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赵军到泉城, 陈棉棉立刻想到祁嘉礼。
他送给妞妞的,是两块解放勋章。
一块是解放西北,另一块是解放西南。
而它的含金量有多重呢?
陈棉棉上辈子接触过的红二三代们,要能有那么一块军功章, 就能在首都横着走。
等将来平反, 红色一派结成联盟, 军功章就是拉工程搞项目时的王牌。
祁嘉礼人目前是在泉城, 冬天农场没活,他们去了钢了,据林衍说是在捡煤球。
俩老头这就要见面啦, 这么快?
不想他们吵到两败俱伤, 陈棉棉就得从中做调节。
她脱了衣服进厕所洗脸,问赵慧:“爷爷怎么来的哪么快?”
又说:“几点到,咱得带妞妞上泉城接他吧。”
但赵慧没回答她的问题, 却问赵凌成:“新闻说是活口, 不是唐天佑吧?”
泉城好比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而且是白天, 好多人亲眼目睹的。
飞行员被擒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 就以简讯的形式广播出去了。
但除了少数几个知情者, 没有人会知道飞行员在哪。
他要公开露面,也得是情报吐干净之后。
唐天佑, 军统首脑唐军座的独子。
唐军座也是林蕴当年在重庆时,举行过盛大婚礼的, 公开意义上的丈夫。
赵慧不会多问, 但当然好奇,抓到的是唐天佑吗?
陈棉棉也蛮好奇的,因为她在原书中也看到过唐天佑的名字, 没有出过场的路人甲,可又是赵凌成的劲敌,因为他的军工研究,围绕的就是对岸。
赵凌成摇了摇头,却又问赵慧:“文工团那个柳艳,后来跟谁结婚了?”
柳艳柳秘书也是老革命,但是后方文工团的人。
她当初举报祁嘉礼,是因为她懂俄语,而当时正值中苏眼看将要决裂的阶段,结果她无意间撞上,祁嘉礼约了苏方重要领导在家里吃饭,还给对方行贿金条,也不知在密谋什么。
那事儿没得洗,祁嘉礼平常那么刚硬一个人,竟然悄悄搞行贿,他就是做错了,他在犯罪。
但赵凌成缩在戈壁滩上,军区都没去过几回,打听消息就得赵慧。
因为都属于大龄单身,赵慧跟柳艳关系不错。
她把委屈的小妞儿交给她妈妈,看着小妞儿环上妈妈的脖子,捧着妈妈的脸蛋亲吻,羡慕到抓狂。
而关于柳艳,她说:“她转业到地方了,丈夫是军区政治处原来的一把手,大前年吧,俩人才结婚不久,丈夫就去世了。”
话说,当妈妈不在时,妞妞虽然也会吃奶,还会指着厕所耸小屁屁,表达要尿尿,但乖乖又委屈,她的嘴角永远是下撇的,人是难过的,眼泪是巴巴噙着的。
随着妈妈回来,就不一样了。
她葡萄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妈妈,时不时咧嘴傻笑。
别人再想抱可就不能了,赵慧假装伸手要抱抱,妞儿默了片刻,翘起了小jio丫。
赵慧可不是坏阿姨,不会吓的小妞儿,轻轻吻了一下那只香香的小肉Jiojio,她问赵凌成:“好端端的,你问柳艳干嘛?”
赵凌成也抓过闺女的小jio丫闻了一下,立刻说:“她需要洗澡。”
又问赵慧:“你跟柳艳还有往来吗,逢年过节,她是不是也会寄你礼物?”
赵慧点头,但又说:“她比较执著于婚姻,我有,大概两年没回过她的信了。”
赵慧单身,不是因为找不到男人或者没人要,只是单纯的想单着。
柳艳在祁嘉礼之前就有过丈夫,但牺牲了,后来再结婚,丈夫又去世了。
这回她没再找,专心工作,在河西地委当秘书。
虽然不能说搞文艺的都是间谍,但数据表明,文工团是最容易出间谍的地方。
赵凌成非常怀疑那位柳秘书,虽然不了解她的生平,但直觉她不对劲。
吃饭是头等大事,赵慧去食堂打饭了。
而赵凌成一回来,饭都不吃,是要先搞卫生的。
陈棉棉别的时候都不怕他,但他一搞卫生,她和妞妞俩就大气都不敢出。
厨房,卫生间,卧室,陈棉棉直觉自己已经搞的够干净的了。
但赵凌成黑着脸这儿捣一捣,那儿戳一戳,抽出来一甩,抹布就是黑的。
陈棉棉和闺女对视一眼,就好像两个在被揪着查作业的差生。
陈棉棉知道妞儿有点臭,想给洗澡,但赵凌成却说:“你洗不干净,我来。”
算了,她还是专注工作吧。
她于是又说:“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这几年西北各个公社农场土豆虫病很严重,产量也一直提不上去,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吃箭舌碗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赵凌成还不能把柳秘书的事告诉陈棉棉。
甚至,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不像别人,一心为公,他是有私心的。
林蕴从来没有公开过赵凌成这个儿子的存在。
但唐天佑是她捧在掌心,亲手带大的,而她最后一次见赵凌成时,最叫他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如果你像你弟弟一样争气,妈妈又怎么忍心让你承受核轰炸?
他是林蕴策反赵勇的筹码,是一笔投资,可他最终没做到,林蕴就觉得投资失败。
而那时,广岛和长崎的事发生不几年,赵凌成通过新闻,了解所有细节。
猝不及防间,母亲把一个民族的毁灭,罪责全推到了他身上。
就仿佛,如果大陆果然成片焦土,错也在他。
赵凌成不能打草惊蛇,他得通过间谍那条线把唐天佑骗过来。
他再也无法了解当时看起来又瘦又疯癫,神经质的母亲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也不可能把唐军座骗过来,但唐天佑,他势在必得。
他正在擦卫生间的镜子,擦到明光噌亮,他才唔了一声:“嗯。”
他还在思考,今天小姑在,他可以把妞妞托付给她,那就可以敞开了办事。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不像上回一样狼狈?
俩人正聊着,赵慧打了饭回来,不必说,只闻甜滋滋的味儿,就又是白菜。
西北的寒冬,除了土豆就是白菜。
但赵慧才进门就问陈棉棉:“我听曾丽说,你被魏摧云欺负了?”
赵凌成刚从厨房提来水壶,要兑水给妞妞洗澡,也是手一顿:“他打你了?”
赵慧又说:“小陈,我知道你能力不错,但革命的事,算了吧。”
曾风裤裆被搞了个稀烂,而且陈棉棉最终没抓魏摧云,他就觉得是输了。
进了医院,他怕医生护士们笑话,就把他俩形容的很惨。
如今又没有手机能拍视频,把陈棉棉最光彩的瞬间循环播放,她就得忍受质疑。
但她当然要辩解:“小姑,那是我的事业,我也搞得很好,您就别操心了。”
赵慧又不是不认识魏摧云,她甚至亲自调查过他俩相亲的事。
她跟曾经的赵凌成看法一样,所谓革命,就是国家发展建设中,最大的阻碍。
对于曾风她就更加厌烦了,因为据姜霞说,姜瑶前段时间在西北军区刚接触了个男同志,俩人才试着要相处,但曾风去了趟军区,那男的就不跟姜瑶往来了。
陈棉棉坚持己见,她不好再劝,就看赵凌成,努嘴:劝劝她呀。
陈棉棉讲的都是真的,她找碗出来腾菜,说:“小姑,我已经把魏摧云给斗倒了,斗的心服口服,但革命不是竖敌,是统一战线结成盟友,所以我才没有为难他,而且我的革命,你只要见过你就会相信,那是好的,是正向的。”
赵慧还是不太相信,于是看赵凌成。
赵凌成犹豫片刻,沉默着,摇了摇头。
其实要说陈棉棉打人,甚至杀人,赵凌成都相信。
她原来总会在戈壁滩上打死野猪,拖到农场附近开膛剖肚,残忍而野蛮。
但他不相信她会斗魏摧云,因为哪怕上次在农场,陈棉棉看到魏摧云的时候,眼里都是满满的好奇。
她曾经看着魏摧云的眼神,赵凌成在她看任何人时,都没有见过。
而且要不是臀位,怕难产,她会回基地来?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挨骂,但倾向于她是用哄的方式让魏摧云愿意配合她。
毕竟她只要愿意花心思去哄谁,哄的简直艺术。
他不就是嘛,总被她哄的昏头胀脑。
但算了,不想了,从一出生赵凌成就注定,不是那个会得到爱的幸运儿。
但不被爱的人日子也一样要过的,他拿起筷子说:“赶紧吃饭吧,我还要给妞洗澡呢。”
正好他刚才提过柳艳,赵慧不知道为什么,但说:“柳艳做媒做得挺好。”
再看赵凌成:“你跟姜瑶不是经常因为工作有联系嘛,下次问她一句,要不要帮忙介绍个好对象,柳艳还住在政治处的家属院里呢,我让帮忙介绍。”
赵凌成猛的咳了一声,他抱着妞妞呢,妞妞也扬头看爸爸:“呜?”
陈棉棉也觉得奇怪,因为赵凌成突然变得很不自在了。
他点了点头,皱眉,再说:“吃饭吧。”
他不自在,当然有原因,姜瑶在军区无线电工作组,他们也确实有联络,而且就在上个月,他经过军区,短暂停留,一起吃饭的时候,姜瑶告诉他一件事情,自己的日记本也不知怎么的,被曾风翻出来,然后拿走了,而里面……
姜家只是赵凌成奶奶娘家的堂房,出了三服嘛,虽然姜德老爹喊赵军叫姐夫,但那属于强行攀亲。
姜家也一直想把姜瑶嫁给赵凌成。
姜瑶也真是的,有个写日记的习惯,还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牵连到了赵凌成。
一桌吃饭,除了妞妞,另外三个人各怀心思。
赵慧只想给姜瑶介绍个好点的对象,因为她非常讨厌曾风。
赵凌成怀疑,曾风是不是把姜瑶日记里那些关于他的东西告诉陈棉棉了,让她胡乱猜疑。
陈棉棉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把女主的白月光给睡了。
而且赵凌成头一回表现不佳,为了赢得话语权,然后再审问魏摧云的事,给妞妞洗完了澡,还得各个房间通风换气,顺带着拖地,把家里整个收拾出去,就还得在床上再战一回,找回尊严。
那小雨伞包装太脆弱,他不敢再用撕的了。
这回他提前,趁着陈棉棉哄妞妞睡觉时,用剪刀仔仔细细的把它剪开,一包两个,今天晚上,他得一次性用完。
搬着妞妞的小床去小卧室,他还得叮嘱赵慧,她不能团着睡。
小家伙的好作息,好睡眠都是他培养的,她不能打乱。
再回卧室,陈棉棉正在藏她那小小的杏仁蜜。
妞妞可喜欢那个包装了,一拿到手就要抱着啃,所以她每次用完,都要锁到抽屉里。
啪一把摁灭了台灯,她低声说:“你可以做,但你不能再咬我啦。”
一会儿的功夫男人不但上了床,还脱到只剩个背心儿,手里还紧攥着小雨伞呢。
他想干什么,都不必明说。
因为他身材不错,又是合法夫妻。
这年头也没有别的娱乐,反正都已经睡过了。
陈棉棉就想,那就再给他个机会,只要他能让她也觉得爽就行了。
黑暗中,赵凌成声带在颤,嗓音低低的:“不会的。”
又说:“相信我,这次肯定不一样。”
但说完,他啪得一把打开了台灯,两只眼睛凶巴巴的,看着她。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赵凌成惊讶于妻子那厚重的棉衣下的优美,还想再多看两眼。
陈棉棉正在脱衣服,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而她虽然曾经穿过比如今的内衣都露骨的衣服,也没那么保守。
但赵凌成的目光让她觉得恐惧,主要也是因为,他会咬她,还会咬的很痛。
她再关灯,再叮嘱:“真的不能再咬了,要不然,你以后就别想再碰我了。”
其实上次,赵凌成也没觉察到自己咬了妻子。
他只是在本能的探索。
他还挺自信,相信这一次绝对不一样。
不过虽然他只凭肉眼,近距打法下,用核基地那帮子的话说,就好比是在用竹竿子在捣飞机,他都能捣下U2来。
可那么一点小事,他却似乎总是做不好。
大概是因为她的嘴唇吧,它是么饱满,柔软,香甜。
他竭力控制,却又忍不住粗鲁。
她不停的在说:“你别咬我舌头啊!”
而她一说痛,赵凌成心慌,自乱阵脚了。
虽然他也不想,可相比竹竿子捣飞机,这又是一回失败。
他不甘心,甚至下意识还想扳回一局。
可妻子已经生气了,半晌,她终于说话了,但她说:“你应该也很痛吧,以后就别做了吧?”
赵凌成哪里会痛?
他只是很崩溃,怎么就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但也不怪陈棉棉要生气,这次确实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时间更长,但是也更疼。
她去魅了,拔草了,转身睡觉,想她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做吧。
话说,在赵凌成想来,他媳妇儿对上魏摧云,肯定是处于劣势的,不然曾风不会被伤的那么惨。
他还有点心虚,因为他明知柳秘书有问题,却又不能告诉她。
也不知道无头苍蝇一样,她得摸多久才能摸到头绪。
赵慧打开婴儿床跟她的床平行,远远看着沉睡的妞妞。
她一会儿嘬嘬小脸,一会儿又轻轻的碰一下小手手,一会儿又凑鼻子闻一下小脚丫,她也想不通。
团着这么个小可爱,她会连工作都忘记,陈棉棉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去革命呢?
就不说魏摧云的脾气有多爆,革委会,那简直就是唐朝的酷吏,明代的东厂,清朝时的拈杆处,臭名昭著的,她要影响到赵军的名声,对赵凌成也不好啊。
但不急,因为次日一早,他俩就又得大跌眼镜了。
赵军昨晚就从省城动身,乘坐的军区特供专列,今天一早到泉城。
陈棉棉和妞妞先不必去,因为赵军是要去核基地,盯审对于飞行员的审问。
赵慧也得走了,虽然单位没来电话,但只要飞行员还活着,等到审讯的部分结果出来,她就得着手准备教案,并去位于乌市的空军学校授课了。
话说,妞妞一早醒来,发现妈妈竟不在,就很不开心。
但听说姑奶奶要离开,一下就又变的活跃起了,咕唧一下就会翻起来坐着。
赵慧说香香,她也会凑过来,吧唧着亲一下。
又香又软,糯米糕一样的小豆丁儿,那轻的轻一吻,赵慧心都要化了。
他们正收拾行李呢,有勤务兵上门了。
赵凌成以为是来提行李的,但勤务兵敬礼:“嫂子在吗,有人找。”
再说:“火车站,铁管所的魏科长说他有公务,也希望您尽早,马上过去。”
……
陈棉棉给了魏摧云三天时间,让他交账本。
但他其实工作能力很强的,真要做什么事,速度会非常快。
妞妞这会正喝奶呢,但一听妈妈要出门就不喝了。
她也不哭,就只是委屈的朝着大门嘟小嘴,她不想去薛芳阿姨家嘛。
可妈妈还是无情的把她抱上了楼,正好,她蹭个赵凌成的便车。
火车站。
司机刚停下车,赵凌成就听身后想起魏摧云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赵总工。”
见赵慧也在,他再给赵慧敬礼:“赵大校,难得一见。”
陈棉棉也下车了,伸手:“账本呢?”
魏摧云扭了一下头,一个列车员抱着一沓账本上前。
魏摧云是来了,也带着账本,但傲慢的很:“我都标出来了,现在就看。”
又很自信的说:“我已经看过了,我没有别的任何问题,你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快点快点,搞快点,我的工作很多,要不是因为……”
就因为他这态度,赵凌成和赵慧也以为,他低头,全凭他俩和赵军的面子。
但陈棉棉没被他催的乱了节奏,而且一翻就说:“这不就是问题?”
再举起账本说:“问题明晃晃的,五月土豆需要杀虫剂,但你领到的是什么,草甘瞵,我哪怕没有看过它的说明书都知道,它不是防根茎虫害的农药!”
赵慧很惊讶的,因为魏摧云今天文雅的有点过分,但他语气也很不耐烦:“上面给什么我就拉什么,老子又不懂种地,这个问题题关我什么事。”
陈棉棉也拍账本:“为什么没有签字,谁给你的农药。”
魏摧去提着鞭子的,扬鞭子:“那是地委的事,有事你该找他们。”
陈棉棉打断了他,大声说:“就你还转业军人,人民的父母官呢,偷奸耍滑踢皮球,简直就是个官油子!”
再说:“别说跟你没关系,领袖都只是人民的公仆,干部需要为人民服务,而你,看看你那态度,像什么话,你牺牲的前辈只是你的垫脚石,你是新时代的官老爷吗?”
这话也太刺耳了。
魏摧云提着鞭子,猛得后退两步。
赵慧和赵凌成以为他要打人,也都上前一步。
但魏摧云牙齿咬的咯咯响,却也只说:“行了你问吧,我讲还不行吗?”
陈棉棉再问:“地委谁给你发的农药,为什么没签字,当时你在干嘛,忙着日爹?”
赵慧一声惊呼,赵凌成也目瞪口呆。
他并不知道,话语权是陈棉棉两声枪响换来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夜之间,他媳妇儿和情敌的关系来了个对调。
他媳妇成了绝对高位,掌控者,魏摧云还真就被她给制服了!
早班,站台上只有列车员,也惊的合不拢嘴。
他们平常日天日地日空气的老大被个女人骂了,但是没动手!
魏摧云一口牙都要咬烂了,但终于还是说:“地委只有书记和秘书,巡查式工作。”
陈棉棉拍账本:“那还愣着干嘛,问他们的不是啊,知不知道红旗农场今年土豆收了多少,但别的地方呢,连续五年减产,河西地委,严重失职!”
魏摧云虽出身农村,但没种过地,他得问:“为什么红旗农场的土豆会丰收?”
陈棉棉说:“因为你的骄傲自大,因为你出身农民,吃着农民种的粮食却忘了本,因为红旗农场被许大刚针对,没有农药,杀虫用的草木灰,还不去找你的领导们问责?”
魏摧云转身就走,但陈棉棉又说:“站住!”
魏摧云应声止步,声音颤的跟牙在打架似的:“又怎么啦?”
陈棉棉一笑:“想想林衍吧,你,就是他的下场。”
随着一声铃响,魏摧云的愤怒,赵凌成看的最清楚。
马鞭的鞭杆已经被他单手撅成两截子了,他依然牙齿咯咯响,他上车了。
陈棉棉呢,穿着被大棉袄撑的滚圆的男士呢子大衣,围着厚厚的,基地限供的,土气的红色大围巾,回头看赵慧,眼睛笑的弯弯的:“小姑,我工作搞得怎么样?”
林衍被魏摧云针对的事,赵慧知道,因为她去看过他。
而刚才陈棉棉这席话让她瞬时明白,魏摧云也被他的上级给哄了。
而现在他想往上反馈,那林衍的遭遇也将是他的遭遇,上级领导只会让他背锅。
话说,如果所有的革委会领导都跟陈棉棉一样,赵慧举双手赞同。
因为就在这站台上,简短一席会间,赵慧看到了,陈棉棉正在做的事是,解决问题。
革命原来是这样的吗,为人民服务,批评官老爷,那很好啊。
火车要开了,她得走了。
但她得跟赵军好好讲讲,她家儿媳妇,好优秀的。
见赵凌成不动,她拉一把:“车马上就开了呀,你还愣着干嘛。”
赵凌成这一去核基地又得好几天。
从早起他就在找机会,想跟媳妇儿讲一下,虽然昨天晚上又失败了,但他觉得还可以再尝试一次。
既然不能一雪前耻,那就下次再雪,下次他肯定可以就可以。
马上元旦,他希望她能去趟医院,再领两盒小雨伞回来,因为家里只剩下一盒了。
但赵慧一直在,叫他怎么说?
还有就是,他惊讶于陈棉棉办事的效率。
目前地级政府属于巡回公务,各个城市的跑。
河西的地委书记姓杨,叫杨槐,而秘书正是柳艳。
所以就是她吧,故意拨发并不防根茎类虫害的农药,导致整个河西地区的土豆总是被蠕虫啃光,虽然有产量,但又无法储存,于是,河西地区一再闹饥荒。
魏摧云再度自取其辱,上车之后,又在借故撒气,骂人呢。
也不知道在骂谁,他说:“日你爹的,昨天晚上忙着打老婆,没睡觉吗?”
又说:“笑什么笑,泡子比脸白的软蛋,给我滚,马上滚!”
赵慧皱眉听了片刻,突然问赵凌成:“你说,他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或者说,上级搞出烂摊子来,要下属背锅,下属该怎么办?
赵凌成看窗外,车已经行驶在戈壁滩上了,最近没下过雪,大地一片灰黄。
他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但他说:“棉棉应该有办法。”
他也不知道她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该怎么办,但直觉她会有办法的。
而更可气的是,如果她帮魏摧云解决了这个难题呢?
那家伙会不会喜欢上他媳妇儿?
嫉妒,生气,郁闷,但又无可奈何。
而他已经够郁闷了吧,但还有更叫他郁闷的事情呢。
那就是,哪怕他实在拗不过赵军,也会安排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并让他和祁嘉礼见面。
并且,他或者赵慧肯定要全程在场,赵军的心脏可经不起祁嘉礼的摧残。
可赵军是不会听他的,而且核基地,航天城和军事基地是以三角形的方式围绕着泉城的,直线距离不过50公里,等他发现的时候,俩老头已经闻着味儿,马上就要凑到一起了。
还有就是,叫他全然没想到的是,他闺女,赵望舒小朋友,会让事件的走向,变成个谜!
……
陈棉棉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不该卖了瞎瞎皮。
因为太冷,她甚至疯狂到,觉得自己应该缝一件瞎瞎皮的貂皮大衣。
而整个基地只有一个人有貂皮大衣,就是曾丽。
她其实很容易买的,毕竟她爹那会么搞,能搞一件就能搞两件。
而陈棉棉为了保暖,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嘛,就瞄上了曾丽的貂皮大衣。
据说是苏联进口的,就像一口大黑钟,曾丽只穿过一回,说是嫌穿上像熊,就不穿了。
陈棉棉不介意像熊啊,她只要暖和。
是赵凌成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她拿着一篇报道文章去找曾风了。
曾风在医院,曾丽看到陈棉棉进病房,也跟着进来了。
陈棉棉当然得先骂魏摧云一顿,并高度表扬曾风同志的牺牲精神。
然后,她给曾风看自己写的文章,说:“你看,这是一篇关于论证为什么河西地区的土豆这几年虫害一直扼制不住的报道文章,后面我还写了关于红旗农场是如何用不花钱的草木灰也能达到防虫害,并增产的事例,我熬更守夜,写了三天。”
曾风这回不趴着,换躺着了,叹气。
女领导其实也有优点的,泼辣,会耍枪,还会耍笔杆子,他感觉有点夺不了她的权了,他好难过。
但她又说:“虽然你能力一般,但对组织忠心,是个好同志,我要不提拔你,帮助你,你的裤裆不就白叫魏摧云那驴日的烧了吗,所以这篇文章路,我署你的名字。”
啥,这稿子,她要署他的名?
曾风举起稿子,激动的显而易见。
曾丽刚刚削好一枚苹果,递了过来:“嫂子,快吃。”
陈棉棉只当没看到曾风捧着稿子时的激动,却问曾丽:“你那貂皮大衣好买不,我不像你总是待在医院里,得要出去跑,你问问你哥就知道戈壁滩有多冷了,我也想要一件暖和的貂皮大衣。”
曾风举起稿子:“主任,这稿子送到申城吧,咱登到申城的报纸上,也好让我申城的朋友们看看我工作搞的怎么样。”
他抓了那么久,没想到政绩竟然是陈棉棉给的,这文章真不错,他想登到申城去。
但陈棉棉瞪眼睛:“说你笨你还不信,现官不如现管,要想事情能发酵,这文章只能登到《陇西日报》上,你有的是关系,通知一声,就让《申城日报》搞转载呗,首发很重要,也必须是《陇西日报》。”
西北两大发展重区,一个叫河西,一个叫陇西。
曾风政治觉悟还是很敏锐的:“发到陇西的报纸上,让那边的领导,笑话河西的领导?”
这就对了,魏摧云肯定得帮领导背锅,因为账本上没有签字。
但陈棉棉要以一个小小的,区革委会主任的能力,把事情挑到省里,让省领导关注。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家丑外扬,而且是扬给竞争对手。
曾风的裤裆都不疼了:“主任,谢谢你。”
曾丽拉着陈棉棉的手摩梭,也说:“那貂皮太丑了,反正我也不穿,送你算了。”
陈棉棉却说:“必须给钱,而且原价,不然我不要。”
她渐渐发现了,这个年代的官其实挺好当,所以她以后是要走仕途的。
她要享受,要奢侈,也会小小行贿,但绝对不能受贿,否则有了把柄,就不好当大官了。
对了,赵军是这样,本来是在旁听空军方面对于国军飞行员的审问。
但这天一早,他带的不是自己的警卫员,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勤务兵,吃完早餐搞了一辆车,就直杀红旗农场了。
祁嘉礼不在红旗农场,所以他扑了个空,但之后司机开着车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陈棉棉正在试她的新大貂皮呢,穿着确实像头熊一样,但虽丑,可它暖和啊。
来找她的是马骥。
赵凌成是在发现老爷子不见了之后,立刻给基地打的电话,因为老爷子如果找不到祁嘉礼,那就让公安劝他回基地,正好见见妞妞,他也累坏了,在家里歇上一段时间,赵凌成是想让陈棉棉采买一些东西,布置小卧室的。
但马骥才跟陈棉棉交流着呢,泉城公安局来了电话,因为虽然他们也还没找到车,但可以确定车没去火车站。
而祁嘉礼本来该在钢厂捡煤球的,但据同伴说,来过一辆军车,然后他就撂下煤夹子,离开了。
不过他并没有坐军车,是步行离开的。
所以大概率是,俩死对头相互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要找个地方去吵架。
但倔犟如祁嘉礼,他甚至不会坐赵军的车,他是步行。
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公安不知道,部队也不知道,赵凌成或许会知道,但他已经进审讯室了,还出不来。
马骥就有点头疼,接完电话又回来,找陈棉棉:“你说老军长他们能去哪儿?”
陈棉棉却说:“我应该能找到,但咱的火车啥情况下才可以临开?”
妞妞有大棉袄的,还是曾丽给买的,一裹上,再用她的貂皮一裹,倒也不冷。
陈棉棉也没想到事情会是突然发生的,想到一个地方,但她走不了,毕竟基地只有两班火车。
不过马骥却说:“你如果确定能找到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基地。”
陈棉棉一思索:“公路已经通车了?”
从泉城到基地有公路的,但之前一直说没修好,不通车。
不过其实只要有紧急情况,哪怕公路有一截子不通,绕到戈壁滩上,一样能通行的。
既然陈棉棉说她能找到人,马骥得先打个申请,赶紧带她去找人。
但他开着吉普车回院子接人,却见裹的像只大熊一样的陈棉棉肚子鼓的厉害。
她抖了抖胸脯,露出两只圆圆的,亮晶晶的,星星一样的大眼睛。
马骥下意识就笑了:“妞妞呀。”
谁不喜欢眼睛大大的,睫毛颤颤的,皮肤白白,乖乖的小可爱呢。
但他皱眉头:“这么冷,孩子就不带了吧?”
那哪行呢,在今天,妞妞就是核武器,是俩老头的威慑品。
基地也有好车的,就比如马骥今天开的,苏式的指挥车,真奢侈啊,车里还有暖气呢。
妞妞耸屁屁扭脑袋,妈妈只好举起她,让她看窗外。
灰茫茫的窗外只有枯草和砂地,鹅卵石,它好大啊,大的仿佛没有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