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琢磨了一下黑羽快斗的话,十分不确定地开口:“总之,你的意思是你能搞定,不会影响等下的开场节目,对吧?”

黑羽快斗肯定地点头,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没问题。”

学生会成员点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黑羽快斗没什么形象地盘膝坐在木质的地板上,将魔术使用的道具拆开——金属的外壳被卸下后,里面是和半透明的鱼线连接在一起的齿轮。

那双修长的手十分灵巧地拨开齿轮,将错综复杂分布在一起的鱼线勾在指尖。

黑羽快斗对这种魔术类装置的熟悉程度早已登峰造极,只看一眼就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将指尖摁在错位的齿轮上,微微一用力——错位的黄铜齿轮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精准无比地咬合进了嵌合的齿轮之中,发出医生咔哒的轻响。

黑羽快斗试着拨动了一下,确认齿轮这次看起来毫无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将金属外壳重新安装了上去。

他动了动手指,缠绕在手指指尖的鱼线便立刻颤动了起来,连带着齿轮一起发出轻微的齿轮咬合转动的机械音。

“搞定。”

他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在金属外壳上拍了一下。

其实魔术道具突然的故障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也就是让校庆开场的魔术表演出现一些意外……例如魔术失败之类的,可能会引发骚动,但还不至于出什么会有人身安全的事故。

而很显然,道具上出现的故障十分隐蔽,如果不是黑羽快斗将会用到的道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大概完全不会发现这个隐藏在不起眼处的损坏。

如果他记得不错,至少在彩排的时候,道具是没有故障的。刻意避开彩排、又是在校庆的庆典即将开始的时候……很显然,对方的目标是破坏校庆。

但究竟是谁呢?黑羽快斗不确定地想,今天被学校邀请来参与校庆的嘉宾都是曾经的毕业生,出入后台的人太多,让他从这些人里去抓住一个嫌犯显然很不现实,而犯人是这些优秀毕业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总不能是哪位嘉宾因为在学校里了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企图在这个时候报复吧?

各种想法在黑羽快斗的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被他全部摒弃了。

“算了,反正马上就要开始了,”黑羽快斗耸了一下肩,“至于是谁干的……那就该是老师和校长之后去操心的事情了。”

休息间垂下的厚厚的帷幔被人掀开,中森青子的脑袋冒了出来,绀色的水手服袖子上别着一个绿色的袖章。

她鼓了一下脸颊,“快斗,你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要上场了,你……”

中森青子的话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之中。

她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上下打量着黑羽快斗。

“喔,你——”

作为开场魔术的表演者,黑羽快斗当然是换了一身行头的,总不能穿着朴素的立领制服就这么上场吧?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剪裁贴身的西装与身体曲线格外贴合,勾勒出少年人修长纤细的身材。长长的燕尾从他身后垂落下来,走动时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腰间挂着细细的银色链子,与佩戴在胸口的银色胸针相当益彰,在休息间的灯光下折射出晃眼的辉光来。

那头乱翘的黑发稍微打理了一下,虽然仍旧显得有些凌乱,但意外地与整齐而妥帖的燕尾西服、衬衫和马甲十分相配。

黑羽快斗抬手,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整理了一下颈间的黑色领结。他偏过头来,对中森青子笑了一下,眼角眉梢之中满溢出来的情绪甚至比舞台的聚光灯还要炫目。

她卡在喉咙之间的话语就这么止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来。

“……你这么捣鼓一下,还是像个样子的嘛。”

中森青子嘟囔了一声。

“是吧?”黑羽快斗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从镶嵌在休息室之中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全身,“我也觉得我这一身挺不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这一句话直接暴露了光鲜亮丽的皮囊下不着调的本性,中森青子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伸手按在黑羽快斗的肩上,推着他往登上舞台的通道走。

“好啦,别臭美炫耀了,你该上台了!”中森青子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表,“还有……五分钟。”

黑羽快斗被推了一把,又在黑暗的后台通道之中站定了脚步。

他面前的阶梯之上就是层层叠叠垂落下来将舞台遮掩住的深红色的帷幔,那缝隙之中透露出一点金色耀眼的光亮来,他能隔着厚厚的帷幕听到舞台另一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中森青子看着黑羽快斗的背影,不知名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涌上心头。

她深深舒出一口气,压下上涌的热潮,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彻底退入通道的阴影之中。

她将双手交握着抵在胸口,在心中默念倒数即将开场的最后倒计时,每一秒的跳动几乎与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等倒计时数到三的时候,她看见黑羽快斗动了。

深红色的帷幔被拉开,舞台上汇聚的金子般灿烂耀眼的光瞬间涌入室内,让整个通道之中都充盈着绚烂的光芒。

穿着黑色西服和黑色礼帽的少年登上了万众瞩目的舞台,黑色燕尾服的衣摆在中森青子倒映天空的蓝瞳之中划过,留下流星曳过的痕迹。

*

校庆的开场是黑羽快斗的魔术,魔术结束后显示现任校长的致辞、然后是白马宗一郎这个警视总监对江古田的祝福讲话,在这之后才轮到那些正身处于娱乐圈之中的毕业生的表演、以及正在就读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们准备的表演。

在黑羽快斗登台的瞬间,礼堂之中观众席上方的灯光全部关闭,只剩下了一束追光,随着黑羽快斗的脚步出现在舞台上。

比起魔术师,他更像是操纵人偶的傀儡师,在摘下礼帽放飞无数白鸽、激起观众席中观众们惊叫声的瞬间,他打了个响指,无数星辰从天而降,将他围绕在中央缓缓旋转,被切割成圆形的无数面折射出绚烂的流光溢彩,投下一汇聚在一起的淡蓝色的光晕整个礼堂之中只剩下他手中的星辰漫天,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睛之中。

星光斗转,一百年的时光拭去,星辰坠落后便是盛大铺开的阳光,洋洋洒洒的书页在空中旋转,随着一个响指又骤然消失不见。

礼帽和怀表像是结束魔法的开关,在黑羽快斗弯下腰、腰间的银色链子轻轻晃动的瞬间,星辰如同被他收回了礼帽之中,舞台之中绚烂浮动的星辰、日轮与书页尽数消失,连带着表演魔术的本人——下一秒出现在台上的是留着锃亮光头的校长本人。

在看到校长出现的那一瞬间,观众席上齐齐发出了一阵“诶——”的声音,显然是为帅气的魔术师消失而感到遗憾。

苺谷朝音站在后台,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点点头:“这个魔术确实很不错,虽然原理算不上很难,但视觉效果很足够了。”

“就是用鱼线和机关提前做出来的而已。”白马探扫了一眼就给出了答案,“怀表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大概就是开关吧,他的手上应该也连着鱼线,只是在强烈的光照下人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来,像飞蛾扑火一样注视着光下的魔术师本人,当然不会注意到黑暗之中还有透明的鱼线了。”

这话确实没说错,但身为父亲,白马宗一郎莫名地觉得自己从儿子平静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敌意。

并且很明显,这敌意是冲着表演魔术的黑羽快斗去的。

他的目光在苺谷朝音和自家儿子之间转了一圈,又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黑羽君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做的相当好了。”苺谷朝音说,他愣了一下,这才稍微琢磨了一下黑羽快斗的姓氏,“黑羽……黑羽……”

这个姓氏并不算特别少见,所以苺谷朝音没有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但如果将黑羽这个姓和魔术师这个职业联想起来的话,不论是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享誉全球的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就连贝尔摩德和藤峰有希子都是跟随黑羽盗一学习的易容术,他的技巧之高超可见一般。

“那就是黑羽盗一的儿子。”白马宗一郎肯定了苺谷朝音的猜测,“不过他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你应该看过那个新闻吧?”

在说起这件事时,白马宗一郎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对于黑羽盗一的事情,他稍微知道一点,只靠猜测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作为曾经的公安,白马宗一郎对公安要对付的那些日本境内的非法组织如数家珍,除了建立时间已经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势力最大也是实力最深厚的组织之外,还有一个以动物作为代号命名的组织,虽然危害性暂时不如组织大,但论起杀人抢劫那也是毫无底线,同样在公安的铲除范围之内。

但很可惜,这个组织同样树大根深,虽然公安也曾派遣过卧底,但收效甚微。

但白马宗一郎知道一点——这个以动物作为代号的组织,曾经十分关注黑羽盗一,并将之视为死敌。

那么黑羽盗一的死到底是蓄意还是意外,就不那么好说了。

苺谷朝音从白马宗一郎的语气之中听出了点什么,了然地颔首之后又转移了话题:“您该准备上场了吧?白马警视总监,等校长的致辞完毕,就轮到您了。”

毕竟有外人在,他在说话时仍然使用的是敬语。

白马宗一郎微微笑了一下,“都是场面话而已。”

话虽如此,但场面话还是有必要的,所以白马宗一郎走出了休息室,进入了后台的候场处。

休息室内只剩下了白马探和苺谷朝音。

作为被邀请来的嘉宾之中咖位最大的艺人,苺谷朝音拥有一个相当宽敞的休息室,休息室内还摆着一张双人沙发。

白马探看了一眼怀表上显示的准确时间,这才抬头对苺谷朝音说话:“距离你登场还有至少十个节目,也就是说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会儿?沙发上可以躺一躺。”

“没事,”苺谷朝音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其实也没那么累,刚好也没什么事。”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顿了一下,将长长的眼睫垂下,挡住眼瞳之中流动的潮涌。

通常来说,苺谷朝音这样好用的行动组代号成员不太可能长时间闲着,但琴酒最近显然没有要给他安排任务的意思——可苺谷朝音心中十分清楚,行动组明明就在预备着什么。

而这件事无疑和公安警察之中的内鬼——杰克丹尼有关。

只是梅洛被排除在了这个任务之外……为什么?他上了被怀疑的卧底名单吗?

不,不太可能。苺谷朝音转而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真的已经被怀疑是卧底,不可能组织和公安那边什么风声都没有,也没有一点额外的动静,现在这样只能说明是表层的怀疑,所以为了排清楚嫌疑,将他排在了行动任务之外。

但作为知道梅洛就是卧底警察的人,杰克丹尼的嘴必然是得闭上的。

各种想法在苺谷朝音的脑海之中转了一圈——作为卧底和偶像这么长时间,他的随机应变能力已经足够强悍,即使临时推测出有些意外,也能及时作出对策。

他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给了白马探一种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苺谷朝音有些不舒服。

少年人的手指是温热的,指腹以格外轻柔的力度抚在苺谷朝音的下颌线条上,手背不经意间蹭过了他的喉结,让他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脸被人抬了起来,苺谷朝音目光茫然地和白马探对视了。

似乎意识到了这不是个正确的姿势,白马探毫无心虚地慢慢松开了手,用手指指尖将黏在淡红色唇角的黑色发丝给拨开了。

“头发黏住了。”他解释着说。

苺谷朝音对白马探从来都是百分百溺爱和纵容,他一点也不怀疑地点点头,没有对这个显得有些亲昵和冒犯的动作摆出任何质疑的态度来。

“你刚才的脸色不太对,”白马探压低了声音,“是身体不舒服吗?”

苺谷朝音摇头:“不是身体原因,是……”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是工作方面,出了一点小差错,不过我能够解决,所以不用担心。”

卧底的工作当然也是工作。

白马探听出了苺谷朝音话语之中隐含的意思,轻轻颔首。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出口的音节却被敲门声覆盖了,随之一起响起的是中川助理的声音。

“弥良,要准备上台了哦?”中川助理低声说,“再过十分钟就是你的Live了,现在先去后台候场吧。”

苺谷朝音立刻给出了回应:“好的,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将也准备起身的白马探按在了座位上。

“我先去舞台那边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白马探只来得及回一个简单的音节,便眼睁睁看着苺谷噪音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他脸上微笑的表情在门扉被紧闭起来的那一刻缓缓收敛了。有着罕见茶发的少年神情平静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凝望着挂在休息室之中的大屏幕。

直到后台之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

在即将上台前,苺谷朝音乖乖地待在舞台的候场处,任由中川助理给他在耳廓之中戴好了定制耳返。

等到报幕的声音传来,苺谷朝音卡着点,走进了深红帷幔下的光照之中。

几乎是在他的名字出现在报幕之中的瞬间,整个礼堂之中便响起了令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那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又逐渐重叠变得齐整了起来,在礼堂的墙壁上撞出一声一声“弥良”的回音。

——她们在叫他的名字。

这个认知让整间礼堂之中立刻变得躁动了起来。

苺谷朝音站在一束光下,剪裁精心的西服衣摆自然地垂落下来,每一丝褶皱都被严整地理地平直,胸口的玫瑰是全身上下唯一作为点缀的艳丽的颜色,浓郁地像是少年含着一点笑意的唇。

春日皱临,风传来阳光的温度,永垂的日轮为他镀上温柔的光边。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和聚光灯下,苺谷朝音调整好了麦克风的角度,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吉他,用手指轻轻波动了一下,清澈如同溪水汩汩淌过的弦音便回荡在了礼堂之中,又被缓缓吞去了余韵。

少年浓郁如同鸦羽的眼睫垂落下来,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翳,那双瑰丽的异瞳如同被蛇群守护的宝石,足够绚烂,又惑人心魄。

在舞台上的苺谷朝音是不一样的——只要站在聚光灯和观众们的目光下,毫无疑问,他就是弥良。

在无声蔓延的爱意之中,苺谷朝音又一次波动了琴弦,作为伴奏的乐声流畅地响起,苺谷朝音在粉丝们刻意压低的小小的尖叫声之中唱出了第一句词。

不用边唱边跳、也不用随时注意表情管理、更不用分出心思去寻找摄像机在哪,这次吉他弹唱本来应该是相当轻松的活动。

——本来应该,既然这个词出现,那就说明当然会出现意外。

在副歌即将响起的时候,苺谷朝音佩戴在另一边的耳返之中响起了staff慌张的声音。

“抱歉,弥良,你能尽量拖一下时间吗?”打来电话的消防领导急得满头大汗,“麻生老师她出事了,我们会尽快安排下下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到场,但是那需要一点时间……总之,你现在能不能稍微撑一下?拜托了!”

毕竟是百年校庆,万一真的搞砸了、或者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次百年校庆真的就要成为笑话了。

“?”

苺谷朝音沉默了很久,将头轻轻偏开,不再对着麦克风。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和耳返另一边的人说话:“……我怎么撑?”

只靠一首吉他弹唱的时间,苺谷朝音当然不可能拖到麻生能子上台来。

“麻生老师她出事了,她的那块绿宝石项链也失踪了。”对面的人苦笑起来,“等会警察可能就要来了,总之也没什么节目了,弥良君你想想办法稍微帮个忙吧?”

不要把这种事说的很容易啊,彩排里可没有这一part,他从头到尾都只在最近突击练习过这首吉他弹唱而已啊!

现在临时让他延长时间,那不就是多几首歌的时间么?

苺谷朝音倒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怎么连这种场合也有案件发生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在等副歌旋律的时间之中思绪纷纷流过,再度开口,合着吉他的旋律轻轻哼起了堪称温柔的曲调。

*

“啊——!!!”

这声尖叫就像是某种触发开关一样,白马探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清醒了。

他立刻打开休息室的门,循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赶过去,这才发现——传来尖叫声的地方是女更衣室。

白马探走进门打开着的麻生能子的休息室之中,这才发现发出尖叫声的是麻生能子的助理小姐——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

宽阔的更衣室之中,深绿色的裙摆铺在地面上,麻生能子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口红在脸侧被擦出一道显眼的痕迹来。

“马上就是麻生女士上场了,但是她状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好,就连刚刚也在休息,”助理小姐欲哭无泪,“她经常喜欢一个人静静,所以我就先离开了,刚开始回来没找到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去冷静一下了……”

助理小姐说的十分委婉——麻生能子的冷静方式就是一个人静静地抽根烟。

“但是没想到,她突然不见了。”

助理小姐颤抖专武说,“到快要上台的时间了,我还是找不到她,所以我就到处找,没想到……没想到在更衣室里……”

到live快要开始的时候,助理小姐终于慌了起来,开始到处寻找麻生能子的身影。

直到她在更衣室中打开柜门,麻生能子直直倒在了地上,深绿色的裙摆如同蔓延绽放的血花。

而麻生能子脖颈上的项链——那颗名为湖光的翠绿宝石却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