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沿着沙丘的起伏线极速前进, 冲上山峰又刹停。
但立刻,赵凌成旋捏油门,沿着70度的沙漠悬壁直接俯冲,进了洼地。
巨大的白色降落伞就在沙漠的深洼中。
伞中, 飞行员正在努力切割绳索, 试图逃生。
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 飞行员不由加快了手速。
虽然匕首非常锋利, 但是太冷了,他的手冻僵了,不听使唤。
听到脚步渐进, 飞行员爬行着往前逃, 但眨眼之间,他的头盔已被来人摘掉。
那是个肤色玉白,目光冰冷的年轻男人。
他一把掰过飞行员的脑袋, 旋即枪托砸上他的鼻梁, 连着砸了七八下才问:“唐天佑人呢, 不是叫的很凶吗, 怎么, 不敢来?”
飞行员一口湾岛腔:“唐天佑他很想, 想来喔,但是, 是被军,军座给拦住了。”
说话间山头上一阵欢呼惊天动地, 大量的摩托车顺着沙山疾速俯冲了下来。
飞行员也立刻跪地抱头, 做投降姿势。
逆着冲下来的军人们,赵凌成反剪飞行员,把他拖到了一边。
飞行员跪地打量, 突然问:“请问长官,您,您认识一个叫赵凌成的军人吗?”
赵凌成答的干脆:“认识,他也一直在等唐天佑。”
飞行员想说,唐天佑也曾驾驶侦察机来过几次大陆,而且每次都会把一张,上面是个少年的照片放到驾驶室。
他还总说,自己将来投下的第一枚核弹头,就要炸死那个少年,而那少年的名字就叫赵凌成。
对了,其实照片上的少年,就跟俘虏飞行员的这位年轻军官,长的非常像!
……
对岸正值白色恐怖,帮老蒋搞大清洗的特务头子姓唐,人称唐军座。
他目前只有一个儿子,叫唐天佑,就是林蕴生的。
也可以说,他就是赵凌成的一母胞弟。
作为军统大佬的独生子,和诱惑邓西岭的那个李爱龄一样,唐天佑也从小就在接受各种间谍教育,并狂热的想要搞反攻。
他飞过大陆,大概也来过西北,只不过比较狡猾,掉头及时,没被轰下来。
刚才导弹升空时,赵凌成就知道这把稳了。
他骑车追过来时,无比希望飞行员会是那个猖狂的小子,唐天佑。
不是很讨厌土八路吗,为什么还要一趟趟跑西北?
开着从老美那儿乞讨来的侦察机,感觉爽吗,或者说跪着的感觉,爽吗?
赵凌成想问唐天佑,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祁政委带着马骥和基地的警卫们来了,啥也不说,拷了飞行员就走。
在生擒飞行员的那一刻,一个绝对保密的任务,就由首都方面,空军最高层直接下达,马骥也是前一秒才获悉任务目的地的。
立刻上车再转车,去送人。
祁政委和赵凌成也是走到一半才发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百公里外的核基地。
那也是如今革命爪牙唯一伸不到的地方。
在那儿飞行员会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和问询,他也必须有什么说什么,吐个干净。
见赵凌成枪抵着飞行员却一直在出神,坐于另一侧的祁政委轻咳,眨眼:想什么呢?
赵凌成摇了摇头,示意:没想什么。
其实他是在想,今天的新打法居然格外的好用。
他一直有个心愿,活捉唐天佑那小子,并狠狠抽他几个大耳子。
而现在,技术已经能达到了。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军统大佬的独生子骗到西北来,并生擒他。
……
导弹发射于周边不压于一场小型地震。
发生时陈棉棉和曾风正行走在寒风呼啸的戈壁滩上,只觉得先是大地剧烈晃动,几声巨响后西北侧的天空一道刺目的寒光,半空中旋即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曾风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魏摧云他妈的,这是拿炮轰咱们呢?”
他俩大清早的跑到铁管所,然后被一台拖拉机拉出城,扔到了戈壁滩上。
据司机说,沿着土路再走十公里就能找到魏摧云了。
革命路漫漫,他俩正走着,天空一声巨响,曾风还以为是魏摧云要杀他们呢。
陈棉棉扬头一看,却说:“哇,好壮观。”
蘑菇云还在剧烈翻滚,扩大,但是,顶空还有一轮明亮的圆月。
而在西北,冬天总要到上午十点,月亮才会落下。
地平线上腾起一阵黄雾,那是军人们在追逐坠落的残骸,确实够壮观的。
爆炸至少在百公里外,这儿也属于警戒区边缘,不然他俩也没缘分能亲眼目睹。
曾风缩着手,说:“导弹炸的够高了吧,但还是在月亮之下。”
他是公子哥儿,了解的世界新闻多,又说:“人家老美,听新闻说马上就要登陆月球了,但是你瞧瞧咱们,哼,还只能在地上,用小土炮打飞机呢。”
陈棉棉比他更知道,传说中的阿波罗计划,人类第一次登陆月球。
应该在1969年成功,也就是三年后。
她吸鼻子:“怎么,曾风同志觉得咱们就登不上月亮吗?”
曾风可是大学毕业生,比谁都知道老美的国力有多强,多富裕。
他感慨说:“咱们这代人肯定不行了,那个重任就交给……你家妞妞吧。”
要说月亮,陈棉棉突然想到,赵军和赵慧给妞妞起了个很棒的名字,叫赵玉盘!
人们对孩子总会寄予最高的期望,那名字的由来是,赵慧在东风城工作,而他们新的工作规划中,最近也多列了一项,探索太空,探索月球,而玉盘就是月亮。
陈棉棉觉得玉盘非常棒。
但是又觉得它不太适合给女孩儿当名字。
林衍起的叫望舒,也跟月亮有关。
它出自《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意思是月神驾着战车在前,神兽们奔驰于后。
本来陈棉棉觉得有点太男性化,不好。
但当抬头看半空中那抹浅白的月影,她决定了,妞妞就叫赵望舒。
书里死在茫茫戈壁上的女孩儿,陈棉棉这辈子要培养她,让她去登月!
她昂首挺胸迎着寒风大步走,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凭借工农兵精神,和我又红又专的思想,我家妞妞也必定能超英赶美,登上月球!”
曾风却袖着手直发抖:“好冷啊,冻死啦!”
不知又走了多久,陈棉棉止步:“咱被耍了,咱们又回来了!”
曾风一看也明白了:“魏摧云故意把咱们扔到戈壁滩,又让咱走回来的。”
前方就是铁管所旁边的泉城铁路货运中心,所以他们绕了一圈儿,又回了原地。
徒步两个小时,陈棉棉的脚都冻僵了。
她也气的头晕,今天魏摧云的命,她也必须革掉。
一路找进站长室,她直奔火炉,先烤手。
暖着冻僵的手,她看本站的站长,说:“你去,给我喊魏摧云来接受审判。”
曾风也很配合的,凶狠的扯皮带,做出斗人的姿势。
红小将们扯皮带前是要先蹦一下的。
他一蹦一扯亮个相,但是手太僵了,皮带没扯下来,倒是蹦的像个耍猴戏的。
站长还笑嘻嘻问:“同志是要解皮带吗,要不要我帮你啊?”
曾风警告:“这是革命,不准嬉皮笑脸。”
站长依然笑嘻嘻的,端出几碟果盘又泡茶:“二位领导,咱先吃点东西吧。”
冻僵的手猛火一烤,钻心的痛。
陈棉棉见有大白兔奶糖,剥一枚塞嘴里:“好甜。”
曾风不爱吃糖,见有金色的果脯,尝了一枚,也说:“这果子,比蜜还甜。”
陈棉棉一看果脯,却说:“这可是李广杏,稀有物,站长你当零嘴吃呢?”
正宗的李广杏只长在月牙泉边的沙质土壤里,也只有三四十颗树。
那也是整个河西走廊最好吃的杏子子,去年基地还发过一些,但今年没有。
站长一下子端出一盘子来,那岂不是,杏子全被他贪污了?
站长慌得摆手:“领导,这杏子是魏科长专门拿来招待你们的,跟我无关。”
搞革命就要会扣帽子,陈棉棉不但连吃带拿吃,还说:“看来魏摧云不止贪污公粮,还贪污了李广杏,他简直堕落腐化,败坏之极。”
曾风一口气吃了三颗杏子,也连连点头,这杏子就跟花牛苹果一样,好吃。
看陈棉棉咔的一口咬开杏核吃杏仁,他也学着咔一下咬。
但杏核太硬了,差点没崩掉他的大牙。
陈棉棉再问站长:“魏科长呢,这是不把我们人民的革委会放在眼里吗?”
她话音才落,外面砰一声枪响,曾风一个哆嗦:“谁在打枪?”
来斗魏摧云,他万分警惕,听到枪声更怕了。
站长偏还就笑着说:“就是魏科长呀,他可是咱西北有名的马上神枪手。。”
曾风起身:“主任我肚子痛,我上个厕所。”
陈棉棉懒得理他,看门后面有杆土枪,抓了过来:“他好端端的打什么枪?”
站长说:“魏科长喊民兵队的林副队来拉化肥,他不肯拉,估计生气,吵架了吧。”
又说:“就是那位刚刚平反,走马上任的林副队,他傲得很呢,我们魏科又是个爆脾气,吵起架来喜欢动枪,但你放心,他心里有数,就是吓唬,不会伤人的。”
陈棉棉一声冷笑,却说:“是秋耕的化肥吧,本来应该在十月中旬,秋播的时候货运中心就该拨给民兵队,但现在都冻土了,他拉化肥去又有何用?”
林副队长就是林衍了,他现在干的是原来许大刚的工作。
而民兵队所有的物资,都是从铁管所直接拉货,要是原来的许大刚,魏摧云什么时候给物资,给多少,他都是乐呵呵的接受,毕竟他只想混日子,讨好上级。
但林衍不一样,要化肥的时候你不给,耽误了施肥,明年粮食就要减产,上面就要找责任人,而如果林衍现在把化肥拉走,等查下来,他就是责任人了。
他才平反,当然不想担那个失职的责。
房间窗户有玻璃,但玻璃上冻的满满的全是冰棱子,看不到外面。
陈棉棉拉开土枪枪栓,见里面有砂弹,但是没有火药,又往桌子上一看,就见有个黑色玻璃瓶,里面装着圆圆的红色火药饼,还有一只铁质砂弹筒。
她把砂弹和火药全装自己兜里,一把推开窗户,拉枪栓,瞄准了窗外。
站长有点担心,笑着说:“这枪有点卡壳,您一女同志,小心走火烧了脸。”
陈棉棉继续瞄准,却说:“卡壳倒没有,但枪管有点弯。”
站长一听,发现她是个懂枪的,再看她拉栓装火药,有点害怕了,笑着来夺枪:“您瞧瞧您,皮肤这么白,这么细嫩个女同志,万一枪走火,烧了脸呢。”
皮肤白皙,漂亮的女干部陈棉棉回头,却是直接爆粗口:“驴日的,你跟魏摧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阻碍生产,是人民的蛀虫,我先革他的命,然后就革你的。”
站长的笑还在脸上呢,但立刻出门,去找魏摧云了。
这边的男人,你好好说话他不会听,非得吼他们,骂他们才行。
其实魏摧云和林衍,还有一帮民兵,一帮铁路巡查员,就在旷野上。
魏摧云正在吼:“不是他爹的国军团长吗,有胆开枪啊!”
林衍也提着土枪,但当然没开枪,只说:“签字,承认过失在你。”
魏摧云却说:“驴日你爹的,老子爹闹革命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给老蒋当狗呢。”
林衍在跟他讲理:“我不管你是因为想故意为难我还是有别的原因,但你已经影响到明年小麦的收成了,这是个错误,你得承认,咱们还要想办法挽救它。”
俩人争吵间站长到魏摧云耳边窃窃私语,他也立刻转身。
林衍当然也转过了身。
陈棉棉才看到林舅舅的新形象,就,法拉利老了,它还是法拉利。
林衍就算年长版的赵凌成,五官一样立体,但更清瘦,虽是武将,却又一身文气。
他看到陈棉棉站在窗户里,举了举手里的土枪,笑了笑。
绿衣白肤,他看着也就四十岁的模样。
陈棉棉大声说:“魏科长,过来谈你的革命问题。”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魏摧云气势汹汹的,直杀办公室。
曾风又来了,见陈棉棉居然脱了大衣,忙帮她抱大衣:“咱不斗了吧。”
又说:“刚才他一枪差点轰了林衍的脑袋,那就是个活土匪,人家还底子硬,咱们可是文明人,咱们不跟他那种蠢土匪一般见识,主任,咱们跑吧……”
但只听一阵脚步夸夸,魏摧云已经进来了,曾风也忙跑到了窗户边。
万一发生枪战,他好跳窗跑路嘛。
魏摧云边走笑,说:“红专学霸,活雷锋,优秀的革命斗士陈棉棉,还记得你的好弟弟陈金辉吗,想当初他还请我喝茅台呢,对了,我问你,那茅台哪来的?”
他这样说,是想提醒陈棉棉见好就收,免得他说出难听的来。
陈棉棉却说:“别跟我提陈金辉,那就是个他爹跟驴日出来的狗杂碎。”
魏摧云刚刚端起果盘,准备放到陈棉棉面前,却愣住了。
西北只有男人有骂脏话的特权,女性没有。
一个女人如果不够勤劳善良,贤惠本分,还骂脏话,未婚的卖不上彩礼钱,已婚的,丈夫有权把她打个满脸开花。
魏摧云只见过女配五次,当时她也在收敛自己,没有表现的很粗俗,所以他只知道她身上的美德,但不了解她的蛮横和粗野,一时间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他愿意让陈棉棉来革命,其实也是看赵军的面子。
他丢下果盘,搬凳子到屋子中央,四劈八叉一坐:“去年冬天,从南方来了上千个串联的红小兵,因大雪滞留火车站,不给棉鞋和粮食,我难道让他们冻死?”
他手里横着枪,枪管一调指门:“去吧,回家奶孩去吧。”
陈棉棉说:“你还有别的问题。”
魏摧云呲牙:“那问题于你,可不及给赵总工做饭洗碗大,去吧,回家吧。”
他已经够给脸了,但显然,陈棉棉给脸不要脸。
她却问:“你为什么不给民兵队按时发化肥,你是要蓄意破坏农业生产吗?”
窗户开着,外面站了好多人,林衍也在其中。
他的问题,陈棉棉帮他问了,他倒也不意外,毕竟他的平反都是她促成的。
魏摧云回头朝窗外眨眼,只听嘭嘭两声响,有人就连着放了两个屁。
魏摧云再看陈棉棉:“谁啊,难道是你在放屁?”
陈棉棉拍土枪:“你这什么态度,曾风,把这驴日的给我捆了,上皮带!”
但窗外顿时爆发一阵轰堂大笑。
因为陈棉棉一声令下,她的小将直接爬上窗户,跳窗逃跑。
手下就一个兵,还关键时刻丢琏子,也够丢脸的。
但林衍帮陈棉棉撑场子,他在窗外说:“自我上任第一天,每天都会来领化肥,但是魏科长各种推脱,直到现在,两个多月后了,又突然让我来拉化肥,你就是在蓄意破坏农业,你还不承认,也不想办法弥补,你这态度确实需要革命。”
魏摧云拍枪杆:“老子他爹的,也才刚刚拿到化肥啊。”
林衍说:“那就是更高一级的失误,你应该向上追责,而不是强行压着,让我替人背锅。”
陈棉棉却说:“只有一个可能,失误就是魏科你造成的,你想找人背锅。”
显然,这才是魏摧云实质性的问题。
整个泉城的劳改农场,在今年秋耕时没有化肥。
如果找不到补救方法,那么明年小麦的减产就已成定局。
那是魏摧云自己的错误,他却强行逼着,要林衍帮他来承担责任。
陈棉棉说:“老实交待,你怎么会耽误了那么重要的工作?”
魏摧云答的干脆:“滚吧,一个臭婆娘,一个老蒋的走狗,你们不配跟我讲话。”
仗着一门三烈士,他不认错不说,这直接是耍起赖皮了。
陈棉棉举枪:“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抗法吗?”
魏摧云指脑壳,吼:“那就来啊,朝这打,一个臭婆娘,我给你脸了。”
陈棉棉应声扣板机,屋子里黑烟弥漫,砂弹叮叮四溅。
魏摧云没想到她真敢开枪,再飙脏话:“我日你爹的臭婆娘……”
陈棉棉边填子弹边对骂:“我爹早死了,那么想日他,我送你一程。”
她居然又开枪了,依然是黑烟砂弹,砂弹乱溅。
而等浓烟散去,窗外所有人目瞪口呆。
因为刚才陈棉棉只是朝墙角开的枪,但现在,滚烫的枪管就抵在魏摧云的额头。
窗外的铁路职工们全惊呆了。
西北男人野,女人可都很善良贤惠的,这么野的,他们头一回见。
她还在问:“那么想日我爹吗,点头啊,我马上送你去见他。”
林衍早在两个月前就提醒过魏摧云,化肥的问题非常重要,要他盯着,费心。
但众所周知的,他就只会回答四个字,驴日你爹。
铁管所大半职工都是部队退下来的。
他们也最知道了,魏摧云不管工作干的如何,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
但显然,他也会低头的。
而是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敬酒不吃,他要吃罚酒。
一个开起枪来比他还野,嘴巴比他更脏的女人,让他终于会好好说话了。
他说:“我记得我给地委了打了申请的,但地委却说没有收到过,有可能信件半路佚失了,也可能是邓西岭……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衍说:“你的意思是,有可能邓西岭故意抽走信件,耽误了化肥?”
其实去年滞留的上千红小兵也是邓西岭拍电报喊来的。
上千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南方人,不知道北方多冷,穿件薄衣服就来了,一来就碰上大雪暴。
冻到不敢出去,就全挤在火车站和铁管所的仓库里。
那不但是人命,还是小孩,当然得救。
魏摧云于是找了最差的粮食和最破的鞋给他们,支撑到雪暴结束。
那也才是他贪污的真相,他拿了东西,但他用来救人命了,当然,上面不管你怎么样,只问你的失误。
曾风一看陈棉棉占了上风,就又回来了。
他也终于抽出了皮带,说:“去年冬天农场冻死,病死很多右派,那就是魏科长你的失职。”
他以为魏摧云怂了才敢出面斗的。
剀知魏摧云突然土枪一个反调,只见一阵火光闪过,曾风的裤裆就着火了。
裤. 裆着火还了得,有人喊着灭火啦,一壶开水又泼了过来。
魏摧云收回枪,微微一笑:“对不起,枪走火了。”
但他抬头,抽搐着唇角问陈棉棉:“如果是你呢,陈主任,你按规定下发粮食和衣物,右派就能活下来,但大雪封山物资不通,红小兵们呢,难道眼看着被冻死?”
他的枪走火,烧了曾风的裤裆,但又有人泼开水,烫到了裤裆。
曾风一声接一声,叫的比过年宰的猪还要凄惨。
陈棉棉说:“那些红小兵是邓西岭弄来的,目就就是消耗泉城的粮食,好饿死右派。”
魏摧云在邓西岭被抓后也发现了,对方一直在极高明的使坏,杀人于无形,杀人不眨眼。
今年的化肥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手,也确实会耽误明年各农场的收成。
他确实错了,错不该认邓西岭做兄弟,他也很后悔。
但他总觉得林衍曾经是国军,血统不如他纯嘛,他就想让林衍帮他背锅。
谁知道林衍那么聪明,一眼看穿,陈棉棉还是个不要命的。
但既然已经被揭穿了,他倒也爽快认错:“行了,化肥的事我想办法来补救,我担责任,如果组织还肯信任我,我就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如果不能,我他爹的去坐牢,行了吧?”
他以为陈棉棉来势汹汹,肯定搞一帮红小兵抽他,再让公安来抓他。
但并没有,她也收了枪说:“好,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找红旗农场的老苏修,他是一位农业专家,应该有关于化肥方面,能于事后补救的办法。”
再说:“我还需要你提供泉城农业货运的进出账本,三天内,给我送到基地。”
就在这时,曾风突然冲上前,指着魏摧云的鼻子说:“我,我日你爹!”
林衍都忍不住了:“曾同志,你何必呢?”
挑衅魏摧云,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奇怪的是魏摧云这一回居然没有反击,半晌,也只低低说了一句:“好。”
曾风再骂:“日你爹,我日你爹。”
魏摧云哐的一声踢翻椅子,曾风又抱头躲,但对方并没有收拾他,而是脚步夸夸,出门离开了。
一场革命工作这就圆满结束了,受伤的也只有曾风的裤裆。
就陈棉棉看来,她做得很不错。
魏摧云果然有问题,但不是说贪财,他有很多工作失误。
等拿到账本再仔细查一查,找出症结来,那他这辈子,大概率会逃过枪毙的宿命。
林衍没有选择拉化肥,就开着拖拉机,送陈棉棉他们到军用车站。
她不在家,妞妞会着急的嘛。
到了车站停下拖拉机,他得夸一句:“小陈,你的革命工作很有章法,也很棒,特别棒。”
不是急着给魏摧云定小罪,而是先宽宏处理,然后查的更深。
林衍是带过兵的将军,他看得懂她的谋略。
他也挺钦佩她,虽然嘴巴确实脏,但要不是她,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魏摧云。
说来挺遗憾,赵慧也在基地,林衍要也能去,全家就能转圆一下。
但林衍哪怕平反也是普通人,没可能去基地的。
得坐火车回家了,陈棉棉欲走,回头又说:“舅舅,过段时间我还带望舒去看您。”
于早没了家的林衍来说,那一抹明月就是亲人。
望舒便是明月,看来外甥两口子果然也喜欢那个名字。
林衍笑了,相貌恰似年长版的赵凌成,他声音格外轻柔:“好,我等着。”
……
车才到站,陈棉棉就看到赵凌成骑着摩托车在站台上。
一看到她,也跟着溜摩托车,火车停,他也恰好跟到了门外。
这是距离他上次回家的一周后,这次时间也果然短,他只一周就回来了。
陈棉棉去哪里,做什么,都跟警卫科详细汇报过,赵凌成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顾不上讲别的,陈棉棉搀曾风:“快,先带他去医院。”
又说:“我坐公交车回家就好。”
赵凌成上下打量,却问:“你怎么一身火药味,他,也欺负你了?”
去革魏摧云的命,曾风受伤是必然的。
赵凌成担心媳妇儿,怕她革命不成,也要受伤。
曾风的屁股今天并没有受到伤害,但裤裆损伤严重。
幸好他穿的够厚,火没有烧穿,可一壶开水把他的大腿给烫起泡了。
他因为满腹委屈,也忍不了了,就跟赵凌成大吐苦水:“被欺负了又怎么样,明明魏摧云把我俩折磨的那么惨,而且他已经承认害死右派了,陈主任还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就搞不懂了,她为什么对魏摧云那么宽容。”
赵凌成唰的抬头,看妻子时目光像刀子。
陈棉棉呢,没有辩解,而且还不合时宜的就笑了。
她主要是觉得曾风双手捂着裤裆,又猥琐又可笑的,就忍不住笑。
但赵凌成的心头一下就很不是滋味儿了。
他媳妇儿被他情敌给欺负了,可媳妇她居然服软了?
她不是很凶的吗,红小兵她都不怕,但竟然会怕魏摧云?
赵凌成想立刻问个为什么。
但不行,他走之前在床上搞的那么狼狈丢脸,心里没底,暂时也就不好质问她。
耐心点,等她在床上体会到性的美好和愉悦吧,完了他再问。
但既然他生气了,当然就要发脾气。
那不,见曾风要跨上摩托,他故意往前一提车,却对陈棉棉说:“上车,回家。”
曾风本来裤裆就痛,被他闪到差点摔跤,痛到面目狰狞。
他追了两步:“赵总工,我伤的很严重啊。”
赵凌成骑着摩托,已经走远了,撂了一句:“我帮你叫救护车。”
……
一则是保密部队的政策所限。
再则,赵凌成也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就优秀到过分的媳妇儿。
所以他的事情,事前他都不跟她讲。
但陈棉棉是信任他的,当然,凡事也都会跟他提前沟通。
环着男人的脖子,下巴搭他肩膀上,她就在他耳畔说:“如果铁管所的账簿,前几年都没有问题,那就是邓西岭搞的鬼,但如果有……”
赵凌成的耳朵被她的唇噌噌的痒痒的,但说起魏摧云,他心里火苗子又腾腾的。
他在上周之前都不知道,他妻子的裸体有那么美好,那么漂亮。
他在看到的那一刻甚至都想重拾画笔,帮她描副油画。
可他也免不了愤怒,她差点就嫁给臭烘烘,脏兮兮的魏摧云,想到他就生气。
不过他还是耐心的问:“如果有呢?”
陈棉棉综合女配对于前几年的回忆,说:“有可能,还有更高一级的干部,知道泉城这边全是一帮子退伍的大老粗,既不懂劳动也不懂生产,就故意用他们不懂的方式破坏劳动生产,导致粮食减产。”
前几年的西北庄稼绝收,妇女们饿到普遍没奶,婴儿都死了一茬。
天灾,大旱是一方面,但结合今年化肥的晚到,陈棉棉还怀疑还有人祸的可能性。
而且那人祸,是政府内部有人故意为之的,害死的是一大批人。
其实听她大概一讲赵凌成就明白了,在院子里停了车,他哑声说:“只有间谍,才会那么做。”
再说:“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在暗处,必定还有无数蟑螂。”
其实他也一直有怀疑,不止邓西岭一个间谍,还有人在帮他。
而且底层的间谍才搞暗杀,真正优秀的,在如今的时局下要搞的,就是阻碍粮食生产,因为它关系着社会的安定。
一颗子弹只能杀一个人,对时局造不成大的危害,但饥饿会。
罢了,先回家,关起门再说。
赵凌成摘下钢盔,开门进屋,苹果还没吃完,满室花牛苹果的甜香味。
他也突然想到一个人,可能是间谍的人。
且不说他,赵慧今天早晨才到,而且准备好的是,要跟妞妞俩单独过夜的。
她才舍不得把软香香的小妞放婴儿床,她要抱着睡。
但不对啊,这俩口子怎么突然就一起回来了,赵慧很不开心。
妞妞半天没见妈妈,正在用幽怨的小眼神看妈妈呢。
赵慧犹还说:“我们俩待的可好了,我也会冲奶会洗尿布,你俩要不忙,就去接爷爷吧,他马上到泉城。”
又从桌子上拿了两枚苹果:“洗个手,先吃颗苹果吧,今晚咱们上食堂打饭,吃食堂。”
赵凌成接过苹果,心头又是一动。
是的,赵军老爷子马上就到泉城了,而他怀疑的那个人,恰好也在来的队伍中。
那个人其实恰就是他手中,这花牛苹果的主人,地委的柳秘书,柳艳。
她还是曾举报祁嘉礼通苏,导致他被下放的关键人物。
……
话说,赵慧抱着妞妞,本来不想给陈棉棉的。
陈棉棉也想先换衣服,一身的火药味,不好抱孩子。
但当她经过而不抱时,妞妞小嘴一撇,眼泪就跟小金豆一样滚下来了。
她不出声,甚至没有伸手求抱抱,就只是默默的,无声的望着妈妈,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