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厕所都是一条长长的蹲坑。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李开兰还以为是追她的警卫,想骂人的。
但其实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撒泡尿再报纸一擦,提起裤子离开了。
如今人们上厕所习惯用报纸,但妞妞还是头一回见。
小丫头环着妈妈的肩膀, 悄悄八卦:“阿姨, 报ji, 擦屁屁。”
陈棉棉伸手指轻嘘, 妞妞乖乖点头:“嗯!”
李开兰靠着墙,浑身发抖,又问陈棉棉:“莫夫不应该是个男人吗?”
半晌又说:“解放就为人人平等, 她凭啥要做人上人?”
……
赵凌成给的信封里总共两样东西。
一样是张铜版纸刻印的小卡片。
卡片上书:[莫夫編號:0100076 統計局:戴笠]
戴笠亲笔签署的名牌, 在黄蝶手中,就足以证明她的间谍身份。
另一张是赵凌成亲笔罗列的,黄蝶曾经参与过的特务行动, 以及其动机。
莫夫, 看代号像个男人, 但她却是个外貌柔弱的女性。
赵凌成也注明了她做间谍的初衷, 以及每一次参与任务的目的——嫁高官。
李开兰是司令夫人, 但身边人都喊她是叫阿姨。
因为八路的革命所倡导的是人人平等, 是无产阶级最光荣。
但就好比男人喜欢追逐更高的权力,有很多女性也希望通过婚姻改变阶级。
原书中黄蝶也确实改变了, 且一直保持了下去。
因为书里的曾司令会因病退居二线,并一直享有小洋楼和警卫, 专车待遇。
再加上大陆军工势如破竹, 老蒋反攻梦碎,也就不给间谍们派任务了。
黄蝶幸运的平安落地,得以善终。
但从导弹到核弹再到氢弹, 那一发发的,最终打到蒋家王朝反攻梦碎的,是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于西北的苦寒戈壁滩上,为国铸剑的几十万军工人们。
黄蝶即便不落网,也影响不到国家的强大。
因为国之强大路,是把钢铁融成洪流再铸成武器,所筑垒成的铜墙铁壁。
它不是某个宵小间谍能阻挠,破坏的。
而黄蝶的罪名中,相比杀人,李开兰更厌恶的一条就是,她要做人上人。
陈棉棉上辈子见了太多的特权阶层,倒觉得没什么。
但李开兰出身革命世家,虽笨,可她坚持正义:“想做人上人,她想得美!”
外面有医生在喊:“李开兰,李开兰你还好吗?”
警卫也在敲门:“李阿姨,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紧?”
李开兰把东西塞进信封,一手肘陈棉棉,大声说:“我马上出来。”
有俩医生推床等在厕所门口,其中一个问:“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住院。”
俩警卫异口同声:“阿姨,不需要吧,咱们回家。”
李开兰一手叉腰一手指人:“俩小混蛋,给我滚犊子,医生,给我办住院手续!”
她太威风了,妞妞有样学样,悄悄手叉腰:“滚,滚犊犊!”
陈棉棉亲亲她的小鼻头:“那是骂人的脏话,不可以学。”
妞妞再抿唇,乖乖点头:“嗯!”
李开兰必须住在医院里。
因为一旦回家,黄秘书还会给她下药的。
陈棉棉陪她到晚上十点半,教她藏好信注意安全,也得回宾馆了。
因为她只是家属而非军人,再晚宾馆就不让进了。
但她推着妞妞刚到宾馆门口,有人突然拦住她:“赵嫂子好。”
陈棉棉见是个小伙子,穿的普通军装,不认识嘛,就问:“有事?”
小伙子举起一沓杂志:“呃,他,给赵望舒的。”
再看妞妞,小伙笑着讲四川话:“你就是那锅赵望舒哂?”
妞妞听不懂四川话,但一看杂志,连迭声的说:“呜,妈妈,呜呜!”
那是几本俄文杂志,名叫《T-M》,是俄国的航天类杂志,看时间是五十年代的。
他就是祁嘉礼了,杂志是他自己珍藏的。
通过警卫他得知小赵望舒来,就托人把杂志送来了。
也是因为他,军区人人知道妞妞的大名。
陈棉棉对小伙子说:“请你转告他,赵望舒小朋友一直在念叨爷爷呢。”
小伙子笑看妞妞,说:“要得,要得。”
陈棉棉俄语不及英文,再加上航天杂志全是专业术语,回到客房,她就只让妞妞边喝奶边自己看插画,夜深了嘛,小丫头打个哈欠,吐掉奶嘴就睡觉了。
要是她爸,撬开嘴巴都要给刷个牙,但陈棉棉比较懒,就只给涮了涮口。
她等着要跟赵凌成讲李开兰的事,又正好挖掘机还需要按地方分配,她就在床上翻着河西水利工程的资料,熬夜等着赵凌成,但再一睁眼,就发现天已经亮了。
赵凌成啥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但此刻他胡须刮的干干净净,衣服也已经换成新的了。
全西北唯一衬衫能永远保证洁白的赵总工,陈棉棉就没见他邋遢过。
捏着妞妞的嘴巴,他正在强行给刷牙。
他边干还要边唠叨:“妈妈昨天晚上又没给妞妞刷牙。”
陈棉棉看时间,这时才早晨六点半,打个哈欠,她也起床刷牙。
赵凌成又说:“她吃的奶粉里加了糖,如果不持之以恒的刷牙,会烂牙齿的。”
妈妈不敢吭声,妞妞帮她开脱:“没,没关系哒!”
陈棉棉刷了牙又洗了把脸,出来说:“李阿姨在医院,要不我上医院去看她?”
又说:“东西,我已经交给她了。”
赵凌成仔细端详女儿的牙齿,可算满意的放下了小牙刷。
旋即又说:“不必,因为药我已经换掉了。”
陈棉棉下意识问:“什么药?”
赵凌成掏出一只维生素片的盒子来,声低:“鲁米那片。”
再摇药盒:“我已经碾成粉沫了,你带一些,如果能碰到机会,就下给黄秘书,碰不到机会就算了,我也可能能找到机会,总之,随机应变吧。”
鲁米那是处方类镇静剂,而且药效贼猛。
陈棉棉想的比较简单,为了阻挠黄秘书给李开兰下药,她全程陪着,盯着。
但赵凌成不愧特务养的,他的办法更好。
昨晚他在曾司令办公室跟黄秘书见过面,眼不丁的就把药给换掉了。
哪怕今天他还给李开兰下药,只是维生素片,影响不到她。
怕黄秘书要在庭审中途搞事,赵凌成还计划做一件事,给他反下药。
妞妞来抓药瓶,而且突然就冒出个:“滚,滚犊犊。”
赵凌成连忙夺过药瓶并解释:“这个很危险的,小朋友不可以碰它。”
见妞妞抿着小嘴巴,又问:“你刚才讲的是什么?”
妞妞很诚实的:“呜,jiang,jiang话!”
昨晚才学的脏话,它突然就从脑海中冒出来了。
赵凌成捏捏女儿的小鼻头,翻笔记本撕一小片,倒上药沫包了起来。
陈棉棉已经洗罢脸,梳好头发在涂擦脸油了。
她伸手去接药,但是赵凌成愣了一下,才把药递给她。
他说:“林蕴原来一直吃这个药。”
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一直以为她因为磕了太多的药脑子坏掉了才会去对岸,但现在再回看,站在她的立场上,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也只能那么做。”
陈棉棉也是从昨晚,李开兰的态度,理解林蕴为什么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不像林衍能看到底层的苦难,她也习惯了奢靡享受。
而且她也是个母亲,国党高层人人都在疯狂敛财,她也要为她的孩子而敛。
如果不是赵勇坚定要革命,他和赵凌成去国外也能做人上人的。
林蕴也不可能留下,因为她了解共党的革命理念。
她了解并假装赞同,赢得了赵勇的爱,但她也深切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走不进群众,也就不会留下。
相比她,黄蝶其实很笨的,也只是比较幸运。
因为直到陈棉棉那个时代,这个国家哪怕不可避免的有了特权阶层。
但因为无数老革命的以身作则,人民依然是它的主宰。
……
有人敲门,是曾云瑞,来送早餐的。
赵凌成夫妻吃早餐,他来讲今天的庭审问题。
他先说:“黄蝶和曾风保持着不正当关系,并因为曾风不愿意结婚,出于报复目的在宾馆厨房纵火,还剪了曾风的刹车线以报复他,她犯了罪,罪大恶极。”
明明黄蝶剪的是李开兰的刹车线,但被说成是曾风的了。
说成是因情反目,也就能轻判了。
曾云瑞话锋一转又说:“但就连唐天佑那种,直接导致一个飞行员牺牲的大国军头子,组织都认为不该枪毙而是劳改,黄蝶只是个普通群众,劳改也就够了吧。”
曾司令敢洗白黄蝶,还有个原因是,见证人赵凌成本身有污点。
就不说林蕴了,现在还多了个唐天佑。
他自己都不清白,还敢乱指证别人是特务吗?
赵凌成只吃了半个馒头,剩下半个装进饭缸子里,随身带着。
他说:“曾工,我知道该怎么做。”
曾云瑞搓手讪笑:“曾风和黄蝶俩都会感激总工您的。”
赵凌成洗完手还要涂润肤霜。
但原来他都是用雪花膏,现在就只用最便宜的棒棒油了。
曾云瑞笑看陈棉棉,又说:“赵总工真是一年比一年更俭朴了。”
赵凌成是被迫的,媳妇要用杏仁蜜,闺女要用茉莉皂,他只能穷自己。
收拾已备,大家一起出发,前往庭审现场。
被妈妈推着,妞妞坐在婴儿车里翻杂志,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从宾馆到在马路上指控交通的,甚至军区大门口的警卫都在朝她微笑。
妞妞简单的认知,觉得这儿的小叔叔们都好可爱啊。
但她更爱看杂志上的图画,坐在小车车里,全神贯注的看着。
赵凌成他们刚好经过食堂,身后传来黄秘书的声音:“赵总工!”
他快步赶了上来,又笑着说:“副统帅的秘书下来视察工作,必须我亲自招待,实在抱歉,没时间招待你和咱们陈主任,早餐吃的还好吧?”
他忙到不可开交,因为副统帅的秘书和李开兰都需要他来搞定。
赵凌成夫妻和马骥几个他也得关注着,确保到了庭审时,他们不会乱说话。
马骥也在,和赵凌成一起点头:“您忙您的,不必管我们。”
陈棉棉却指他嘴角,说:“黄秘书您这是上火了吧,嘴角都烂流血了。”
李开兰昨晚一直在医院里大闹,而且不吃不喝,今早也是亲自上食堂买的饭。
但当然,黄秘书还是悄悄的把药给她下上了。
可他着急上火的,嘴角就烂掉了。
他摆手说:“小问题而已,不碍事的。”
再握赵凌成和马骥的手:“曾风同志还年轻,也只是个小错误,一定要宽容他。”
马骥不作声,赵凌成点头:“我们会的。”
目送黄秘书离开,陈棉棉看曾云瑞:“他上火成那样,你怎么没给泡点金银花?”
自打她教过大家认金银花,基地家家都备,那也是祛火的良品。
但曾云瑞说:“我这儿没有,再说了,黄秘书是个男同志,上火也没啥吧?”
陈棉棉先拍书包:“我有带的呀。”
又说:“曾工如今也走仕途了,领导秘书还是要巴结着点的。”
说话间已经到法庭了,而这还是陈棉棉头一回不做律师,单纯跑来吃瓜。
庭审还没开始,等他们落坐,曾云瑞就转身离开了。
陈棉棉不懂现在审问的程序,还在担心李开兰一会儿该怎么进来。
毕竟这可是严肃的军事法庭,手续都是一板一眼的,谁都没可能胡乱闯进来。
她正要问赵凌成,曾云瑞端着一只茶杯来了:“金银花呢?”
他本来没有巴结领导秘书的觉悟,可陈棉棉提醒了一句,毕竟走仕途了嘛,该巴结就得巴结。
陈棉棉起身,接过杯子和他一起去,帮他泡金银花,也把自己的茶杯添满。
这种地方,所有人的座位都是写了名字的。
赵凌成回看曾云瑞特地把一杯金银花放到黄秘书的座位上,再看陈棉棉,她已经回来了,双眸微斜眼神侧佻,不必说,黄秘书的药,又被她给下回去了,而他也不过提了一句,她办事的速度和艺术性,简直叫他惊叹。
赵凌成也决定了,今晚就低头,跟妻子和好。
不管她来路如何,是不是在哄他,欺骗他,她和林蕴所不同的是,她会走入人民群众中。
随着所有人突然起立,陈棉棉也站了起来。
因为曾司令并他顶头上司的两位秘书到场了,主审法官和书记员也已就位。
如今的军法并不设律师席,但是会有两名政治处长代为辩护。
为曾风辩护的那位陈棉棉并不认识。
曾云瑞现在也是一位政治处长,是曾风的辩护律师。
随着两位犯罪嫌疑人被押上场,妞妞抬头,陈棉棉忙说:“嘘!”
因为无人照料,孩子被允许入场,但必须保持安静。
妞妞没敢出声,但无声轻唤:“xuxu!”
黄蝶跟陈棉棉上次见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袭黑衣,头发梳的干干净净,她安安静静的听着法官宣读文稿。
陈棉棉再回看观众席上的曾司令。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全程眉头紧锁。
黄秘书在他后一排,时不时起身,凑着耳朵跟他讲悄悄话。
大清早的,陈棉棉没睡好,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全场所有人也都很轻松随适,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例行审问,并且大部分都对审判结果早有预料嘛。
别看曾司令眉头紧锁,但还翘着二郎腿呢。
黄蝶时不时斜觑他一眼,再看看对面的曾风,睫毛微颤。
保她不死是曾司令必须做的,她心里有底。
但她也特别遗憾,因为她要的一直是做人上人,而不是劳改犯。
直到曾风突然一句话,满场人才严肃起来。
他朗声说:“审判长同志,我否认我和黄蝶女士保有不正当关系。”
刚才大多数人都翘着二郎的,此时才坐正。
曾云瑞提醒说:“你已经对自己的错误供认不讳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
黄秘书也站了起来,跟着提醒:“小风,你已经错了,要认错。”
法官敲槌:“旁听席的同志请保持安静。”
再问曾风:“被告人曾风,你确定跟黄蝶女士之间没有不正当关系?”
曾司令双手捏着椅背,目光灼灼盯着儿子。
就在昨晚,他还如小时候一般乖巧可爱,是个听话的儿子。
但现在他不对劲,他语声坚定:“我确定。”
法官再看黄蝶:“被告人黄蝶,对于被告人曾风的供述,你是否认同。”
黄蝶当然摇头:“不认同。”
曾风笑了:“你说你跟我睡过,你又有什么证据?”
但才说完他就发现,幸亏他心黑揭发了老爹,否则就是老爹的马前卒。
黄蝶胸有成竹:“你大腿右内侧有颗痣,小时候因为碰到庸医打针位置不对,留了坑,在左边屁股上,曾风同志,还想我讲细节吗?”
曾风猛的回头看老爸。
坐于高处的老爸眉宇紧锁,一派威严。
曾风原来都想不通,他爸看上去那么正义凛然的,怎么会出轨的。
但事实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爸比他更烂。
他身体上的细节,不用说,全是他爸透露给黄蝶的。
曾风再笑:“黄蝶,你讲的这些我爸也知道,而且据我所知,是黄秘书给友谊百货打了招呼,商店经理才专门上门,请你前去做售货员的,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黄秘书更像曾司令的亲儿子,他站了起来:“我给曾风同志提供过保育用品,我有和平饭店65年12月份,曾房开房的证明,而且我亲眼见过,他是和黄蝶女士一起进的房间。”
曾风突然就哑壳了,双目往外突。
因为当时跟他睡的是姜瑶,避孕套也是黄秘书给的。
但难道说,姜瑶都给他流产过孩子,他却把她当庭拉扯出来?
昨晚还是父慈子孝,此刻曾司令坐于旁听席第一排,望着儿子时也依然眼神温柔,甚至还带着几分悲悯。
曾风够狠,悄悄给他爹写揭发信。
可知子莫若父,曾强也防着儿子反悔,证据都给他做全了。
从哄着曾丽出外勤,到往妻子的脖子上打镇静剂,他可真是无毒不丈夫。
本来曾风心中还着一丝愧疚,但现在终于能坦然讲了。
他朗声说:“我实名揭发曾强,与黄蝶保有不正当关系,且为她谋私利,让友谊百货在黄蝶已超龄的情况下还前去上班,而且是接待外宾的重要岗位。”
再大声说:“我申请,跟曾强脱离父子关系。”
曾云瑞大惊失色,大声质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黄秘书打了个哈欠,也站起来说:“他这是污蔑,是污告。”
法官先敲槌,这才拿出揭发信来:“被告人曾风,你确定所陈述为事实?”
曾司令眼珠子突了一下,再看左右两位首都来的上级。
见俩人皆在颌首,也才反应过来儿子的小动作。
要说他现在气什么,只有一点,李开兰生完曾丽后发胖了,他不想睡,于是耽误了,没有多生几个儿子,否则曾风这种叉烧,他只会一脚踩死。
还好姜是老的辣,他证据做得够全,儿子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站了起来:“我愿接受组织的调查,但是……”
黄蝶手捂胸口趴到了被告席上,黄秘书再打哈欠:“有被告人身体不适……”
曾云瑞毕竟是技术工种,木讷一点,此时才说:“我方申请休庭。”
曾风应声扭头,目光扫向陈棉棉。
他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他能跟对方划清界线,就已经是力所能及了。
他一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无奈。
因为他只能做到翻供和揭发,剩下的事他也没办法。
大概率他还是得低头,但因为他足够聪明,还抱了祁嘉礼的大腿。
大不了不靠爹,以后靠着祁嘉礼,他照样能爬上去。
陈棉棉因为怕妞妞发出声音,手捂孩子的嘴巴,扭着头在看外面。
也是直到邓营长出现她才恍然大悟,赵凌成把带李开兰进来的任务交给了他。
办手续耽搁了时间,李开兰身体不太舒服,手还要撑着墙。
但才进门她就大声说:“审判长同志,被告人曾风,有补充证据提交。”
有警卫想上前搀扶,但被她一把推开。
曾云瑞抢着要接证据,她也是一把搡:“你个走狗,滚犊子!”
邓营长在办手续,此时才进来,这是法庭,他需要征得法官的同意才能提交证据。
他去提交证据了,李开兰走到审判庭围栏前,指黄蝶:“臭不要脸!”
法官在敲槌:“女同志请注意,勿要喧哗。”
曾司令一看母老虎来了,怕要失控,回头看黄秘书。
但在继儿子反水后,这是他第二次惊讶,因为他的秘书,睡着了!
那么紧张的庭审现场,黄秘书居然睡着了。
李开兰指着黄蝶,大声说:“杨虎你们应该都知道,申城阔少出身,并在装备部干到旅长,但是后来被查出曾向军统出卖过我方12个同志,于是在1953年,被组织枪毙了!”
就在这时黄秘书终于被曾司令掐醒,站起来说:“我方申请休庭。”
但法官看看证据,再看看首都来的两位同志,却说:“女同志,请继续讲。”
李开兰再指黄蝶:“她本是杨虎的女友,那12位同志的死就是她促成的。”
再问所有人:“知道解放时她为什么不逃往对岸吗?”
又说:“因为杨虎向她承诺,哪怕留在大陆,他们也依然会是特权人物。”
她现在所讲的,就是当街追求黄蝶的那位阔少。
他叫杨虎,国共两派都沾,也舍不下他家在申城的产业,于是留了下来。
但后来被查出跟军统有染且害死过同志,就被枪毙了。
幸好当时黄蝶还没跟他结婚,他也有义气,没有供出她,黄蝶于是逃脱了。
之后她又火速攀上了海军部队一位营长。
李开兰手指都要戳上黄蝶额头了:“后来嫁的那位,虽然他本人只是个营长,但他爸是海军方面一位师级领导,你本来也安生过日子的,但你的师长公公病逝了。”
再说:“而你丈夫虽然是出海时死的,但是死于青霉素过敏。”
黄蝶十四五岁时就有阔少缠着追求。
但恰逢解放之前,阔少也需要选择,该站哪一方。
有钱人家也没那么好嫁,黄蝶在阔少的建议下加入了军统,帮忙打探情报。
阔少也算重情义,被抓后没有供出她。
她也立刻再锁定了一个高官家庭,但谁知刚嫁过去,高干公公就死了。
她不像柳燕是被人摆布着的,身不由己。
她一直在主动出击,因为她想出门有警卫拎包,有小汽车坐。
可是她年龄太大了,再也找不到未婚的大领导了,就只能以情妇上位。
曾司令就是她打着死了丈夫需要安慰的名义主动勾搭的。
很快俩人就勾搭上了。
而当她勾当上大人物,云雀就开始联络她,并指派任务了。
对了,她和柳燕的青霉素都是云雀给的。
既然丈夫不如意,那就一针青霉素打下去,再换个新的。
……
被指控为间谍,又被个黄脸婆指着鼻子骂了大半天,但黄蝶并不慌。
她习惯于依靠男人,此时也还望着眉宇紧锁的曾强。
只要他兜得住,她就不怕。
李开兰枪头一转,又对着丈夫扫射:“你整天张嘴闭嘴说知错了,你说你会改,可你明知道那个女人是间谍,你还把她栽赃给我儿子,你就是个畜牲!”
再看儿子:“没出息的东西,傻瓜!”
全场肃然,只有曾风红着眼眶,在咧嘴傻笑。
他原来可嫌弃老妈了,嫌她太胖太粗俗,还总是对他爸指气颐使。
他甚至产生过恶毒的心思,希望她能早点死掉,免得总是在外面丢他们的脸。
但他爸只会把他踩的死死的,压到不得翻身。
可老妈哪怕责骂他时,也舍不得用重词,只会骂一句傻瓜。
黄秘书关键时刻掉琏子,这会儿已经在打呼噜了。
曾司令看左右,两位首都来的,用祈求的眼神,希望能休庭。
但左右都在摇头,伸手,示意庭审继续。
曾司令也终于站了起来,他不得不亲自表态了。
他也一击直对李开兰,他说:“审判长,我爱人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李开兰一声尖叫:“曾强,你他妈的才有病!”
再指黄蝶:“那个女人手上可全是咱们同志的鲜血,她是特务!”
一屋子的人,先是唰的看曾司令,此刻又看李开兰。
随着她的手指,所有人又都看黄蝶。
曾司令之前也不知道黄蝶的经历那么丰富,手上人命那么多。
再说了,老王司令怕他搞事,羁押方面搞的特别严,黄秘书也下不了手。
现在再后悔自己当初管不住下半身已经晚了。
法官已经拿到证据了,举了起来:“司令,有证据表明她是军统特务。”
曾强可太知道了,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甚至想一枪毙了黄蝶。
但他是搞政治的,玩的就是临危不乱。
他只踩李开兰:“案子接下来再讲,但现在,我妻子精神不正常,她需要治疗。”
他笃得准妻子的性格,果然,她冲过来打他了:“你再说我有病试试?”
幸好警卫拦住,李开兰也挣扎,嘶吼:“我好好的,我没有病!”
法官敲槌:“那就请你肃静。”
曾强却再说:“她一直在服用镇静类药,再不就医,很可能会犯癫痫。”
李开兰直接跳了起来:“明明是你,是你……”
她但凡不要那么笨,被曾司令牵着鼻子走,形势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因为有曾风的揭发,赵凌成给的证据,这是曾司令的逆风局。
但因为李开兰太笨,法官举槌,眼看要喊休庭了。
关键时刻陈棉棉站了起来,举手:“审判长,作为证人,我想说两句。”
等到法官允许,立刻又说:“曾风同志曾经是我的下属,对于他在劳改期间的遭遇我非常同情,对于他揭发父亲的行为也感到震惊,但我并不认为他一切的遭遇都是他父亲故意为之,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曾司令也是我非常敬佩的一位老领导,我也不认为他会做违法犯记的事,反而,我认为曾风同志也有精神类疾病。”
法官说:“请列举事实。”
陈棉棉再说:“他怀疑他父亲试图谋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案件当事人。”
好的律师最多两句话就能扭转局面。
李开兰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曾风经她提醒,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指老爹,看黄蝶:“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何况你徐娘半老,他连我这个亲儿子都差点弄死在西北,你以为等你下放劳改了,还能活得下去?”
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
但曾司令不但让儿子顶缸,而且当众说妻子有精神病。
还有就是,他和黄蝶其实是一种人,迷恋特权,喜欢做人上人的人。
而且曾风因为伙食差,瘦的跟个骨子架似的,也许就是曾司令故意害的呢。
那么,哪怕黄蝶现在咬紧牙关配合他,等去了西北,也很可能会被他弄死吧。
黄蝶特务情节严重的事只要曾司令落马,就可以继续往下查。
但如果她不翻口供,今天一休庭,曾司令就又能派黄秘书去干扰调查了。
那整个案子就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而且王老司令已经退了,他在发现问题严重后,弄死黄蝶了呢?
赵凌成一直在揉眉心,因为没想到李开兰会那么傻。
法官也在揉眉心,因为今天这个案子太过棘手。
从首都来的那两位则盯着黄蝶,她到底是谁的情妇?
陈棉棉一张名嘴,正话反说改变了局面。
黄蝶站了起来,举手:“审判长,我有话要讲。”
现场一片寂静,但只听响亮的咔嚓一声,是曾司令生生掰断了椅子扶手。
在他站起来的刹那,黄蝶说:“跟我有不正当关系的,是曾强。”
立刻又说:“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是被迫,被勾引的。”
曾强两眼阴鸷,紧紧盯着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当她意识到自己会死时,柔弱就变成了无往不利的杀人利器。
而且她出卖他时是那么的丝滑:“曾强说他爱人因为剖腹产过,肚子就像屁股一样,叫他倒胃口,他还说他孤单寂寞,需要我陪着他,他身上没有明显的标记可以叫我指控,我和他往来的证据他也全搜走了,但是,我还留有一样证据……”
上午11点的钟声敲响,阳光洒进审判庭,洒在曾强脸上。
他的脸呈现蜡黄色,黄豆大的汗粒从发缝间迅速往上渗露,他目光缓缓,扫向了陈棉棉。
他的心已经够黑了,为了保全自己,他给儿子做了全套的证据。
他的傻媳妇根本不足为惧,情妇也是安抚好的。
但就是陈棉棉,所谓的红专学霸,活雷锋,她用两句话,断送了曾强的仕途。
此刻他的傻媳妇不闹了,儿子望着他,笑的嘲讽。
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吧,狡猾如你,阴沟里翻了船。
庭审还在继续,法官敲槌,问:“被告人黄蝶,证据是什么,能当庭呈交吗?”
九个月了,曾司令没有见过黄蝶,都是黄秘书从中传话。
而且黄蝶浑身被搜了又搜,确定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曾司令最后一丝希望,东西在申城,他还能销毁。
但黄蝶却说:“能,但是需要有人去取一趟。”
法官在问:“什么地方。”
没人是傻瓜,大家也都各自留着一手的。
黄蝶说:“我需要你们保证,如果去劳改,你们不能让人暗杀了我。”
曾强声寒而阴鸷,声音虽然不高,但愤怒让它极富穿透力,回荡在法庭:“你只会被枪毙!”
黄蝶回眸一笑,眼神仿佛在说:那就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