着店里的众多食客,对王雪娇说:“你不信问他们嘛,谁愿意。”

食客们“嘿嘿”笑着,看来是没有一个愿意的。

“你们这边的营生这么好做啊,难怪有贵吃得用的比我还好。”王雪娇不动声色地抛出特别行动组掌握的大毒枭姓名。

“噫?你认识有贵?”一个食客问道。

王雪娇点点头:“我是来找他的,不过不知道他住在哪。”

“哈哈哈哈,她,就是有贵的婆姨。”有人指着老板娘。

王雪娇有些意外,大毒枭的老婆还在辛辛苦苦地开饭店?干什么不比开饭店舒服?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开店?”

女人叹了一口气:“不开店怎么办。”

说完,又跑进厨房去忙灶头上的事。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王雪娇从食客们的对话里得知有贵在外面“做生意”,发财了,在外面找了小老婆,常年不回家,跟小老婆生活,过好几年才回一次家。

钱倒是给,就是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一样,要找个事做,把自己累得眼睛一闭,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才能熬过漫漫长夜。

西沟村现在的“寡妇”们,基本上是像她这样的守活寡,要么是专心贩毒不回来,要么是家外有家不回来。

要是有个孩子还好,没有孩子的年轻女人就很难受了,只能自己找事做。

大多数女人都选择像有贵的老婆一样,在镇子里做个小生意。

也有胆大的,跟男人一样出去贩毒。

在他们口中,有一个叫“花姐”的女人,相当凶悍泼辣,男人在黑吃黑的时候,被人杀了,她在丈夫坟前发誓要替他报仇,第二天,就杀了仇人全家,连孩子都没放过。

之后,花姐就走上了贩毒之路,她心狠手辣,又谨慎小心,几次遇险,几次脱险,据说家里有几百万,在大城市都有房子。

现在她们村里的男人都跟着她干。

王雪娇不信:“有几百万了还在这?干嘛不卖给大城市里的人?赚得还更多。”

一个食客一脸鄙视的看着她:“噫,你这个女子,不懂了吧。大城市里也有卖海洛因的,她一个外来的,哪能跟人家抢生意。”

“就是,要是这么好抢,我们早就把北边的地全抢了,还轮着得’鸭子‘?”

众人哈哈大笑。

王雪娇知道“鸭子”是宁夏南边山区的人对宁夏北边人的称呼,北边对南边人也有对应的绰号“山狼”,也算是有来有回。

她笑道:“北边好啊,塞上江南。”

“嗯,可不就是嘛,谁不知道要去好地方呢?我也想去银川住啊。”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聊,王雪娇又听他们聊了不少花姐的事情。

在他们嘴里,花姐就是一个带领全村致富的英雄。

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是在犯法,而是真心实意地佩服她。

王雪娇在材料里看到过,这里的农民、小商贩,在一开始搞的是从羊城那里搞走私生意,西沟村又名“羊城村”,后来发现从云滇边境贩毒更赚钱,就从“羊城村”又变成了“云滇村”。

兄弟、父子、夫妻、父女、婆媳,联手背着干粮袋,上“前线”去“撞命”。

他们的口号是“辛苦一阵子,享福一辈子,杀了一个人,造福后代人”、“贩毒去撞命,捞上几十万,杀头也值得”。

在这里笑贫不笑娼,赚到钱就是英雄,带乡亲们赚钱是大英雄!

很多人第一次接触到毒品,是接过乡亲手里一根加了料的烟,抽嗨了之后,承担不起一天十几块的毒资,便以贩养吸。

自己嗨了,赚得钱比以前还更多,他们非常感谢把自己带上“致富之路”的乡亲们。

在没有家破人亡之前,他们不会怨恨毒品。

就算自己被抓了,明正典刑,当场枪毙,那也只会怨恨自己怎么被抓住了,并不会后悔。

材料上看是一回事,亲自到这里看到这里人的精神状态,王雪娇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王雪娇一手抓着蒜瓣,一手抓着羊肉,决定先吃饱再说,宁夏滩羊也是出名的好吃。

她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坐在店里特别引人注意,有人问道:“你来找有贵做什么的?”

王雪娇把一口羊肉咽下去:“本来有贵跟我说,你们这里有麻黄草,漫山遍野都是,比外面便宜,我来看看,办个药厂,结果,哈,他居然宁愿跟别的女人过日子,也不回家赚钱。对了,花姐应该在家吧,我想认识认识她。”

有热心人给王雪娇指点了花姐家所在的石坡村,离这里不远。

王雪娇找了一辆摩托车把自己送过去,在去之前,王雪娇脑补的石坡村就算不像博社村那么霸气,至少也得是合浦那样的吧,再不济,也得是平远街。

结果,她高看石坡村了,完全没有人管她,就村头的几只狗跟在她的脚边转了几圈。

王雪娇撇撇嘴,就这……

一直走到花姐家旁边了,才有在旁边坐着晒太阳的人冲着她叫:“喂,你找哪个?”

第一,我不叫喂!

王雪娇回答道:“我找花姐,谈生意。”

有一个妇人坐在被扎成捆的玉米杆子上,听见王雪娇要找花姐,又追问:“谈什么生意?”

“买点你们这里的草,盖个工厂。”

那个妇人打量着王雪娇:“你从哪来的?”

“云滇往西。”

云滇再往西,那就是金三角了。

妇人站起身,向王雪娇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从国外来的?”

王雪娇点点头:“你就是花姐吧?”

妇人咧嘴一笑:“怎么这么说?”

“没点见识,怎么会知道云滇往西是什么地方,得自己走过一趟才知道。除了花姐,这里还有几个女子这么有见识?”

花姐被夸,十分开心,她看着王雪娇:“你是……”

“我是金三角猛虎帮的余梦雪。”王雪娇冲她一笑。

花姐瞪大了双眼:“你就是余梦雪???”

花姐亲自去过几趟云滇省的边境,也曾靠近过“大金三角”范围,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

她听说过余梦雪的大名,本来她一直拿货的那个贩毒集团没了,听说是杀了余梦雪的一个手下,于是被余梦雪把整个帮派所在地炸成了平地。

当时她对余梦雪的大名十分景仰,觉得女人做到余梦雪这个份上,才算没白活。

回来以后,她积极进取,把全村都变成了她的小弟小妹,跟着她贩毒。

她还学习了猛虎帮模式,成了全村人的主心骨,谁要是贩毒被抓了,或是被黑吃黑了,她就负责替那个人养全家老小,保证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有了如此周全的保障,石板村全民都有着坚定的“职业道德”,被抓了,也绝不供出花姐。

开玩笑,还指着花姐替他养家小呢,要是花姐都没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妈怎么办。

王雪娇对她这位“迷姐”十分无语,好的不学,就学这种东西,连包幼安都不贩毒了!你怎么不学!

花姐满脸堆笑:“余小姐怎么会亲自来?”

“金三角走货被美国人锁了账户,金新月的货不好进来,我觉得应该在境内有一个工厂比较好,我考查了几个地方,就你们这里的条件最合适。”

王雪娇指着远处的茫茫荒漠:“听说你们这里的麻黄草都是野外长的,随便收几百吨不成问题?”

一听说王雪娇是来投资办厂的,花姐激动起来:“对!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她又有些不解:“那你们海洛因不卖啦?”

王雪娇冲她一笑:“当然要卖,不过要先等账户解锁,换几个新的账户,不然东西卖出去了,钱收不回来。”

“对!收钱最要紧。”花姐连连点头,说着递上一根烟,“余小姐,抽烟。”

王雪娇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我不抽。”

花姐其实不是客气,她只是试探,想知道王雪娇的真实身份。

花姐拿着烟的手还停在空中,狐疑道:“你干这行的,怎么自己都不抽哩?”

王雪娇撇撇嘴,眼皮垂下:“像我这种身份的,有哪个抽?”

她看着花姐的眼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眼神里写满了“你懂个屁”。

花姐确实没接触过什么高档的人,就算是在大金三角区域拿的货,也已经是至少二手,甚至是三手的货了。

大贩毒集团都是论“百吨”出货的,像她这种就买一两百公斤的小商人,根本见不到老大。

王雪娇如果跟她客气,她还会担心王雪娇是不是警察派来的探子,现在见她一脸傲慢,反倒放心。

花姐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王雪娇是不是余梦雪,她也不知道应该上哪里求证。

王雪娇见她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猜想她是对自己的身份怀疑。

可恶,她真的是余梦雪啊!

王雪娇斜了她一眼:“看来你是不想做这个生意?看来你也就是做一辈子二道贩子的命。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直接去找周大,现在都他妈谈完了。”

她转身就走:“跟你说话真是浪费时间。”

听见周大的名字,花姐忙扑过去拉住王雪娇:“你认识周大?”

“不认识,我认识钱。找他合作,比找你痛快。”王雪娇翻了一个白眼。

花姐陪着笑:“我没见过你……”

“进过火凤凰吗?”王雪娇高抬着下巴。

花姐点点头:“进过进过,还进过双狮踩地球。”

“嘁,双狮踩地球,什么垃圾玩意儿,坤沙都投降蹲大牢了。”王雪娇斜眼看着她,“火凤凰,你从来没有进货超过一百公斤吧?”

花姐有些惊讶:“哎,你怎么知道?”

王雪娇冷笑一声:“要是超过一百公斤的货箱里,就会有猛虎帮的宣传单,宣传单上有我的照片。你既然不认识我,那不就是没见过我的照片?”

“本来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确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没见过咯。”

“一百公斤的货都进不了,连开工厂的本钱都没有吧。”

王雪娇冷漠地看着她:“我是觉得周大的心思都在贩上面,整天不在屋里待着,石坡村女人多,都守在家里,让她们进厂做工,能挣点钱,女人又比男人细心,质量也有保证,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想想想!”花姐知道冰毒也能挣大钱,有挣大钱的机会,怎么能就让它这么跑了。

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余小姐,只要能挣到钱,她就是!

富贵险中求,花姐要是个安份守己的老实人,她也不贩毒了。

被花姐当财神爷一样迎进屋,王雪娇打量着她家的屋子:“条件不错嘛。”

“都是做生意攒的。”花姐十分骄傲。

王雪娇向她打听起她的学历,就读到了小学二年级,二年级算高学历了,他们村子里的不少女孩子,甚至男孩子都没上过学。

义务教育?

那是什么东西?

都穷成这样了,家里有路子的人都出去跑运输、走私,没路子的人跟有路子的人一起干,成年人都出去了,照顾家里的老人、找柴禾、割草喂牲畜这些事全都落在几岁的孩子头上。

王雪娇故作惆怅:“啊?这样啊,那你们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可能不行哦,纯度不高没用,卖不掉。”

花姐急了:“怎么不行!一次不行,两次不行,我们改嘛!总能改好的!”

靠,还挺有干劲。

王雪娇又听见了宣礼塔的声音,是叫信徒们去参加“宵礼”的通知,但是她看花姐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并不准备在家里做礼拜,便问道:“你不信教?”

花姐笑笑:“有空就去,没事谁去啊。”

王雪娇扬起眉毛,这么草率的吗?

是挺草率,看看人家艾提尕尔,一天五次礼拜,有人一趟不落下。

这里一个星期,也就是虔诚的老人,会去一两次,好多年轻一点的,一次都不去。

艾提尕尔那套流程复杂的一塌糊涂,有毛拉带着又跪又拜,念一通,再拜,看起来超级隆重。

这里……跟普通汉民去寺庙里拜菩萨一样,扑通跪下,俯身拜三次,走人。

要是让被抓的那些极端狂信徒看见了,少不得要大叫异端。

王雪娇心情复杂:毒贩子居然也会搞生搬硬套XX模式,真是莫名其妙。

就这信众基础……

周大居然想像平远街那样操作,通过宗教把西海固地区的所有人都团结在他周围,奉他为老大……还不如靠年底发黄金,效果更好一点。

要不你们干脆把“休克疗法”搬来,自由奔放的内卷式竞争,你们死绝了,也省得我动手。

王雪娇对他们说,要制毒,先得买一整套的仪器,包括提炼的和测量的,还得有懂行的来测测口感。

仪器,不求最高,只求最贵。

要备就备清一色的德械,全部德国进口。

花姐看到王雪娇拿出的报价单,惊呆了:“怎么这么贵啊!”

她贩了三年毒挣来的利润,也就刚刚好买设备。

王雪娇脸上露出鄙视的眼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像你这样小气,什么时候才能发财。看看人家博社村,比一比差距,想想自己努力了没有!”

花姐被王雪娇训得一愣一愣,这个时候,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过来找花姐:“花姨……我……家里有客呀……哎?是你!!!”

“啊?”花姐不明白。

女孩子看着王雪娇,激动万分:“你是耶律普速完!!!”

王雪娇顿悟:“你也看我演的电视剧啦。”

“嗯!!!”女孩子用力点头。

“喜欢吗?”

“喜欢!!!我天天看!”

王雪娇笑道:“你最喜欢的是什么部分?”

“百!花!殿!”女孩子超大声。

百花殿,是耶律普速完修的一个宫殿,收集了好多中亚美少年和美少女。

周围小王朝的王子和公主都要跪在百花殿里伺候,她让弹琴就得弹琴,她让跳舞就得跳舞。

九十年代的电视剧尺度都挺大,除了《三国演义》那种不小心露JJ的场景,还有故意露点的《李师师》《汉家女》《疯狂的代价》之类的场景。

为了适配九十年代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

于是这部电视剧里就有了类似宁死不从的小王子半裸着,被铁链子绑在床上灌药,然后被耶律普速完狞笑着强迫的镜头。

王雪娇还记得当时的场记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像演的。”

这种镜头起码有五六场。

百花殿的剧情分散在后半段的十几集里,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剧情的价值是搞黄色,让喜欢这一口的人民群众露出奇怪的笑容。

当然对外的解释是表达耶律普速完做为掌权者被权力扭曲异化的过程。

王雪娇托着腮,这孩子……品味很特别啊。

花姐疑惑地看着王雪娇:“你还拍电视剧?”

王雪娇淡淡一笑:“一点不值一提的小爱好罢了,如果你还怀疑我的话,就去看演员表,看看最后是不是我的名字。”

“你用真名?”花姐更加震惊。

王雪娇翘起二郎腿,高傲地看着她:“我在中国又没犯法,又没有被国际刑警通缉,为什么不能用真名?”

同心县里的几位被通缉的大毒枭,出去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回家的时候都得偷偷摸摸,跟家里人见面,都得约在别的地方。

跟老婆睡到半夜,听见村口有狗叫,都得像偷情似的快速逃走。

看看人家余小姐!

不仅大大方方在大陆到处走,还拍电视剧!

有钱、有自由、不用偷偷摸摸,太羡慕了。

“哪个台?”花姐问道。

“是录像带!等一下,我回家拿!”女孩子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然后又像风一样跑回来,把录像带给她,然后想起来自己来找她的事情。

向她拿了要借的东西,便跑了。

花姐按下播放键。

片头曲一开头就是王雪娇骑在马上,抬头看着天上飞着的金雕,然后策马在草原上奔驰,转场之后是她与丈夫的大婚,新婚当天,她要丈夫跪在面前,发誓效忠自己。

那抬着下巴的傲慢模样,跟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花姐对王雪娇的怀疑彻底打消了: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不可能是公家人。

公家人是绝对不可能干活干一半,跑去拍电视剧。

当线人和当卧底的公家人不可能这么高调。

毒贩子顺便去拍电视剧就很合理了,又没有人要求她天天坐班,也不像农民还要抢农忙。

花姐又把录像带快速调到片尾曲,出演员表那里。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耶律普速完——余梦雪

花姐彻底松了一口气。

王雪娇冷眼看着她做完身份验证:“放心了?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金三角?”

“不用不用……”花姐现在对王雪娇一百二十个信任。

当晚,王雪娇在花姐家里住下了。

花姐则看着王雪娇给出的器材采购订单,发愁了一晚上,太贵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财富自由,钱已经够花了,从此以后,想买什么买什么,买两斤羊肉,吃一斤埋一斤。

没想到,“钱够花”,果然是个不存在的事情,羊肉是可以吃到饱了,可是买一套设备就要伤筋动骨。

花姐灵机一动,隔壁镇的周大,他不是有制药厂么,绝对有制药用的器材,谈好怎么分账,跟他合作就没有问题了嘛。

第二天,她告诉王雪娇她的计划:“不是我掏不起这点钱。”

王雪娇在心里吐槽:就是掏不起。

“……是跟周大一起弄更好,产量大,成本可以压得更低嘛。”

王雪娇皱眉:“那我为什么要通过你找周大,我自己去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认识去韦州的路。”

“嗐,他这人,坏的很,你要是自己去,他可能给了你第一次钱,以后就再也不会给你了,我跟他乡里乡亲的,他要是不给,我就带人去他家。”

“哦~”王雪娇顿悟。

周大就像印度人,首付即全款,尾款想也别想。

花姐等于是起到一个“支付宝”的第三方监督功能。

“那走吧。”

等到了韦州之后,王雪娇见到了周大,哎,这就见上了,云滇的同志们该有多嫉妒啊~~

哎嘿~~~

还没等她乐完,发现有另一个“周大”端着面碗倚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又看到了还有一个周大在门口跟人打篮球。

行吧,还有两个“周大”没出现。

眼前这个“周大”不一定是周大,可能只是传话的周二三四五中的一个。

只有确定进行过犯罪行为的那个,才能枪毙。

王雪娇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听周大很高兴地跟花姐说:“你来得正巧,你有人给配方,我也有人给配方。”

他大声叫端着面碗的“周大”:“把两位客人请来。”

张英山、帖木尔就这么在周大家的院子里,与王雪娇相遇了。

张英山此时的身份是曾在中国留过学的伊朗人,大胡子挡住他大半张脸,看见王雪娇,他捏着诡异的嗓音:“泥嚎,泥嚎~”

王雪娇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盯着周大:“怎么,要我们竞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