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被帖木尔扔出去以后,围着王雪娇的孩子们欢腾起来,争先恐后向王雪娇控诉他以前的种种劣迹:
“他最坏咧,仗着他妈妈是县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连校长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上次考试,他还抢我的卷子抄,我叫老师,老师叫我不要破坏考场秩序。”
“他的作业都让别人写!”
“他往讲台抽屉里面放老鼠,还告诉老师是我放的。”
“他还……”
刚开始王雪娇还没觉得什么,都是标准熊孩子的操作。
慢慢的,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他的犯案力度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王雪娇一边炸薯条一边问:“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他……还挺忙的……”
一个女生大声说:“不是,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有个蝎子帮。”
王雪娇:“都有谁呀?”
“有周青云!”
那是周大的儿子。
“还有白耀祖!”
嗯,书记的儿子。
“还有陈光宗!”
嗯,镇长的儿子。
“还有……”
总结:二世祖集团。
搁霸总小说里,这些都得是男主团的人,男主搞囚禁PLAY、害配角的时候,他们负责执行男主的命令,然后成就病娇腹黑深情的男主。
男生看见县长的儿子被扔出去,感受到了武德的召唤,一个个也不由得跃跃欲试,又在院子开始追逐打闹起来,女生们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
王雪娇平静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要是让我看到马铃薯上面沾到一点土,你们谁都别想吃了。”
男生们这才悻悻地老实下来。
有一个女生小声说:“吴老师说,要以德服人,打架是不对的,但是像丁勇那样的,不打他,光劝,他根本就不听,梦雪姐,是不是吴老师说错了?”
王雪娇笑道:“光说这么一点,我也不知道吴老师说得对不对呀,吴老师有没有说过德是什么?”
周围的女生抢着说:“道德!品德!”
“嗯,”王雪娇点点头,“那吴老师有没有说过道德的最底线是什么?”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
“我不信!她肯定说了,你们没好好听!”王雪娇故意逗她们。
“真的没有!”女生们急急分辩,她们都是上课最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吴老师一直在屋里忙着收拾,听见外面的动静,忙从屋里出来:“怎么啦?”
女生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的事情跟吴老师说了一遍,吴老师听说王雪娇让人把县长的儿子扔出去了,不由大惊,那可是县长。
比镇长大多啦!
女孩子们对“县长的儿子被扔出去”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远不如“吴老师有没有说道德的最底线”,开玩笑,这决定了她们是不是上课认真听老师讲话的好孩子!
吴老师的脑子里还在发蒙,就听见女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有没有说呀?”“什么时候说的呀?”
她老实承认:“我确实没说过。”
她也不知道。
王雪娇捞起薯条,分装给学生们:“最低的道德,是法律。法律不是靠自觉自愿,而是靠政权的强制力做为后盾去保障的。强制力,就是犯错,必会被惩罚。”
在场的学生都沉默了,她们会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们的父母犯了法,无法回家。
“那……那……那如果丁勇的爸爸比勾鼻子叔叔打架更厉害,他就会打回来吧?”
王雪娇笑道:“你说的这个呢,叫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就涉及到个人恩怨和公理正义的问题了。如果丁勇只是跟勾鼻子叔叔有仇,他们打成一团,你们心里也无所谓吧,刚才他被扔出去的时候,你们心里是不是还挺开心的?”
女孩子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首先,勾鼻子叔叔做得没错,对吧~如果这一锅油是你们所有人凑出来的,而不是我买的,刚才他要是把油锅踢翻了,你们会怎么样?”
男生们激动起来:“打死他个尿怂!”
“对吧~再能打又怎么样。”王雪娇扬眉一笑:“其次,如果丁勇的爸爸比勾鼻子叔叔更能打的话,那一定有人比丁勇的爸爸还能打。”
她看着女孩子们:“还有,光能打是不行的,还要拿出你占理的证据,不要真觉得谁拳头大谁就是正义,连美国那么大个国家,在动手欺负其他国家之前,都要先给人家安排一个罪名呢。”
一锅油,不仅炸了四十多份薯条,还炸了好多小肉串,王雪娇还不满意,这里的调料有限,做不出好吃的酱。
油锅使用次数太多,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被炸焦黑的渣渣,张英山企图打捞炭化的土豆渣渣,结果发现锅底沉着许多捞都捞不上来的细碎沉淀物,还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他决定放弃了,没钱的时候吃“老油”。
现在真不至于,消耗品该扔就扔,吃出病来,省下的那点钱都不够挂号费的。
一院子的人正在“咔咔咔”吃薯条,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说:“就是他!”
王雪娇抬头一看,只见丁勇气势汹汹地从矮围墙外指着院子里的帖木尔,在他身后,站着两个成年男人。
其中一个叉着腰,恶形恶状地冲着院子里的人吼:“就是你欺负小孩?”
“你们先回去。”王雪娇对学生们说。
学生们没动,她们据理力争:“刚才明明就是丁勇先想抢东西的。”
“就是,他还想踢锅!”
男生们摩拳擦掌,初生牛犊不怕虎,县长从来没管过他们的死活,他们既不畏县长的权,县长也没给过他们利,打个县长的儿子毫无压力。
王雪娇笑笑,拍拍声音最大的一个学生,安慰道:“你们进屋,让你们看看梦雪姐怎么以德服人。”
下一秒,她就听到打斗声。
转头发现那两个男人已经跟帖木尔打起来了。
王雪娇大声:“小心啊~”
帖木尔是什么人,那是草原上被群狼围殴还没死、被狂信徒偷袭还反杀,在实战中磨练出杀人技的猛男。
他冷哼一声:“别担心,像他们这样的,来十个都打不过我。”
王雪娇叼着一根薯条:“我是让你小心点,别把他们打死了,处理尸体怪麻烦的。”
学生们听得目瞪口呆。
王雪娇顺便给他们出了一道算术题:“已知他们身高一米六九,身宽四十厘米,身厚二十厘米,埋尸需要距离地面六米。每人每小时能挖05立方米的土,问,要挖出一个足够他们俩埋起来的坑,需要挖多长时间?”
学生们:“……”
只有水水抠着手指在算,算来算去,发现她不会算,着急地快哭了:“我算不出来!”
王雪娇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只有你想着做题,看来你将来一定能当科学家。”
水水激动地睁大眼睛:“真的呀~”
“真的!”
三人打着打着,不知是谁碰到了油锅,“哐当”一声巨响,锅掉在地上,油泼了一地。
王雪娇进屋拿了相机,对着锅和油拍了几张照片,又抓拍了几张打架进行时的照片。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留着又不占地方。
王雪娇本来还想拍几张帖木尔被打中的照片,无奈他的战斗力爆表,只有他打人,那两个男人根本就打不着他,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就莫名的飞出去了。
王雪娇端着相机找了半天角度,连借位都拍不着帖木尔被打的照片,直到那两个人也被帖木尔扔出去,都没拍到。
“好吧,等下次了。”王雪娇遗憾地把相机收起来。
她没有等到丁勇带来新的NPC,等到了周大。
韦州镇不大,县长的儿子和弟弟被打的事情,在刚才已经被围观群众添油加醋传遍全镇了。
丁县长想点起派出所的人,跟他一起来捉拿敢欺负他丁家人的凶徒,被闻讯赶来的周大拦住了。
周大一脸惆怅地看着王雪娇:“噫,你们跟丁县长家的人怎么打起来了嘛。”
“他儿子想抢东西,还想把油锅推翻。我们把他请出去了,他就带着那两个男的来打人了,看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王雪娇指着帖木尔衣服前襟上沾着的一片油,那是帖木尔昨天晚上跟小孩们快乐地拿着烤羊腿当棍棍打闹的时候,蹭上去的。
周大眉毛紧皱:“哎,小孩子,不懂事嘛,现在丁县长非常生气,要是他不肯批我们的工厂用地用电,我们的厂子也建不起来啦……哎……”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王雪娇:“要不,你去给他道个歉……不是,是说点软话,大家各退一步,赚钱嘛……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钱都不要了嘛……”
王雪娇笑笑:“各退一步?他会退?”
周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哎~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能搭上镇上的三巨头,都觉得自己好牛逼,好了不起了,这可是县长!
县!长!
他只想跟县长勾结,不想得罪县长。
同心县县政府在豫海镇,距离韦州镇有九十三公里。
这里是县长的父母家,丁县长的调动能力不及在豫海镇那么强悍。
如果这是豫海镇,丁县长早已带人杀过来了。?
周大已经派他的弟弟们陪着县长说好话,让他老人家消消气,马上得罪他儿子和弟弟的人就会来赔罪了。
结果王雪娇不为所动,压根没有去赔罪的意思。
周大不敢得罪同心县的县太爷,也不敢得罪他的钱袋子王雪娇,站在院子里愁苦地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
正在僵持之际,从外面传来车轮压过坑洼不平地面的声音,三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小院门口。
王雪娇眼睛微眯,心中暗想:怎么,这是丁县长摇人来了?
摇得也太少了吧,怎么着也得来三车面包人,稀里哗啦往外倒。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的手里什么都没拿,有一个戴着眼镜,手里夹着皮包的人紧跟在他身后一步半的距离。
夹皮包的人,王雪娇见过,那天在讨论投资办厂的会议室里有他,但是他一直没发言,王雪娇以为他就是被强行拉去打酱油的路人甲。
在这两人身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不过看气质和打扮都不是来打架的……像来开会的。
他们确实是来开会的。
夹皮包的人是省里领导的秘书王有财,那天刚好在本市有事,见大家闹哄哄的进会议室,本来没他事的,他有些好奇,便打听了一下,听说有外商要在同心县韦州镇投资办厂,以及,韦州镇居然能掏得出装自来水的钱,他感到十分意外,便进了会议室,听了几句。
听到王雪娇说的种马铃薯和种蘑菇都能赚大钱,他不像其他县里来的干部那样不以为然,他去过大城市,知道肯德基麦当劳,还知道那么巴掌大那么一点土豆泥居然能卖两块钱,城里人还愿意买。
生的马铃薯一毛五一斤,两块钱能买十三斤呐!
这要是能卖出去,那不发了啊。
当时离过年还有两天,正常情况下,应该“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但是,王有财同志想进步。
他早就听说某地有一个实权空缺,几位领导都有自己看好的人选。
论资历,他是够的;
论他领导的档次,也是够的;
但是资历和上司档次够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两个有力的竞争者,而且另一个还有挺好看的事迹。
王雪娇在会议上最后说的那句:“你们不想进步吗?”
深深戳中了他的心。
他表面上云淡风清,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打听到王雪娇就住在韦州镇的时候,他用一天时间调查了国内外的土豆和蘑菇的销售信息,再用一天时间写材料,在大年二十九的时候,向领导汇报,说有外商要投资,他打算大年初一就去看看。
其实大年初一去跟大年初七去,对效率的影响也不是很大,那么多单位都放假。
但是,加班对他个人的形象提升有卓绝的效果。
“利用自己的业务时间”“放弃休息,无偿加班”“日以继夜”“台灯亮到深夜”,比“到点就下班,电话不接,敲门不应”“上班时间就把活干完了”,明显好听很多。
某大公司HR就曾说过:“上班时间就能把活干完,说明你的工作量不饱和,不要什么事情都等领导安排,只会等上级安排工作的人绩效考核只配拿325分。”
于是,王有财同志便去汇报了。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下去先给领导打前站,有些事情,该安排的,该展示的,该藏起来的,都得有排头兵处理一下。
他想做这个排头兵。
结果,他领导也特别想出成绩。
招商引资是大功一件。
招来的是外商,那更不得了,外商能拿到的各种补贴都比国内商人多,还能申请专项基金。
那是一笔巨款。
于是,不要排头兵,他直接就来了。
镇上一切还挺好,大过年的,张灯结彩,地上都是昨天晚上放炮仗留下的红纸,镇上的人不多,不过大家都知道这里有迎喜神的风俗。
等进了小院,王有财愣住了,地上一口锅,泥巴地里泼了好多油。
他还以为是谁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油锅,也没怎么在意,笑道:“怎么不小心把锅给打翻啦?请问余梦雪在吗?”
“余梦雪在,马上就不在了。”王雪娇指挥孩子们收拾锅,用土把油盖上。
王有财认出了王雪娇,以为她在开玩笑,便没接她的话碴,笑着说:“你好,余总,上次在市里开会,我们见过。”
王雪娇点点头:“嗯,我记得。你家也在这?”
“不是不是,今天,陈书记是特意来找你的。”
王有财向侧面撤了一步,隆重向王雪娇介绍陈书记的身份,把一旁的周大给听傻了,他见过最高级别的人,也就是丁县长了,这位比丁县长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哦?你也觉得这事可行?可是那天你好像没说话,其他人都觉得我在乱讲。”
王有财满脸笑容:“我确实也不怎么懂,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回去,连夜翻阅了中外很多资料,发现原来这个生意,真的能做。
就是这边的消息闭塞,怎么加工,不知道,卖给谁,也不知道,这边的农民穷哇,他们受不了一点损失,所以,要稳妥,这不,陈书记亲自来了,想具体再向你了解了解情况。”
“别了解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只怕我活不过今天晚上。”王雪娇抬腿就要往院门口走去。
王有财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别的地方乱,他是知道的。
车子进韦州镇这一路,看着挺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啊,难道还有什么人敢在镇上对外商动手。
王雪娇指着锅和油:“县长的儿子想来抢炸薯条,没抢成,就恼羞成怒要推翻油锅。被我们赶出去以后,他又叫他的两个叔叔来打人,看把人给打的……”
王雪娇向帖木尔一指。
刚才打架太厉害,被王雪娇鄙视为没素质的帖木尔及时调整状态,偷摸在自己身上抹了好几把土,现在看起来一头一脸的泥,好像被打得很惨。
陈书记皱着眉头,震声怒道:“真是无法无天!”
他转头对一旁的人说:“这件事,必须严查!”
那人与丁县长关系不错,忙上前解释:“丁县长他不是这种人,您也见过他,他这人性子直,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去调查调查。”
“嗯,一定要抓紧落实!查清楚!”陈书记也不想真的有什么事情,最好真的是误会。
陈书记看着院子里这么多孩子,笑呵呵地问:“怎么这么多人,你们的爸爸妈妈呢?去外面打工啦?”
水水大声回答:“都被判刑啦!”
“什么?”陈书记知道这里有贩毒活动,只不过他看到的是报告,再加上一些做报告的人出色的语言艺术,让他没有特别强烈的实感。
数字,跟亲眼看见有这么多活生生的留守儿童、孤儿,是不能比的。
王雪娇又进屋把吴老师拉出来:“这些孩子,都是吴老师在管他们。”
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儿童福利院,没人管的那些孩子只能流落到外面。
吴老师看到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紧张地左手抓右手:“你们是……”
王雪娇:“他们是来视察的领导,你有什么想跟领导说的吗。”
吴老师忙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让孩子们都能吃饱穿暖,有学上。”
这是最基础的要求,陈书记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新年也穿着掉色或有破洞的衣服,心有不忍,皱着眉头,对王有财说:“记下来!这件事一定要落实!”
“是!已经都记下来了!”王有财当秘书多年,哪里还要领导提醒,早就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随时准备记录。
分配给帖木尔的薯条,他还没来得及吃,就忙着打人去了,他剩下的那一份摆在桌上,陈书记也在大城市见过薯条:“嚯,跟城里卖的一样嘛。”
“嗯,我是按城里的方法做的。”王雪娇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油锅被人掀了,不然我现在还能给你做点尝尝。我做得还挺好吃的呢。”
水水用力点头:“特别好吃!”
陈书记笑道:“你们都喜欢吃啊?”
“喜欢!”
王雪娇对陈书记说:“这边的土豆挺好,不过品种不对,太小了,没办法卖给这些商家,只卖给菜场的话,不能保证销量,如果能跟商家谈下来每年的收购量,对农户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
“你说得对!”陈书记虚心求教,“我听说,你还推荐一种蘑菇?说外国人都很喜欢吃?”
“嗯,中国的蘑菇罐头成本比国外的低,价格卖得便宜,外国人也喜欢物美价廉的东西,挺受欢迎的。不信你可以去国外考察嘛~看看市场,肯定还能拿回不少订单。”王雪娇顺手把书记的工作都给安排了。
陈书记点点头,一边的王有财早已懂事地把这一条也记上。
站在一边的周大听他们聊建厂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心想:余小姐不是金三角的大毒枭吗?怎么对马铃薯和蘑菇加工了解得这么多?
转念一想,他悟了:
如果镇上只有制毒工厂这么一个厂,就算在镇上、在县里不被查到,出了县就有可能被警察抓。
她让镇上多出好几个工厂,每个厂都有进进出出的货车,警察总不能在镇子设卡,对所有的货车百分之百的抽检。
其他厂的人,肯定也是镇上嘛,跟他们搞好关系,货车要是遇到警察设卡,还能提前通知一声,有公家人在,就不运货。
不愧是余小姐,想得这么周全,难怪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就能当大毒枭,男人都听她的咧。
周大看向王雪娇的眼神满是景仰和佩服。
王雪娇不知他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以为他偷吃了几根薯条,被薯条的美味给震撼了。
吴老师是个讲究人,看他们站院子里聊,忙说:“进屋说话嘛,外面冷。”
陈书记也笑着说:“进屋进屋,余总,你也别走了,你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彻查,你看这些孩子,多可怜……要是他们的父母有点钱,也不会走上绝路嘛。你就帮帮这里的人嘛。”
王雪娇也不是真的想走,就是意思意思,领导都发话了,她也顺着台阶下来:“好,进屋说。”
转脸看了一眼周大:“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也想听听领导的教诲。”周大不愧是做生意的,脸皮就是厚,他哪里会放过这个面见大领导的机会。
陈书记好奇地问:“你是……”
“我叫周大,是韦州人,八十年代做生意,这次引自来水……”
他想说是他办的,转头看到王雪娇正瞧着他,忙懂事地说:“……是余小姐提出的,她说没有水真的太难了,办厂也不好办。我们家掏了一大部分钱,又组织了本地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出钱,没有钱的人家用人工代替,保证不漏掉一户,家家都能装上自来水。”
陈书记满意地点点头:“你的组织能力很强嘛。”
周大谦虚地回答:“哪里哪里,都是因为党的政策好,我才能富起来,我赚了钱,回报家乡,也是应该的嘛。”
陈书记说回正道::“为了扶贫,我们领导班子真的想了很多办法,做过很多尝试,就是不见成效,以前养羊,但是羊肉价格受市场影响太大了,运输成本也高,不像内蒙古,离北京那么近!北京的涮羊肉用的都是内蒙古的羊肉……真是着急也没办法啊……”
屋里正说着建厂致富大计,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来了。
是韦州镇派出所的民警。
丁县长见周大一去不复返,觉得这个地头蛇也靠不住,当下要求韦州镇派出所所有在家休假的民警马上穿上制服、带上枪,把寻衅滋事、恶意伤人的人抓起来。
在他儿子的描述中,这院子里的是全员恶人,大的打他、小的嘲笑他、女的还骂他是脏东西。
在他两个弟弟的描述中,帖木尔是一个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的人,身上肯定有好几条人命,要把他抓起来好好查查,他不承认也没关系,大记忆恢复术之下,想要什么口供拿不着?
于是警察们来了。
带队的人是派出所所长,他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厉声喝道:“全都抓起来!”
“她……也要抓吗?”一个民警跟水水大眼瞪小眼,水水看到穿着警服的人,还说要抓自己,她吓得“哇”哭起来了。
年轻的民警手足无措:“你别哭呀。”
带队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其他人都带走。”
水水还在哭,年轻民警愁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蹲下身子,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放到她的嘴里:“吃糖,吃完糖就不要哭了。”
水水抽抽嗒嗒:“不要抓我。”
“不抓不抓。”
“也不要抓吴老师。”
“不是抓,就是带她们回去问问话。”
旁边的人不耐烦道:“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把人铐上带走!丁县长还等着!”
“大胆!谁给你的权力抓人!”王有财站起来,立马被两个人按住肩膀,对着他的膝盖弯重重踢下去。
他是领导秘书,体制内的人知道他是谁,对他客客气气,然而镇上的人压根不认识他。
陈书记倒是在电视新闻里出现过几次,不幸的是……底层小民警不爱看电视新闻,只爱看电视剧,看到无聊的领导开会就立马换台。
没人认识他。
其他几个市的领导更没人认识了。
陈书记阴沉着脸:“是不是丁志华叫你们来的!”
带队的人一听这个老头敢直呼丁县长的名讳,吓了一跳,再仔细打量,这个老头身上穿的衣料厚实而笔挺,那质感,看着就很贵。
再看头发,这把年纪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齐齐整整,也很干净,没有泥沙,跟这里常年被风吹成鸡窝头的人完全不一样。
俗话说的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所长在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就算丁县长下令要把屋子里的人都抓起来,他也没像男频小说里的炮灰反派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全都铐起来。
他示意其他民警先不要动手,自己走到陈书记面前,换了一张笑脸:“你认识我们丁县长?”
“呵,你让他过来。”陈书记冷笑一声。
好大的口气,所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陈维康。”
所长一愣,看脸不认识,这三个字他还是知道的,再怎么不看新闻,也总会不小心瞄到这个人又做出重要指示了,又去视察什么什么了,又在什么会上发言了。
这下不得不去汇报了,如果是假的,这个老头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是真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就算陈维康要找人麻烦,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没必要自己替丁县长吸引仇恨。
丁县长等了半天,结果没等到被抓来的人,只看到一个人快步跑进来:“有个老头,自称是陈维康,您要不去看看?”
“肯定是骗子!”丁县长毫不犹豫地说。
要真是陈书记,他怎么可能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哪次领导来,不是秘书先打电话、先头部队过来打前站、布置一番,怎么可能来得无声无息。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如果真是骗子,那这个老头死定了!
丁县长慢悠悠地走过来,走进院门,再走进屋子,屋子里好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半大孩子。
那些孩子已经被吓到了,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还有好几个成年人,他们围坐在桌边,王雪娇的脸对着门口,丁县长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好。
那天的会议,他也参加了,他认识王雪娇,当时王雪娇说的投资内容,在场的干部都不怎么支持。
他们不认同王雪娇说的两个项目,只知道她是要投资的外地人,而不知道她是“外国人”,但凡知道她是“外国人”,那一定会积极配合,不管怎么样,先把国家给的专项补贴弄到手。
陈书记背对着门,丁县长跟他不太熟,一时认不出来,等陈书记转过身的时候,丁县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丁志华,你很了不起嘛。”陈书记冷冷地看着他。
丁县长急忙解释:“误会误会,我是听说这里出了打架斗殴事件,才……”
陈书记看着他:“听说?你听说什么了?就要把这些孩子也都带走?”
丁县长转头怒斥所长:“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孩子带走的!我说让你们把动手的人带到派出所好好问问,你抓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他又赶紧解释:“我儿子确实是被这里的人打了,我弟弟才会一时义愤,来找他们理论。”
陈书记板着脸:“理论就是你弟弟把锅掀了?”
“他们没跟我说啊,误会,都是误会,肯定不是他们掀的……”
王雪娇轻笑一声:“对对对,是我掀的,我闲得没事,把十公斤新买的油倒了,就为了陷害丁县长的弟弟呢。”
她转头看着陈书记:“您看,我们是应该去同心县派出所呢,还是应该去吴忠市看守所?”
丁县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那小兔崽子和两个灾弟弟回家都没说跟他们动手的是谁,只说是在吴老师家做饭的人。
丁县长知道余梦雪她们是住在镇招待所的,再怎么也没想到她们跑到吴老师家去了,还以为是吴老师家的亲戚。
不然就算陈书记不在,他也不会想得罪跟市长谈笑风生,市长还特别看重的余梦雪。
谁知道,这下不仅得罪了余梦雪,还得罪了陈书记。
更糟糕的是,似乎现在得罪余梦雪更严重一点,陈书记对她说话都十分客气,似乎有事求着她。
丁县长弓着腰,赔着笑:“都是孩子乱传话,我儿子才十岁,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不懂事,你懂事吗?”王雪娇微笑道,她扫视一圈,“这些人,总不会是你儿子直接下令派来的吧?”
丁县长急了:“谁家的孩子被打了,家里人不心疼?你为什么就揪着一个孩子不放呢?我把他叫来,给你道歉,给你磕头,行吗?”
王雪娇笑笑:“现在说的是你儿子吗?说的是你啊,你心疼的方式好特别啊,让这么多民警来把屋里所有人都抓走,怎么?人民警察是你的私兵吗?啧啧,丁县长,你好大的官威啊,幸亏你才是个县长,你要是坐在陈书记的位置上,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躺在火葬场里了呀?”
她认真地对陈书记说:“像这样的环境,我是不敢投资的,谁知道哪天我就被枪毙了。我明天就走,甘肃的气候条件跟这里差不多,我去那里看看。”
陈书记以为她最多去其他市投资,那不管怎么投,都是投在宁夏,这一下子投到甘肃,那怎么行!
自己丢了一个外商投资,他们得了一个外商投资,以余梦雪受不了一点气的性格,肯定会把这事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广播。
将来开会的时候跟甘肃那边的人碰面……几乎都能想到他们会有多得意,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邻居的发达更令人恼火。
陈书记好言相劝:“他只是一时糊涂……或者,你不想在这里投资的话,要不要看看银川,那里是省府,各种条件都比这里好,行政效率也更高,那里还有头几批搬过去的吊庄移民,他们去的时候,那片地还是荒地,现在已经是村子了,他们个个吃苦耐劳,思想觉悟是最高的。”
王雪娇故作思考状:“其实,哪里都会有出问题的时候,出问题不可怕,就怕处理问题的方式不行,越处理越糟糕。就像他……”
王雪娇指着丁县长:“起因是他家小孩抢东西,想推翻油锅,他的处理方式是让两个弟弟来替侄子出头,现在更是企图动用手里的那点权力杀人了,如果你的处理方式只是让我换一个地方投资……那还是算了吧。”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要看看陈书记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那她就去隔壁甘肃投资。
要是普通投资客商,走就走呗。
但她是外商,第一个愿意在西海固这个穷得连本地人都不想待的地方投资办厂的外商。
她还能提供国际贸易的经验。
更重要的是,余梦雪在韦州镇已经好几天了,去汇报的周家人说她是准备在韦州镇投资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对整个镇子都做了考察,她对韦州镇也很满意。
几乎全镇的人都认为这事稳了,如果这个时候余梦雪突然离开,对这里的人是多么大的打击。
对于多次尝试脱贫均以失败告终的地区来说,如果能成功,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成功,都足以给人以信心。
有了信心,才能让几代人前赴后继,不计代价的付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余梦雪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她不能走。
相比之下,丁县长手上没有重点项目,没有特别关系,换就换了,没了县长,还有县委书记,还有副县长。
看看人家一个省会城市,四个月没市长,也没怎么样嘛,各种工作该怎么推进怎么推进。
只不过换人还是挺大的事,现在立马就把人拿下是不可能的,王雪娇表示理解。
陈书记的处理方案是由县委副书记专门对接韦州镇的招商引资和开发工作,这样余梦雪就不会看见那个让她不悦的丁县长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了,等大年初八上班的时候,王雪娇想问问当地干部的情况,确定她要找人的时候知道找谁。
面对上级领导突然冒出来要求调干部资料的要求,小职员吓得问都没问,都没有向自己的上司请示,到底应该要交什么,就这么把全县完整的干部档案交上了去。
这份档案是动过手脚的,但是没动完整。
里面的很多人互相之间有亲属关系,这在小地方很正常。
但是,爹三十岁,女儿二十一岁,儿子二十岁,就算这里的人结婚早,很多人十五六岁就摆酒结婚,这个生子的年龄还是过于迷离了。
陈书记带着困惑往下查,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九岁的粮食局正式职工、九岁的检察院正式职工、十一岁的法院正式职工……还有二十个正式员工看三个墓碑的烈士陵园,但真正干活的只有一个返聘的老头,那二十个正式员工平时根本不去上班。
最高记录,一天入职了一百多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些人的工资,都由县财政支付,俗称:吃空饷。
“差距啊~”王雪娇摇头,“看看我!我吃的是CIA的空饷,我光荣,我骄傲!”
在陈书记的关怀下,自来水公司光速响应韦州镇安装自来水的申请。
大年初八当天,自来水管铺设工程就破土动工。
陈书记在干掉了那些吃空饷的人之后,大笔一挥,拨出几笔专项资金,用来聘请菌菇专家、罐头技术专家、引进优质土豆品种,立志要干一个大的。
韦州镇上热闹非常。
原本过了十五就该出门的毒贩子们,没有走,他们聚集在周大家里。
周大坐在正中,信心满满地对他们说:“自来水一通,我的制药厂就能开工,你们就不用再出去拿货了!我家的货就足够给你们!”
“自来水多久才能通啊?”一个毒贩子皱眉。
周二说:“这次是省里直接下的命令,最多一个月,就能通了。”
“一个月?这么久。”
周大眉头一皱:“噫!你到临沧要多少天?再等货要多少天?你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咧!现在金三角的人都要禁毒咧,马占帮都死了!你们还敢去?!”
马占帮死的时候,这些毒贩子都在东部和南部卖货,不知道西南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马占帮是被金三角毒枭绑了送给云滇省厅的。
周大把马占帮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提余梦雪在其中起到的建设性作用。
只说是金三角的毒枭干的。
毒贩子们沉默了:
以前要防警察,警察会抓他们。
现在还要防毒枭把他们送给警察当人情。
一个毒贩子叹了一口气:“驴日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所以嘛,你们先别出去,再等等,就都可以在我这里拿货,我不会把你们送给公家人的,哈哈哈。”周大笑道。
毒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一个月也不是很久,周大的可信度还是比那些外国的毒枭高一点的。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好吧,那就再等等。”
冯老等啊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来自同心县的消息。
好消息是:王雪娇没有把同心县从物理意义上核平。
坏消息是:同心县的各个机关单位被她核平了。
冯老深吸一口气,拨通王雪娇的电话:“听说,同心县两百多个人被解职跟你有关系?”
“不算吧,我只是想看一下干部的联系本而已,正常人应该是把姓名、职位和电话以及他们管什么拿出来,谁知道那个人把完整的档案资料拿出来了。这不能怪我,他们自己招聘的要求太低,什么人都能进,那不就活该出这种天才么?”
冯老:“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汇报?”
王雪娇感到很冤枉:“这不是我干的……而且,才两百多个,又不多。”
对她来说确实不多,2013年,衡山所在的城市可是有527个人呢,用词是“震惊全国”,阈值高了,看两百人……那不就是小事了嘛。
冯老又深吸一口气:“你的任务有推进吗?”
“有呀~这是前置任务嘛。现在周大认为我手眼通天,我说什么,他信什么,跟他勾结的人都有谁,我都知道了,有可能跟他勾结的人,我也知道了,有可能影响我完成任务的人,都没了~”
王雪娇嘻皮笑脸:“种地哪有在野地里直接种的?就算是最古老的刀耕火种,那不得也得先松土、烧荒、拔掉草根吗?要是我就这么直接下手,工作做不扎实,还可能被人告密,多危险啊。”
她声音的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不怕死,就怕任务不能完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
“你……你低调一点……不要搞这么大,你现在把群众致富的心勾起来了,你完成任务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你要让他们再一次失望吗?”
王雪娇语气骄傲,掷地有声:“您放心,我不会让组织失望,也不会让群众失望!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冯老:“……前面那句说得很好,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很帅就说了,啊哈哈哈……”
冯老皱紧眉头挂了电话,你说她没完成任务吧,好像确实是在按步就班的进行,你说她完成任务了吧,她怎么又干扶贫的活,又干纪委的活,搞得这么大。
冯老拉开抽屉,吃了一把速效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