苺谷朝音出现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凌厉,扑向琴酒和平贺正明的保镖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来。
身为养尊处优、常年居于高位的人,平贺正明是没受过什么苦的,子弹贯穿手背的痛感已经让他无法忍受,左轮瞬间从他的手中掉落下去,鲜血飞溅,将琴酒银色长发的发梢染红了。
从天而降的数息之中,苺谷朝音丝毫没有犹豫,连开数枪。
第一枪的子弹将从半空之中落下来的左轮再次击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被诸伏景光准确地抬手握住。
另外两发子弹一枪贯穿了平贺正明的腿,一枪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动作最快的那个黑衣保镖的眉心。
大腿被贯穿之后平贺正明根本无法维持着站立威胁的姿态,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下意识地便往地上跪了下去。
被击中眉心的保镖眼神中的升级瞬间黯淡,无力地向前扑倒。
在坠落时,苺谷朝音将保镖失去生机的身体当做缓冲,十分冷酷地踩在他的脊背上再度发力,暴起如同张满的弓弦一般直冲向前。
这种距离之下就算开枪也无法命中,就连人的视线都有些跟不上苺谷朝音的速度。
保镖惊慌之下开枪,但子弹只割破了苺谷朝音的衣摆,在开下第二枪的时候,这个保镖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他的视网膜之中只留下了生机蓬勃的金色与绿色构成的残影,接下来便是冰凉的触感……枪口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苺谷朝音抓着他黑色西服前打好的领带,迫使他整个人向前倾倒,枪口死死抵在他滚动的喉咙上,毫无缝隙。
这冰冷的触感之中尽是森然的杀机,保镖的眼瞳之中立刻出现了颤抖的惶然。
他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想要后退,但苺谷朝音显然不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少年持着枪,无比稳定地扣下扳机,子弹灌入了他的喉咙之中,将脆弱的颈骨折断贯穿,吞噬血肉之后无情地射出——然后精准无比地嵌入了他身后之人的胸腔之中。
鲜红的血落在了苺谷朝音的手背上,而被他一枪连穿的第二个保镖也停止了向前的脚步,胸腔之中涌出了大团大团的血,空气之中立刻便充盈了血腥的气息。
他眼睛里的生机一点一点地变得黯淡了下去,轰然倒地。
甫一出现,苺谷朝音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了三个碍眼的目标,而剩下的那几个人对于组织的代号成员来说便如同杂鱼一般可以轻易应付。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在这个时候倒是配合的很默契,两人一人解决了一个,平贺正明的保镖已经全部阵亡。
在击杀这些保镖的时候,不管是苺谷朝音还是降谷零、甚至诸伏景光这些公安警察都没有留守。
调查平贺正明的资料时,作为情报人员,降谷零是调查过平贺正明的安保力量的……很显然,这帮从国外找来的雇佣兵在混乱的地界是没干过什么好事的,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做,品行素质非常之低下,放在日本的法庭上不知道能判几个无期徒刑。
对于这样跟犯罪分子没什么差别的雇佣兵,苺谷朝音下起手来当然毫不留情。
干掉这么一帮不安定的危险分子,怎么不算是在维护社会稳定呢?
虽然这里相比于明治神宫正前方的大路而言,算是幽深偏僻的位置,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人非要往林子里钻,但执行任务时总要小心为上,显然也不能就让这些尸体在这里横七竖八地摆着。
诸伏景光低头给组织负责清扫战场的清道夫发了则消息,确认他们稍后会过来收拾之后便收起了手机。
他将手中接住的属于平贺正明的左轮丢给了苺谷朝音,等苺谷朝音抬手接下后才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作为当红偶像,苺谷朝音在这次任务之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引起骚动、逼迫平贺正明走一条平常并不会走的路。
——这是最简单的任务,但也是最难做到的任务,组织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苺谷朝音而已。
论知名度,水无怜奈和贝尔摩德虽然也是公众人物,但水无怜奈只是主播、贝尔摩德主要活跃的地方是美国,直说在日本的影响力和讨论度方面,苺谷朝音可以说也就比现任的总理大臣低那么一点。
平贺正明是个很怕死的人。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手里还握着很多人的秘密和命脉,自退休后便在安保森严的宅子里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每年固定的、一定会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机只有这次明治神宫的新年参拜。
而在扶持的下村议员被捕、手下的鹰犬集团被毁了大半之后,他理所应当会更加谨慎,但凡身边发生任何动静都会让他变成惊弓之鸟。
常规的驱赶方法是行不通的,但如果是因为有当红艺人出现而引起了人群的追捧……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平贺正明倒不会起疑,因而十分顺利地依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了移动。
到了这里,苺谷朝音的任务其实就算是结束了,后面的任务他是可以不用来参加的。
但——怎么可能不来?明知道平贺正明手里握着一些秘密资料,苺谷朝音要是不来就不是尽职尽责的公安警察了。
苺谷朝音回答了诸伏景光:“担心后面的行动出问题,所以过来看看——这不是刚好让我救场了吗?”
琴酒冷冷地说:“就凭这个废物么?”
被苺谷朝音一枪打穿了大腿的平贺正明差点跪下来……但琴酒没让他跪下去。
他像是拎着什么风干的腊肉一样,扯着平贺正明的后衣领子往上提,这个干瘪枯瘦的老人就被拎在半空之中晃荡,被子弹贯穿的那只腿以十分不正常的起伏颤抖抽搐,血液顺着羊绒的裤管淌下来,在地面蓄成鲜血构成的一汪。
就算刚才苺谷朝音没有出手,琴酒也不可能让被平贺正明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握过枪的废物老头给威胁到。
但——就算不想承认,可在苺谷朝音从天而降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确实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有什么被很轻地触动了。
“废物也会有医学奇迹发生,不是么?”苺谷朝音怂了一下肩,“不是说他的腿早就因为早年时出车祸而残疾了么?居然还能站起来?”
听到苺谷朝音说话的声音,平贺正明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强忍着手和大腿被贯穿的痛感,费力地抬起眼睛来看向声音的源头。
在看清苺谷朝音的脸厚,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连他都是那个老家伙的人……”平贺正明意味不明地说,“哈,他可真是幸运啊。”
虽然平贺正明没有直接说出“老家伙”的名字,但在场的人全是心眼比筛子多的人精——伏特加除外——他们全都意识到了平贺正明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那是组织的幕后黑手,他们的BOSS,乌丸莲耶。
平贺正明竟然是认识他们的BOSS的?苺谷朝音有些惊讶。
“这么多年不见,他就是这么对待老朋友的么?”平贺正明在谈论起乌丸莲耶时,语气相当的阴阳怪气,“还是说……他终于把自己变成了怪物?”
琴酒冷冷地出声了:“闭嘴。”
平贺正明哪会听他的话?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要说他心里对乌丸莲耶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下属面前揭短这事他是很有兴趣继续干下去的,但可惜琴酒没给他这个机会。
大哥一发话,伏特加就自发地走过来,从秘书的胸口的口袋之中扯出装饰性的领巾,揉成一团塞进了平贺正明的嘴里。
平贺正明的嘴堵上了,琴酒才看向苺谷朝音,“你过来的时候没有被跟吧?”
苺谷朝音提着枪走过来,发出了咂舌声,“当然没有,我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
——不会有粉丝跟的上他,但倒是有个警官跟上了。
……
从粉丝群中逃掉的时候,是松田阵平带着苺谷朝音离开的。
松田阵平的速度很快,快到风在他们的耳边作响,绕在颈间的羊绒围巾在风中飘拂,形成优美的律动。他耳边的音符耳坠和手腕间的樱花吊坠一起在空中跳跃起来,阳光为这一闪而过的银色赋予了璀璨的光华。
他们逃离了人群,肆无忌惮地没入了明治神宫外侧的林荫之中。
这点的距离对于两个警察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在万众瞩目下携手逃走的感觉不言而喻。
松田阵平喘息了一会儿才对苺谷朝音微微笑了一下。
“我这么做的话,等会儿就又该上日趋了吧?”
苺谷朝音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也笑了起来,“那就只能拜托我的经纪人西野女士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松田阵平忽然靠近,伸出手指,触碰到了苺谷朝音光洁的额头。
他站在原地没动,放任了松田阵平的触碰。
青年的手指指腹有一层很薄的茧,触碰过他的眉心时带来了粗糙的触感,像是砂石磨砺而过。
苺谷朝音垂下了眼睫,感受到了松田阵平的手指拂过他的眉宇,将被风吹乱的额发轻轻拨动了。
他的手指沿着眉尾的弧度缓慢往下,然后再耳中的微型耳麦上用极其轻微的力度点了一下。
“是有任务吗?”他用气音问。
耳麦的通讯频道是接入的,但苺谷朝音没有打开收音麦的开关,所以只是单纯地听了听耳麦之中传来的指示而已。
他对松田阵平说,“对,所以接下来马上要离开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没有多问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只往后退了一步,“那你的签文,我会帮你挂到树上最高的地方。”
他在被阳光剪碎的斑驳树影之中微微笑了起来,手掌中心躺着那枚属于苺谷朝音的金色签文。
传说,将不好的签挂到神社树上的高处,就能将不好的运气抵消,挂的越高越好。
既然苺谷朝音接下来没有机会去挂上签文,那么由他松田阵平代行也是一样的。
苺谷朝音也笑了起来,他轻声说:“那就拜托你了,阵平。”
他又一次叫了阵平。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但没等他说出什么来,苺谷朝音便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瞬息之间便转身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将签文重新握进了掌心之中。
……
要确认琴酒和威士忌小组现在所在的方位并不是难事,苺谷朝音只要在通讯频道里询问基安蒂和卡尔瓦多斯就能得到一个大致准确的答案。
明治神宫的路线图他早就已经默背下来了,优异的空间想象能力能让他毫不迟疑地开始行动,在密林之中穿行。
数分钟之后,苺谷朝音便听到了被消音器削弱之后的、尖啸一般的枪声。
那一瞬间,他赶到现场,于高处从天而降。
得到苺谷朝音确认的回答,琴酒没再说什么了。
少年走近了一点,打量着平贺正明这败犬的姿态,随后才收回了视线,将枪卡在腰后收了起来。
他的手上沾了血,而握枪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轻微的颤抖,是因为连续开枪造成的副作用。
苺谷朝音用纸巾仔细地将手指之间染上的血色擦掉,甚至还顺手拾起了琴酒银色长发的发尾——这动作看的一干人等都心惊胆战,这是何等对Top Killer大不敬的行为!
可出乎意料的,Top Killer本人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将视线落在了苺谷朝音偶尔会出现痉挛的手指上。
苺谷朝音注意到了琴酒的视线,很无所谓地开口:“之前我的配枪是改造过的款式,但不是因为泥惨会的那帮人弄丢了么?新换的这把有些不趁手。”
琴酒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诸伏景光晃了晃六神无主的秘书,看向琴酒,“现在是去他的宅子里么?”
降谷零也跟着说:“就算他不肯说,宅子里肯定也存放着重要的东西,去现场看看才不会错过什么线索吧?”
琴酒认同了降谷零的说法,朝伏特加抬了抬下巴:“走。”
他的发号施令很简短,伏特加点了点头,便从保镖的尸体上摸出了车钥匙,去开平贺正明的车了。
至于那两个狙击手——他们已经完成了发光发热的任务,可以退场了,去平贺正明的宅子这种纯靠近战的任务不需要脆皮的狙击手出马。
*
平贺正明居住的祖宅在东京的繁华地带。
如果不是因为可能会引起社会掀起的轩然大波、以及整个政界的恐慌,乌丸莲耶大概会让他们直接闯进平贺正明的宅子里进行火力压制,直接把他给揪出来。
既然是祖宅,那当然是旧式的日式庭院。
平贺正明的黑车缓缓驶入入口,车辆停在了关卡上,贴了防窥膜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秘书苍白的脸。
在看清秘书的脸之后,装着一堆组织代号成员的车便被放行了,秘书十分严厉地对守在门口的保安队长开口:“平贺先生在主宅有重要的会议,让周围无关的人都离开主宅,不要在附近逗留。”
从保安队长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抵在秘书腰上的枪,他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忠实地将秘书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黑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到了主宅,苺谷朝音从后备箱将轮椅拿了下来,平贺正明瞪着眼睛被他强硬地装进了轮椅上,诸伏景光低着头撑开黑伞,伞面遮掩住了他和苺谷朝音的面容。
主宅的仆人和保安都已经远离了,他们进入了平贺正明的主宅之中,顺利地找到了平贺正明使用的书房。
这时候苺谷朝音才收回了抵在平贺正明身后的枪。
枪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才收回,苺谷朝音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从家具到装潢都显得十分古朴,连色调都是深木色的,整个房间之中透出一种带着古意的压抑来。
但在这十分古意的书房之中,却有一些格格不入的装饰。
比如说纸巾盒、相框、钢笔盒之类的日用品,工艺都十分精致而有科技感,最显眼的地方还印着一个logo。
苺谷朝音辨认了一下,像是圆形的茧。
这个logo很眼熟,但他对市面上的那些公司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一时半会认不出来。
他不认识,但作为组织的情报人员、还特地调查过平贺正明的降谷零是对这个logo有印象的,稍微思索了一下就认了出来。
“这是辛德勒公司的logo,一家科技公司。”降谷零低声说,“这家公司的作风十分冷酷,本来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突然有了一飞冲天的趋势……平贺正明在这家公司是有股份的。”
“突然之间一飞冲天?”苺谷朝音挑起了眉,“你是说,辛德勒科技公司是平贺正明挑中的傀儡公司?”
出乎意料地,降谷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摇了摇头:“不,不一样。”
乌丸莲耶经营了半个世纪的组织相当庞大,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任何领域之中都有组织涉足的影子。现在的大型企业之中同样也有组织的参与,有的是话事人本身就是组织的成员,有的则是组织一手扶持起来的傀儡企业。
但平贺正明显然没有这种能量,他和辛德勒科技公司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那辛德勒公司一飞冲天的原因是?”苺谷朝音继续追问了下去。
他总觉得这个公司突然崛起是不太正常的,而这和平贺正明有关……那就更加不正常了,这家公司必然有什么问题。
“我调查过。”降谷零拿起了有着辛德勒公司logo的钢笔和,打开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制作精美的钢笔,有着流畅线条的笔身在青年修长的手指指尖转动了一圈,又被夹在指间,“辛德勒公司拥有了一个很厉害的技术人员。”
这确实是个答案——对于辛德勒这样的科技公司来说,技术才是公司最根本、也是最核心的部分,一个好的技术骨干能为公司带来百亿、甚至千亿的效益,也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在一夜之间一飞冲天,火爆世界。
苺谷朝音说:“谁?”
降谷零也没卖关子,朝苺谷朝音摊了摊手,“是辛德勒公司的老板收养的孩子,一个天才儿童,他好像在研究和DNA有关的技术、以及人工智能……而且似乎在研发全息游戏上有了些苗头,所以辛德勒公司最近的股价涨得很快。”
苺谷朝音眨了眨眼睛,仍旧有些不太能理解:“……所以,平贺正明投资辛德勒公司是为了赚钱?否则这解释不了。”
他只用看一严平贺正明的做派和书房的陈设就能明白,平贺正明的个性古板且传统,他并不一定能接受新兴的科技,如果不是为了赚钱,难道平贺正明是想亲自去体验全息游戏吗?
别开玩笑了。
降谷零平静地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苺谷朝音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情绪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当然不可能。
平贺正明对辛德勒公司的投资绝对不会是为了钱。
能将辛德勒公司赠送的东西就这么摆在明面上,甚至愿意破坏整间书房的整体氛围和布局都要放在这种触手可及的位置,只能说明平贺正明和辛德勒公司的关系相当亲密,他也相当重视这间公司。
而这,绝对不会是因为金钱。
时至今日,平贺正明的财富早已累积了很大的一笔,钱绝对不会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那么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没等降谷零和苺谷朝音得出答案,被伏特加控制着的平贺正明便出声了。
“他让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平贺正明喘着气问。
在车上时,诸伏景光给平贺正明稍微做了一些紧急的医疗处理。好在平贺正明身上的枪伤都是贯穿伤,省去了取子弹的步骤,他十分敷衍地敷上麻药之后就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总之,只要保证平贺正明一时半会不会死就行,后续要对他进行什么处理就是琴酒需要向那位先生报告的事情了。
琴酒平静地注视着平贺正明,缓缓开口。
“你的手里应该掌握了不少秘闻,交出来。”
这个答案却让平贺正明显得有些诧异。
他愕然地说:“只是为了这个?”
平贺正明表现出来的惊讶不似作伪,这让琴酒皱起了眉,但没回答他。
他从琴酒的态度之中慢慢地品味出了什么,竟然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慢慢地笑了。
“看来……还是我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