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过半, 酒意慢慢浮上来,几人脸上都多了些放松的神色。
周父放下筷子,抬手抚了抚袖口, 目光落在夏知遥身上, 语气温和了些:“这次把周越派去你们天行,其实我挺放心的。”
他说着, 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儿子,眼神中有一种耐心而老成的父辈期待:“他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拼, 没怎么歇过,也该沉淀一下了。有你带着,他在那边好好学一学, 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算心安。”
他语气顿了顿,目光从夏知遥又落回到周越身上, 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他留下来,等磨炼够了, 如果他愿意,还是欢迎他回公司,家里的事, 迟早要接的。”
这话说得不重, 却有一种资本惯有的沉稳暗示, 说得恳切, 但话里话外, 都是归属的意味,甚至隐隐有一种“终归要回轨道”的笃定。
周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抬头, 只是淡淡夹了一口白菜,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执意:“我暂时没那个打算。”
周父眉头蹙了蹙,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他放下筷子,终于抬起眼看向父亲,嗓音不高,却极稳,“我暂时不打算回家里那边。公司好好的,我在那边挺合适。”不像是顶撞,更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立场声明。
夏知遥坐在一旁,察觉气氛骤然一沉,语气温柔却清晰:“其实周越最近在几个项目上推进得很好,适应得很快。我们内部和几位合作投资人都很认可他的判断和节奏,觉得他反应快、思路也很清楚。”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他有自己的节奏,我们这边当然不会浪费他这样一块好料子。”
她顿了顿,像是认真想了一下措辞,又继续道:“其实说到底,也不是去哪儿的问题,而是把事情做好。等他在天行把眼前这一段历练完,肯定还是要回正源的,到时候项目做得漂亮了,经验打实了,再回去,不管在内部还是在外面,名声都会不一样。”
她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没有正面驳斥,也没有空泛奉承,只是将“过程”与“归属”都温柔地排好了顺序,巧妙地将周父之前的暗示,化解成一个“水到渠成”的未来时。
“而且……”她声音更低了一点,似是玩笑,又带点认真的意味,“周伯伯您不刚才还说呢,我这几年自己闯出了点东西嘛。何况我是女孩子,男孩子更应该靠自己拼出些底气来,回家的时候,腰杆子才更直,对吧?”
她说完,举起酒杯朝两位长辈轻轻一点,微笑里带着点谦逊的俏皮,却又分寸恰好。
饭桌边的紧绷空气在这一刻被轻轻松了开去,夏父看了女儿一眼,轻轻点头,神色里有掩不住的欣慰。
周父则低头抿了一口酒,但目光明显缓了些,语气也松下来:“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夏父看了周越一眼,又看了看女儿,含笑抿了口酒:“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知遥说得也对。放在哪儿不是做事?你们想清楚就好。”这一句既有长辈的包容,也有不动声色的提醒。
周父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是怕他错过了家里给的起点,走得太远,回头累。”
而周越沉默了一瞬,才再次开口:“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他的嗓音低哑了些,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坚定:“但人这一辈子,不能老想着回头吧?”
饭局散场,周秉诚笑着拍了拍夏仲明的肩:“走吧老夏,咱们车上接着聊,我顺路送你一程。”
夏仲明本想推辞,见对方神色热情、言辞恳切,便笑着点头:“好,那孩子们自己回去就行。”
周秉诚转头朝周越招了招手,语气自然却带着点意味深长:“把你知遥姐姐送回家啊。”
周越点了点头:“代驾一会儿就来,先送她。”
两位父亲已经并肩朝另一边走去,西装与呢子大衣在灯下投出两道长影,渐行渐远,街边只剩他们两个。
周越掏出手机,低头点了代驾,随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唇间,打火机“啪”地一声轻响。
火光在风里跳了一下,映亮他深邃的眉眼,单眼皮在镜片后显得格外凌厉,眼神半明半暗,透着一种安静的锋锐。
烟雾缓缓溢出,他微微仰头,唇线紧抿,侧脸隐在夜色里,被路灯切出冷硬的线条。
高颧骨、直鼻梁、下颌的弧度干净凌厉,眉骨天生带着压迫感,却又在此刻透出一种不经意的克制。
他单手插在羊毛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烟,指节修长分明,整个人随意倚在路边的栏杆上。
夏知遥侧着身,余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她明知道不该多看,可还是被那副淡漠又专注的神情牢牢攫住。
酒意让她的理智松动,那股烟草味混着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得让她心口一颤的味道。
她忽然想起很多画面,他在会议桌另一端沉着发言的模样、在深夜走廊里低声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那些曾经不设防的亲近。
良久,周越偏过头,透过镜片看了她一眼。嗓音低哑,带着酒意后的迟疑与一丝压不住的冲动:“你想去哪儿?”
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一瞬,不再是寒暄,而是直白得像一道越界的邀请。
她闻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那一眼带着酒后才有的轻微晃动,眉眼依旧淡淡的,却蒙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柔软。
周越的心口像被什么轻轻击中,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种暧昧又失控的空隙里,走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他指尖的烟已经快烧到尽头,火星在夜里一闪一闪,他却忘了去弹,喉结滚了滚,语气比刚才更低、更像是压着气息在说:“那你跟我走吧。”
夏知遥没有立刻答,也没有移开视线,她安静地看着他,风吹起她的发丝。
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却已经是最清楚的答案。
下一秒,她轻轻侧过身,向他走近半步,那一步,短得几乎微不可察,却把他们之间隔着的沉默、试探与往事,全部拉近到触手可及。
周越看着她走近,感觉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盖过街上的车流声,这个距离,他们曾经无数次接近过,却从未如此真实。
他盯着她,眼底那点被酒意催出来的冲动已经压不住,指尖的烟在夜风里烧到尽头,他却像没察觉。
周越的呼吸慢慢沉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的眼睛,离得更近了些,就在那股距离快要被彻底抹平的刹那。
“您叫的代驾。”司机探出头,笑着喊了一句。
两人都没动,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瞬。周越偏过头,把烟在栏杆边摁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走吧。”
他绕到车旁,拉开后座的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夏知遥顿了两秒,还是沉默地在他身边坐下,车厢里安静得出奇,安静让周越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她就在身侧,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散开来。
窗外街景缓慢倒退,霓虹灯一帧帧划过,将她的侧脸映得朦胧而深不见底,像一潭随时会将人拉下去的水。
夏知遥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故意不去看他,周越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视线落在她发尾,那上面还带着风吹后的细碎静电。
他的手抬起了一半,想去帮她理顺,却在最后一刻顿住。
沉默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夏知遥没抬头,唇角微微一勾:“你看着我,像后悔的人?”
他没接话,只偏过头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模糊的街灯,薄唇轻轻翘起,低低笑了一声:“不像。”
说完,他的手在座椅之间缓缓移动,像是不经意,却带着明确的方向,指尖先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停了片刻,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看他,只让那股温热的触感一点点覆上来。
周越的手指微微蜷起,试探性地将她的手扣在掌心,力道很轻,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占有感。
夜色从窗外一路后退,酒店门前的灯光映进车内,映亮了她的侧脸,那弧度干净、沉静,却藏着一丝被酒意和夜色浸出的柔软。
车停稳,周越先下车,但握着她手的那一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两人办完入住,踏进电梯,封闭的空间里,周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沉的、比脚步声更响。每走一步,那股紧张感就像被拧紧的弦,越绷越紧。
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开口,却谁也没有停下,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吞掉了大部分脚步声,房门越来越近,而他们刻意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最后的理智,也是最后的温柔,他们都清楚,一旦再近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周越抬手刷开房卡,门锁发出轻响,他推门走进去,没有回头,像是笃定她会跟上来。
夏知遥在门口停顿了一秒,指尖在包带上轻轻收紧,最终还是抬步跨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合上。
下一秒,周越像终于压不住火,猛地转身,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这个动作几乎是本能,从她跨进门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克制就开始崩裂,他已经等得太久,忍得太久,他需要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确认这不是他反复梦见的幻觉。
他扣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压在自己怀里,呼吸炙热到几乎要灼穿她,额头贴近她的额头,嗓音低沉得像从喉底磨出来:“你为什么跟我来?”
那不是质问,而是逼问,逼她亲口承认,她和他一样渴望。
夏知遥仰起下巴,被迫与他的视线直面对齐,她没有挣扎,反而唇角微勾,眼尾透着酒后才有的微醺与挑衅:“你不是让我跟你走吗?”
她轻轻往前倾了一寸,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擦过他的唇角,“我不过是……配合你。”
周越眼底的黑色愈发深沉,像是瞬间被点燃又死死压着火。他低笑一声,掺着怒意、欲望,还有不肯示弱的满足:“你真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他的指腹收紧,捏着她的下巴,力道既带惩罚,又带着几分危险的温柔。
此刻,周越所有温文尔雅的外壳都碎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眼神偏执、带着压迫气息的男人,满身都是“你是我的”这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夏知遥被迫仰着头,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眼神却亮得惊人:“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种话……”她停顿半秒,目光直直落进他眼底,“那我可以走啊。”
周越眸光一暗,下一秒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压向门板,两人之间近得几乎没有空气,呼吸交缠,鼻尖擦过鼻尖。
那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力量和那股蓄了很久的控制欲,被牢牢困在他与门之间,她心口的悸动和兴奋纠缠在一起,她知道,自己这是故意踩上了他最后的底线。
周越死死盯着她,眼里燃着的不是火,而是整整两年荒凉压抑后,一触即发的崩溃。
两年来,所有的想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汇聚成这个眼神,沉沉压下,却锋利到能割伤人。
他想要她,想要她的身体,更想要她的心,但他更害怕,害怕这只是她一时的冲动,害怕明天醒来,她又会回到那个理智、冷漠、不属于他的模样。
他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喑哑而克制,带着近乎疼痛的质问:“那次,我们做了那么多回……”呼吸急促,眼底情绪复杂到近乎狼狈,“你为什么不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