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拖着行李箱穿过候机大厅, 他走到落地窗边,拿出手机给夏知遥打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夏知遥那边有键盘的响声, 听起来还是在忙:“到机场了?”
“到了。”周越压低声音, 尽量说得轻松点,“今晚的飞机, 明天就回来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声音有点困:“注意安全,等你明天回来。”
“嗯。”他停顿了一下,“你晚上回家早点睡。”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安静了几秒,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咽下去了,只剩一声轻轻的“好”。
挂了电话,周越还握着手机, 外面的雨下得细密,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很湿润, 灯光在雨里模糊成一片,他的倒影和外面的雨水重叠,显得有点孤独。
周越一下飞机, 直接拎着行李打车来到酒店, 深圳的夜又湿又闷, 也在下着小雨, 玻璃门外的霓虹灯在雨里拉成一条条影子。
大厅里已经有人在等他, 当地的老同学李昕铖,如今是某酒店集团的安全总监,与这家深圳酒店的安保主管是多年的同事。
“辛苦你了。”周越压低声音, 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客气什么。”李昕铖笑了一下,朝前台经理示意,“上次我说的,能打开看看吗?”
经理看了一眼李昕铖,又看了一眼周越,手续办得飞快,监控权限也一路绿灯。
走廊深处,一道刷卡门“滴”地一声亮起绿灯,李昕铖推门而入,直接带周越进了监控室。室内一排排屏幕闪烁着蓝光。
“记录都调出来吗?”李昕铖问道。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李昕铖一看就知道出了问题,问道:“怎么了?”
“系统三年循环保存没错,可您要的那段时间……没有记录。”工作人员声音低了下去。
李昕铖皱起眉,转头看周越:“这不像是故障,像是被人提前动过。”
周越抬起头时神情已恢复为平静的投资人模样:“谢谢,辛苦你们了。”
从酒店出来后,雨渐渐小了,李昕铖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冲周越扬了扬下巴:“走吧,吃点东西?你也没吃饭吧。”
周越点点头,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两人顺着街角进了一家粤菜馆,店里灯光温暖,和外面湿冷的夜色完全不一样。
服务员领他们坐下,递过菜单,李昕铖随便点了几样,周越也没什么胃口,就说随便。
李昕铖先夹了口酱菜,嚼了嚼,看着周越:"这监控的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也过去三年了,就是不知道你这边怎么想?"
周越小心地喝了一口粥,慢慢开口:“其实查到这就已经很明白了。也不是太严重的事……只是我朋友那边被人盯上三年,确实也是个挺可怕的事。”
李昕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他,眉头拧得更深了:“三年……这可不是什么小动作。”他停顿了一下,夹起一块鸡肉,“你回去让你朋友多注意吧。”
周越点了点头,神情看似很平淡,但眼底有一丝锐利的光一闪而过:“是啊,我明天就回去。”
窗外的霓虹灯在雨水里变得模糊,红的绿的光碎裂成一块块光斑,透过玻璃映在两人脸上,一明一暗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到街角,脚步踩在积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李昕铖扬手招了辆出租车,拉开车门,上车前他用力拍了拍周越的肩膀,让他安心:“有事找我。”
周越一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口,他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段被删掉的监控录像在脑子里转,不只是什么冰冷的数据那么简单,更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正从黑暗里慢慢伸过来,一点点收紧,要掐住他的脖子。
回到自己的酒店,周越随手甩掉外套,脱了有些沾湿的衣服,都扔在地毯上,他也懒得管,跑去浴室洗了个澡,之后整个人重重坐在床上,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他一遍遍在脑子里过刚才的画面:那段被单独拷贝出来、再精确删除的监控片段。
这绝不是巧合,更不是临时起意。
这是一盘蓄谋已久的棋,而夏知遥就是棋盘中央那颗最重要的子。反目的理由被设计得几乎天衣无缝:一边是她最信任、合作多年的伙伴郑晓天,一边是他,那个热烈地爱了她这么多年的人。
只要在这条线上制造一点“证据”,哪怕是假的,就足以让她自乱阵脚,甚至可能自毁,最懂她的人,往往最容易刺伤她,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周越慢慢抬起头,光线在眼底折射得有些刺眼,那股憋在胸口的怒意在翻腾,几乎要炸开,却被他死死压住。
他清楚,对方要的就是这一刻,让他失去耐心,让他冲动行事,露出破绽,然后夏知遥就会在这种动荡中彻底失去支点。
是谁?谁想要离间他们?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滋滋作响。
章路远,这个名字第一个跳出来,那家伙最了解夏知遥,知道她的过往,更知道怎么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他有动机,有手段,更有那种病态的执着。
但也可能是其他人,那些在生意场上跟夏知遥有过节的,或者……周越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性太多了。
他们想要什么?让夏知遥孤立无援?还是单纯想看着他们互相猜忌,最后分崩离析?
酒店的隔音很好,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维度,只剩他一个人,和脑海里那些恶意的揣测。
手机连着响了几声,是夏知遥的微信:【事情办得怎么样?】
【吃饭了吗?】
【听说明天深圳还要下雨,提前做好准备。】
周越愣了一下,视线在那几行字上来回游移,没有试探,没有质疑,就是最普通的关心,她还是她,还是那个会记得提醒他吃饭、担心他淋雨的夏知遥。
胸口那股憋闷突然松动了,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拇指轻轻划过屏幕,像是在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
管他呢,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却意外地让他觉得轻松,管他是章路远还是谁,管他们想干什么。
只要夏知遥还愿意给他发这样的消息,只要她还在乎他吃没吃饭,只要他们之间的信任还在,这就够了。
他靠回床头,手机贴在胸口,他们想离间?周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些人低估了一件事,他和夏知遥之间的默契,不是几句挑拨就能击碎的。
经历过这么多,如果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他们也走不到今天。
他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刚吃完,你也早点休息。雨衣在车里,不用担心。】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刷得拉开窗帘,深圳的夜景在眼前铺开。
隔着大半个中国,那些万家灯火里,有一盏是为他点着的,这样想着,那些阴谋诡计突然变得可笑起来,只要他们还能这样互相惦记着,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但周越心里确实在犯嘀咕,三年,整整三年,有人像影子一样跟着夏知遥,记录她的一举一动,而她毫无察觉。
他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告诉她吗?不行,他太了解夏知遥了,一旦知道真相,她绝对会刨根问底,甚至会主动去引蛇出洞,那太危险了。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微信里“夏知遥”三个字格外刺眼,拇指在上面悬了足足半分钟,最终还是拨了郑晓天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是震耳的电音和嘈杂的人声,一听就是在酒吧。
郑晓天的声音混着酒气,吊儿郎当:“哎哟,这是谁啊?咱们周总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了?怎么,不会是失恋了想喝酒吧?”
“少贫。”周越揉着眉心,嗓音压得很低,“晓天,我真有事,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那头沉默一瞬,笑声立马收了,伴随着推门的吱呀声和脚步声,随后是打火机的“咔嗒”声。
郑晓天吐出一口烟:“行,说吧。你这语气,一听就不对劲。”
周越把监控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细节都咬得很清楚。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然后就是炸雷般的怒吼:“操!谁他妈这么缺德?!”
郑晓天骂得声嘶力竭:“还他妈把照片发你?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俩真没什么,你听我跟你解释……”
周越没插话,任由他骂完,才缓缓开口:“没事,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郑晓天继续说:“你没跟夏知遥说这事吧?她那边正忙新能源园区的是。”
周越嗯了一声,继续说:“所以我才不敢告诉她。你知道她的性子,一旦知道了……”
“她肯定自己去查,还会拿自己当诱饵。”郑晓天冷笑一声,心照不宣,“先瞒着她是对的,然后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周越嗯:“我怀疑是章路远,前几天我去接知遥正好在停车见到他,但也可能是那些竞争对手。不过不管是谁,这不是单纯的商业事,有人想毁了她。”
郑晓天重重吸了一口烟,冷声道:“妈的,老子光想都想撕了他们。”
“所以我需要你。”周越站起来,走到窗前,雨点打在玻璃上,溅出密密的水痕,“暗中盯着她,别让她察觉。”
“放心。”郑晓天毫不犹豫地回,“我盯着她。”
周越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里却全是疲惫:“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等等,”周越打断他,声音沉得像铅块,“可能不止是夏知遥,可能还有你。"
“什么?”郑晓天的声音哑了。
“这个照片会发给我,只是因为夏知遥跟我的关系,至于你那边,”周越顿了顿,“可能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你说的对。”郑晓天自嘲的一笑,“我这边黑料不是更多?我的生意,我的私生活,我他妈去个酒店可能都……”
“很有可能。”周越闭上眼,“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生意上的,或者其他的?”
郑晓天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越以为电话断了。
“……靠,”郑晓天低声爆了句粗口,嗓音压得很低,“你别吓我啊。最近感觉是有点怪,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比如有几次我半夜回家,车刚出地库,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后视镜里总有一辆黑色的小SUV跟得不远不近。”“还有还有,前几天在机场,撞上一人,笑得特假,但一直在打量我。”
周越眉头拧得更紧:“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多想?”
“多想个屁。”郑晓天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熟悉的不耐,“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啥场面没见过,一下就能分出来那种正常的看和盯梢的看。”
周越思索了一下,说:“这都两三年了,你才发现吗?”
郑晓天“啧”了一声,带着点火气:“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爸找人盯我,后来才觉得不对劲。”说着又问道:“周越,这他妈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
“这是一张网。”周越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滴在玻璃上炸开一朵朵水花,“一张织了三年的网,而我们都是网里的猎物。”
“章路远?”郑晓天声音低哑。
“不确定。也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周越看着窗外迷蒙的夜色,“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资源雄厚,要么……”
“要么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郑晓天笃定的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周越,”半晌,郑晓天开口,“你确定不告诉知遥?”
“不能告诉,你知道她的性格,她会炸的。”
郑晓天苦笑一声,声音发闷,“但是瞒着她,万一她发现了呢?”
“所以我才跟你说。”周越的手撑在玻璃上,“我们得暗中保护她,同时查清楚到底是谁,还有,”他顿了顿,“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郑晓天靠在椅子上冷笑一声,掐灭了手里的烟,“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有这个胆子。”但周越听得出来,那份狂妄下藏着一丝不安。
“晓天,”周越的声音很认真,“从现在开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疑的人和事。”
“明白。”郑晓天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兄弟间的狠劲,“周越,如果真的查出来是谁,要报警吗?”
“先别吧。”周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确实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电话挂断,周越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撑着玻璃窗,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雨水顺着窗户流下,留下一道道水痕。
三年的监视,不只是夏知遥,还有郑晓天,可能还有更多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恩怨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但就像这雨水一样,任何人做事都会留痕,周越闭了闭眼,手指在雾气里一点点划出一条线,目前先锁定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