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工大院女儿奴[年代]

作者:浣若君

事实证明赵凌成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陈棉棉果然升官了, 而且连升三级,成了九级干事。

她一月将有二十元工资和二十元粮票,肉类和百货票若干。

但就连警卫们看着委任状都直皱眉头,说:“嫂子, 这个工作难度怕不小吧?”

那工作的名称叫:对军专项小组组长。

这一看就是秦小北老妈搞的鬼, 也是要陈棉棉当她的马前卒。

因为对军专项小组要整顿的, 恰是像祁嘉礼, 邹司令那样的大军区一把手的。

那可都是战功赫赫的牛逼人物,陈棉棉去整他们,她不要命啦?

她在展信的刹那就已经在想如何拒绝这份工作了。

但她可不想失去9级干事的待遇, 因为它在地方等同于地委书记。

而且上级派你去当马前卒你不去, 以后可就别想被提拔了。

所以官必须辞,但也要辞的有艺术性。

陈棉棉对警卫说:“麻烦帮我拍封电报,就写:委任状已收到, 感谢组织对我的栽培, 收信如晤, 我会即刻准备, 随时赴京。”

收到提拔信必须第一时间回复, 然后才是如何艺术性的辞官。

全家半个月不在家, 家里处处灰尘,但陈棉棉只擦了书桌, 剩下的卫生全交给勤务兵,摊开信纸就往总革委写信, 开篇当然是感谢上级领导们的栽培和提拔。

但笔锋一转, 她又说自己经过多年努力,已掌握核基地内部所存在的重大问题,也准备在十月秋收后亲自行动, 踏平核基地,就问领导,那工作还要不要干?

她还专门推荐曾风接班,并说自己时刻准备着赴首都。

这句话一般人看了没事,但秦小北老妈会上火。

因为曾风是她儿子仕途上的劲敌。

她儿子都没能把革命搞进核基地,怎么能让曾风去?

而且陈棉棉真能把革命搞进核基地吗,如果真的能,那可就不能提调了。

因为众所周知,核基地是总理在亲自保驾护航。

如果有人能带着红小兵们冲进去并插上红旗,那意义可就非凡了。

陈棉棉依然拍的电报,反正拍电报不用钱,她拍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电报。

然后她又去了趟医院,因为姜霞生了,又是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

就好比林蕴对赵凌成的感情更深,姜霞对帅帅的感情也更深。

见又是个儿子,她都懒得喂奶,还不停念叨:“怎么就不是个闺女呢?”

隔壁床一个大肚子家属说:“我家邻居生的倒是闺女,但自打落地就哭,就没停过,哪像小妞妞,同一栋楼住着,从小到大,我就没听到她哭过。”

大家都想要的是妞妞这样的神仙闺女,可惜要不到。

从医院出来,坐上她的专属婴儿车,妞妞却说:“妈妈,宝宝多,吃的也多喔。”

六十年代虽然缺衣少穿,但因为国家鼓励,人口爆炸式增长。

基地家属院二胎是标配,好多生三胎四胎的。

但粮食不增产,孩子们吃什么?

正好麦子马上成熟,陈棉棉也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

而就在她把电报拍到总革委的第二天,她就收到回复:暂停赴京。

只有四个字,但足以看出秦小北老妈,副统帅夫人的野心。

核基地,或者说是总理的权威,成功挑起了她的欲望。

她不要陈棉棉当马前卒了,但是想看她带红小兵冲进核基地,插上红旗。

或者说她准备通过陈棉棉来挑战总理的权威,试探他的底线。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核基地陈棉棉看来不得不去了,但要怎么做,可就全在她了。

既然必须有个人上核基地搞革命,就由她来吧。

转眼五月末,赵凌成兄弟自打上了首都,就好像失踪了一般,了无消息。

但妈妈推着妞妞,妞妞坐着专属婴儿车,又要赴泉城了。

坐在火车上,陈棉棉正在写东西,妞妞突然拍窗户:“妈妈快看,好美啊!”

陈棉棉看窗外,那是一大片引渠成功后新播的麦田。

因为有了水源,还有充足的化肥,整片麦田格外茂密,也已是青黄状态。

它的杆苗已经被沉甸甸的麦重压弯,风轻拂起麦浪唰唰作响。

从现在起麦粒会迅速上浆,叶杆也会迅速变黄。

收割的太早,麦粒是瘪的,不出面粉。

但如果收割的稍晚一点,麦壳炸开,麦子就落地里了。

刺眼的阳光加速着麦子的成熟,但万一来场风雨,一切就全泡汤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会是一场战争,收粮战。

邱梅本来是一头黑发,两年书记当的头发全白了。

就在火车站的大门外,她接过陈棉棉手中的行李,并说:“兵团那边我拍了好几封电报,回复都是待定,但再过一周山上的麦子就得收了,但人手根本不够。”

兵团不回消息是因为祁嘉礼又被贬了,没军权了。

他的承诺也成了空谈,没有收割机来帮忙,一切都得靠人力。

陈棉棉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但她拍了电报,还另外喊了陈苟和曾风俩。

陈苟准时到了,但曾风那个懒怂怎么还没来?

陈苟先掏一大把嫩杏仁给妞妞,这才向陈棉棉立正:“姐,我在呢!”

陈棉棉等了片刻,才见曾风懒洋洋的开着另一台嘎斯车来了。

见他蔫不兮兮的,陈棉棉也没好气,问:“邹衍啥情况,还来不来了?”

曾风伸个懒腰说:“他们半个月前就动身了,但这几天在华山上拆庙,拆完就来。”

红小将就像拆迁队一样,走到哪儿,看哪儿不顺眼就拆到哪儿。

爬到华山上去拆庙,他们也不怕跌一跤摔死自己。

陈棉棉问:“有七十几个吧,全来了?”

曾风说:“应该有八十多个,我也正头疼呢,怕控制不住他们。”

陈棉棉把装狼牙的绿书包给了陈苟,说:“这里面只有72副狼牙项链,你再去找几副狗牙串几个,然后选一帮精兵,一人戴一串,等申城小将来时,在车站迎接。”

再看曾风:“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秦小北都搞不到的名贵狼牙,大西北的土鳖们居然一人戴着一副?

曾风别的不擅长,但激将法还是很在行的。

他会告诉邹衍他们,只要在劳动方面赢过西北小将,就能拿走他们的狼牙。

什么是劳动,那当然就是收割小麦啦。

而且把他们打右派,拆庙的力气用在收割小麦上,岂不更有意义?

曾风本来蔫哒哒的,但这么一想,一下就有精神了。

他对陈苟说:“申城小将就是一群笨蛋,没干过农活,到时候你们要手把手来教。”

陈苟挠头:“那可都是城里孩子,没吃过苦,要闹情绪不肯干呢?”

邱梅也说:“对啊小陈,全是一帮城里孩子,我怕他们干几天就要打退堂鼓。”

要说陈棉棉的能力,其中有一条就是,专治懒怂!

她先说:“这个问题交给我来解决。”

再说:“让林衍搞四台东风大卡来拉人,哪里麦子黄了就带他们上哪里搞支援。”

邱梅也算是真正意义上走遍了河西大地的。

麦子会从东向西次第成熟,哪个地方的什么时间熟,她心里自有一本账。

但她还是担忧那帮年轻小将吃不了苦,不肯干活。

不过既然陈棉棉打了包票说她能搞定,同事间的信任,她就去干自己的工作了。

陈苟已经戴上狼牙项链了,弯腰看妞妞,问:“叔叔好不好看?”

妞妞斟酌片刻,纠正说:“你是,哥哥喔。”

再举起一枚嫩杏仁:“哥哥,这个,好qi。”

现在李广杏还是绿色的,太酸吃不了,但杏仁又嫩又甜。

陈苟昨晚专门跑到月牙泉边,悄悄偷的绿杏子,再砸出来的嫩杏仁儿。

他小声对妞妞说:“你要喜欢吃,哥哥明天还给你。”

妞妞重重点头:“谢谢哥哥。”

陈苟还得再找几副野狗牙,等着接待申城小将,就先走一步了。

陈棉棉和曾风要去红旗农场,那是她的大本营,也是邹衍他们到泉城后的第一站。

他们虽然是为狼牙而来的,但斗右派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一下火车,他们就要上农场斗□□。

而妞妞最喜欢的地方,也就是红旗农场了。

在女配幼年的记忆中,这片土地除了饥饿就是土匪和战乱。

但在妞妞有限的记忆里它是乱滚的大土豆,金黄的玉米和被风吹拂的麦浪。

孩子望着窗外,举起了她的小卫星,假装它在飞翔。

车快到农场时陈棉棉突然想起件事,遂问曾风:“魏摧云的马还在砖窑里吧?”

魏摧云那漂亮的大枣红马,按理一直被藏在砖窑里。

但曾风却说:“不,他嫌那间窑洞太小了马憋得慌,早就把马转移了。”

陈棉棉又问:“魏科最近干嘛呢,工作还好吧?”

曾风没好气的说:“他呀,死了。”

陈棉棉当真了,忙问:“你没开玩笑吧,怎么死的?”

曾风翻个白眼才说:“他人虽然还活着,但是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本来魏摧云凭借找到金砖的功劳,可以调到省铁路局工作的。

可他非要让马踢坏秦小北,从此仕途就完蛋了。

曾风一句玩笑,陈棉棉却被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秦小北老妈下黑手了呢。

再看曾风脸色特别臭,她试问:“魏科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曾风今天破天荒的沉默,只淡淡说:“不提那个红蛋了吧,免得坏人心情。”

他又改口问:“我的天佑弟弟现在怎么样,到底什么时候上新闻?”

等唐天佑录完东西,报纸会刊登,收音机里也会播报的。

国军飞行员的公开讲话,全国人民都会听到。

陈棉棉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但也在等着听呢。

且不说这个,把她们娘俩送到农场,曾风就又回火车站了。

邹衍他们是第二天晌午到达的,立刻就受到了曾风和陈苟所率领的,河西红小兵们的热烈欢迎,陈苟的手下们还特地给他们烤了一大堆的瞎瞎来做接风晚宴。

当然,他们没说是瞎瞎,而是说,它是美味的地羊。

邹衍和他的小将们又不知道地羊是个啥,只觉得好吃,吃的满嘴流油。

民兵队出动了四辆卡车,40分钟后就把他们送到红旗农场了。

路上,邹衍笑问曾风:“你有没有打过农场的右派?”

曾风如实回答:“没有。”

邹衍摇着从他爸那儿偷来的特种皮带,笑着说:“那哥们我今天就给你打个样。”

别的红小将也纷纷甩着皮带高喊:“打倒帝国主义,打倒□□。”

他们气势汹汹,准备来打反革命和苏修,□□的。

但等车停到空旷的打麦场上,却只看到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穿着解放装,捧着□□,虽然年轻漂亮,但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人。

邹衍一看,小声嘀咕:“这不是那个,陈啥啥来着?”

曾风对他的美女领导特别有自信。

跳下车就上前,他大力鼓掌:“有请领导讲话!”

河西红小兵们都认识陈棉棉,也都喜欢她,当然大力鼓掌。

而在周边的青纱账里,老右派和民兵们簇拥着妞妞,也正在观看奇迹的发生。

申城小将们可是新来的,八十多号人,乌乌泱泱的。

他们摩拳擦掌的来打人,但陈棉棉要搞的,其实是劳动前的总动员。

她于人群中精准捕捉邹衍,并朗声说:“小邹同志,我曾经对你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我们西北人民盼你也盼到两眼欲穿,可是你让我,非常失望!”

这是农场,四周不是玉米就是土豆,小麦,陈棉棉的声音回荡在田野上。

邹衍有点懵,再看曾风,就见他已经化身陈棉棉的狗腿子了。

他只好问陈苟:“那女的怕不是有毛病?”

一个河西的小革委会主任,胆敢批评他申城第一小将,像是有大病一样。

但因为她说西北人民望眼欲穿,邹衍暂且忍了。

清了清嗓音,他强行按压下心中怒火,出列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陈棉棉手指被风轻拂的麦田:“大好田野,大有作为,去吧,去收割麦子吧。”

邹衍又愣住了,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麦子是个啥东西。

他只想要副好狼牙,可没想干活儿。

但不等他多问,陈苟已经握上了他的双手了。

他猛摇着说:“哥,感谢你们的支援,只等麦子收完,我们就把狼牙交给你们。”

邹衍反问:“什么意思?”

陈苟拼命摇他的双手:“你们不是来帮我们收麦子的?”

邹衍还在犹豫,他身后有人说:“行,等干完了活,你们就把狼牙给我们。”

城里孩子根本不知道农活有多辛苦,就抢着答应了。

陈棉棉也立刻大力鼓掌,高声说:“去吧同志们,麦田需要你们!”

邱梅的嘎斯车带队,河西小将们一带一,转眼就把一群城巴佬又拉上卡车了。

他们也跑不了,因为后面还有林衍带着民兵们开着车在护航呢。

曾风也得去,但上车前说:“他们最多能干三天。”

一副狼牙得二十块钱,为了狼牙,邹衍他们愿意忍三天。

河西小将们因为一直干农活,锻炼出来了,能教会他们如何收麦子。

可只要下了地,他们的皮肤会被晒伤,肩膀会磨烂。

而且乡下顿顿不是土豆就是酸菜的,粗茶淡饭,能吃三天就是极限。

三天后他们就要闹情绪,找人吵架或者打架,再或者罢工不干了,怎么办?

陈棉棉拍车门,说:“大后天吧,你一早来接我。”

曾风想了想,笑了:“你还有钓他们的后手吧,而且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想让一帮娇气的城里孩子吃苦,确实得有诱饵。

陈棉棉也藏着个大诱饵呢,那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她搞定邹衍。

只要搞定了邹衍,就等于搞定了所有申城小将。

暂时先给他们个见面礼,让他们感受一下劳动,然后陈棉棉再针对性紧螺丝。

妞妞最喜欢跟妈妈住农场,因为她从小就喜欢闻炕味儿,睡大炕。

六月的河西到了夜里,一条银河横跨玉米田,美不胜收。

而妞妞虽然文静内敛,只喜欢举着她的小卫星在田埂上疯跑或者转圈圈。

可她一句话甚至能惊到从首都来的教授。

那不,去年给她雕过小雪人的老教授就说:“听说你想上月球,你怎么不上金星呢,那上面应该有很多金子吧,把它们全搬回来,咱们国家就不愁黄金储备了。”

妞妞认真摇头:“金星太靠近太阳啦,它的温度非常高喔。”

又扬起头说:“我们可以去火星,因为它和地球的环境是最相似的。”

小小一个豆丁,她居然对外星球那么了解?

当然,她还是个幼小孩童,也只需要无忧无虑的玩耍就好。

老右派们只要看到她,就希望时间能放慢点,让妞妞能多享受童年的幸福。

成年人的世界是复杂的,险恶的,功利的,愿她能晚点经历。

妞妞当然可以继续她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是有那么一个人,陈棉棉要亲自教他该如何长大了。

……

转眼第三天,大清早,右派们才刚起炕,曾风的车就已经到了。

他对收麦这件事当然上心,那是饥饿留给他的烙印。

他因为被魏摧云偷了粮票,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各种杂粮。

之后他就能品尝出小麦的甘甜,知道白面馒头的好,知道麦子有多珍贵了。

而因为自己淋过雨,他当然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烂。

他想压着邹衍他们,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锄汗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但懂得都懂,只三天时间,那帮申城小将就全罢工了。

曾风一早来,因为只有陈棉棉能搞定局面。

马继业兄弟今早专门给妞妞烤了土豆的,那也是独属于她的早餐。

只有鸡蛋大的嫩土豆,是今年地里新长的。

要不是给妞妞,他们可舍不得挖。

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土豆,妞妞跟着妈妈就又出发了。

曾风一路狂飙着开车,妞妞和妈妈吃土豆,就到了一个叫高坡的大型公社。

这地方因为地势高日照好,麦子熟的特别早。

社员不够用,县委和县政府所有的领导干部也全在田里帮忙。

但曾风开车到一处打麦场,手指:“看到了吧,女孩子嫌累还情有可缘,但我们申城男人嘛,你懂得,个个娇气的什么似的,全躺下了,没有一个肯干活的。”

割麦子有社员,小将们需要做的是把麦子背回打麦场。

但邹衍带来的八十多号人头一天因为没干过,新鲜嘛,干得挺好。

第二天女孩子们就集体罢工了,到了今天,就只剩下十几个小将还在干。

别的或歪倒在树荫下,再或者躺在草地上,总之就是摆烂。

陈棉棉扫了一圈,看到邹衍了。

他躺在松软的麦垛上,正在呼呼大睡。

陈棉棉一个眼神,曾风下车,就把邹衍喊来了。

邹衍哪知道干农活哪么辛苦,稀里糊涂的来,也巴不得赶紧走。

那心情有多迫切呢,就算现在陈棉棉送他狼牙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回家。

他急到青春痘又多爆了一层,脸就像月球的表面一样坑坑洼洼。

但是今天,陈棉棉要教他如何做个大人了。

他站在车窗外,佝偻着腰,要走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陈棉棉却抢先发问:“我听说你爸一直在打击你,并且从各方面否定你?”

再说:“如果有个机会让你爸对你另眼相看,你要不要?”

邹司令特别反感儿子当小将,也想让他去当兵。

但进了部队就得一步步的,从个小列兵做起,那苦邹衍吃不起。

而且他明明已经是申城第一小将了,但他爸永远只会冷笑着说:“没出息!”

要说邹衍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只有一样,老爸的认可。

曾风就在旁边,一看邹衍那激动的样子就是上钩了,无声一笑。

邹衍也生生吞掉要走的话,改口问:“什么机会?”

陈棉棉先递给他一封抬头写着[禁止外传]的红头文件让他自己看,然后指曾风:“他知道的,今年只要河西小麦增长三成,我们就能登上《人民日报》,头版!”

吃苦搞不到狼牙还可以买,实在不行就不戴了。

河西的太阳光会灼人,邹衍的痘痘都被晒爆了,麦子里还有虫子,只要一进麦田他就会浑身发痒。

更何况陈苟他们简直就像牲口,干起活来又猛又不知疲倦,邹衍他们就陪跑都陪不了。

邹衍现在特别佩服曾风,佩服他能在这个鬼地方待三年。

如果不是不想太丢脸,他都想带着他的人马悄悄的,半夜跑路算了。

但陈棉棉既然能留下曾风,就能留下他。

她也只用一句话就让他点头了,因为她说:“你和陈苟,曾风的名字将被我专门提及并刊登在《人民日报》上,但前提是,你得好好打完这一仗。”

就秦小北,名字都没有登上过《人民日报》。

而且如果他的名字登上那份意义非常的报纸,他爸还能说他没出息?

邹衍不是答应,是积极表态:“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他不是不能吃苦,只要能让他爸刮目相看,什么苦他都愿意吃。

但他也有困难的,凑近车窗,他低声说:“但是吧,我的手下们都不想干了。”

他们去的全是拖拉机到不了的山地,爬山背麦子特别辛苦。

为了让老爸看到他的出息,邹衍可以咬牙干。

可他那帮手下不想干了,咋办?

妞妞还剩最后一枚烤土豆,刚刚剥好。

见邹衍目光落在她的土豆上,她于是递给他:“送你。”

这小孩儿其实很可爱,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淘气,总是乖巧又安静的。

而真正能做大领导的,哪有一个不狠的?

陈棉棉的狠戾跟坐在她怀里的,那可爱的小女孩形成明显反差。

她说:“女孩子不想干就让她们离开,但从现在开始,河西小将就是你的兵,供你差遣,邹衍同志,在我们河西这地方,懒人是要挨皮鞭的,你要舍不得……”

曾风适时上前,解释说:“你要不好意思下手,就让陈苟他们来。”

邹衍有点懵:“什么意思,要打人,打谁?”

陈棉棉跟李开兰讲过,说只要来了西北,邹衍这孩子就会改变。

她双眸盯着他,问:“回答我,什么最光荣。”

邹衍下意识说:“劳动最光荣。”

陈棉棉再指那帮或睡树荫或躺草地的红小将们:“他们光荣吗,他们难道不该挨打吗?”

再说:“如果你连一帮小屁孩都搞不定,就活该你爸说没出息!”

其实很简单,他想登报,就得去收拾他的小将们。

因为任务是死的,粮食必须按时收割,就当小将们是牲口,打着也得让他们干。

如果邹衍下不了手,就让泉城的红小将打。

不过一帮小屁孩儿,只要下点狠手,就能把他的潜能逼出来。

利益交换嘛,只要那帮红小将帮忙收割了麦子,陈棉棉就让邹衍登报。

默了片刻,邹衍抽出皮带朝树荫走去,狠狠甩一个手下:“起来!”

手下还吊儿郎当的,问:“老大你发啥疯呢,打我干嘛?”

邹衍回看一眼看陈棉棉,大吼:“劳动最光荣,全都他妈给我起来,劳动去。”

一帮小将于是稀稀拉拉的起身,又往田里去了。

但当然,最多再过三天他们就会装病,偷奸耍滑,到时候就让陈苟他们收拾。

曾风目送一帮小将离开,回看车里:“主任,成功了。”

陈棉棉指邹衍的背影,却说:“盯好他们,毕竟一帮小屁孩,肯定会有想跑路的。”

曾风拳头捏的咯咯响:“放心吧,有我盯着,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其实只要申城小将们咬牙干完这个农忙,就会有收获的。

因为陈棉棉必定会登上《人民日报》,也肯定会提一嘴,感谢他们。

她能只用一句话就让申城小将赢了首都小将。

而且他们既然劳动过,等将来要清算的时候也会被轻判的。

但懒惰,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更何况农忙是真的苦,一般人顶不住。

就比如陈棉棉,太阳那么毒辣,她车都不敢下。

而就在整个西北不论农民还是党员干部全都奋力抢收小麦时,妞妞的第三个生日终于如约而来。

她也正式从个婴儿,要变成一枚小幼童了。

……

7月1号当天,位于东风基地的军用机场,一架飞机缓缓落地。

赵慧捧着一束花,见先下飞机的是赵凌成,看都没看就给一把拂开了。

再见祁嘉礼下飞机,连忙立正敬礼:“司令!”

紧接着是依然剃着大光头,穿着蓝色解放装,人高马大的唐天佑。

赵慧捧花上前,紧紧搂住唐天佑:“欢迎回家。”

唐天佑不但录了像,还在云雀的尸体被发现后,和赵凌成一起配合,做了调查。

可他依然无法接受自己是个西北土包子的事实。

赵军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但其实唐天佑内心没有任何触动。

他是赵家的第二个孩子,而他的叔叔们全都没留下后代?

曾经开着飞机拦截他的赵慧是他的姑姑?

好不容易推开赵慧,他忙看赵凌成:“赶紧走吧,不然蛋糕会坏掉的。”

对了,今天是党的生日,也是妞妞的生日。

还有祁嘉礼呢,二次被贬后在今天终于又被起用,也算二起二落了。

他提着妞妞的蛋糕,而这个蛋糕,是赵军掏的钱。

因为祁嘉礼的存款又被冻结了,工资也停发了,身无分文,连个蛋糕都买不起。

赵慧也很想给妞妞过生日,但新的东风导弹马上试射,她走不开。

祁嘉礼专门倒了趟飞机,代价是,他需要再坐八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回北疆。

他们现在得去找赵望舒小朋友,而她和妈妈,在个叫向阳公社的地方。

祁嘉礼不知道西北啥情况,上了车只看窗外。

平坦的河西走廊,公路两岸播种的全是小麦,他需要知道收割情况。

赵凌成也看窗外,因为他虽然知道陈棉棉的计划,但也不敢相信她能做得到。

车一路走,所经之处不论平原还是山坡,麦子基本都已收割完。

等绕过秦时修建的古长城,就是向阳公社了。

说是公社,但其实它的耕地面积都赶得上南方一个县城的占地面积。

它今年种了整整一千亩小麦,因为是平原,还会同时成熟。

但一个公社的自然劳动力只有一百来户,最多三百个劳动力,收割压力可想而知。

而且农忙时间很难调到援手,因为小麦收割后还要碾场,清洗和晾晒。

走到半路,看见农民挥舞着镰刀,祁嘉礼就下车了。

他心里特别难受,因为那上千亩的麦子是陈棉棉基于他的承诺才下的赌。

否则它们就该种成分批成熟的农作物,农民也就不需要那么辛苦。

烈日晒着麦壳啪啪作响,麦子眼看爆出,农民心中的焦灼,从他们黢黑的脸上就能看得到。

祁嘉礼内心又惭愧又难过,啥也没说,捡起一把镰刀就割麦子。

而相比陈棉棉自己,其实赵凌成更了解她。

她总标榜自己自私自利,只喜欢偷懒享乐,不喜欢吃苦干活。

但当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自己也去干活的。

就在一片麦田旁,赵凌成让司机刹停车,先下车了。

虽然陈棉棉戴着大草帽,还围着厚厚的围巾,可赵凌成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正在捆扎麦茧,其手法之娴熟,也只有当地老农民才能相比。

粗壮的麻绳折成两股再唰的一声甩出去,一手四只麦茧平铺,再一反手又是四只倒铺,再平铺再倒铺,几十个麦茧堆成垛之后麻绳一抽,甩给别人:“起!”

没有那么多的拖拉机,麦子全靠人力背回打麦场。

真正优秀的农民捆麦垛,能捆成一个结实的,三四米高的小山包。

其实是女配的能力,也是实在着急了陈棉棉才上的。

负责背麦子的除了抽调的民兵,就是那帮申城红小将了,一趟趟的往返于麦田间。

赵凌成可算等妻子捆好一个大麦垛,上前问:“赵望舒呢?”

农忙除非躲得远远的,否则就没闲人。

也是为了登上《人民日报》,陈棉棉也在拼命,人都累麻了。

蓦然回首看到赵凌成,她也才想起妞妞来,说:“应该在车上吧?”

赵凌成看到不远处有个泥塘,陈棉棉的嘎斯车就停在旁边。

但他并没有先看车,而是径自走向泥塘,因为塘里有一堆黑乎乎的光屁股小孩。

农村都是野孩子,脏点也不会生病,但他闺女可不一样,她很娇气的。

赵凌成不好谴责妻子,毕竟她是在工作。

可要想到女儿会被那帮脏小孩拉进泥塘,他顿时满腹的无名火。

又臭又脏的泥塘,孩子们正在一个往一个脸上糊泥巴。

哪一个是赵望舒,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呀,她不能变成那么脏脏的,丑丑的样子。

赵凌成火气呼哧呼哧的正在寻找,却听唐天佑肉麻的说:“嘿,我的公主。”

赵凌成回头,好吧,又是他小心眼了,因为妞妞就在车上。

野小孩才喜欢玩泥巴,赵望舒坐在车上,在安静的看书。

最近爸爸没有带新的书回来,她就重新翻起那些苏联老杂志看了起来。

她会对人好,但是特别有距离感。

唐天佑要抱,她很抗拒,他还想亲亲她,她就更不要了。

哪怕他提着蛋糕,说要给她吃蛋糕,妞妞也只会用手堵住他想亲亲的嘴巴:“冷静点,会有细菌哒。”

等被爸爸抱过去,她还要讲自己的新发现:“jiao望舒的妈妈超级厉害喔。”

赵凌成闻了闻,好吧,孩子至少两天没洗澡了。

他回看仍在机械的捆扎麦茧的妻子,再问闺女:“妈妈怎么厉害啦?”

妞妞其实懂得,只是她觉得别人都是大笨蛋,就懒得跟人交流。

她也只喜欢跟爸爸讲,因为爸爸能听懂她的意思。

她说:“叔叔们只想要狼牙,不想劳动,妈妈就带着他们,因为……”

抿了抿唇,她才又说:“因为妈妈说,唔,不怕羊带领的群狼,但怕狼带领的群羊。”

陈棉棉总喜欢跟妞妞说这种比较有哲理性的话,也是希望女儿能学会驭人。

不管任何时候,当领导干部总比当普通人好嘛。

妞妞三岁了,也已经能很完整的表述妈妈跟她讲过的话了。

而其实陈棉棉就是能带头的狼,管你申城小将是大院子弟还是高官家的孩子,只要来了西北就全都是苦力。

不怕邹衍打,还有陈苟他们呢,想逃跑,曾风暗搓搓盯着呢,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她硬是强压着一帮城里孩子,让给她当了一个月的苦力。

而等向阳公社整体收割完,农忙也就结束了。

赵凌成抱着女儿重新回到麦田里,先认认真真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了,这才又说:“休息一会儿吧,给你听个东西。”

陈棉棉也确实干不动了,因为虽然太阳还没有落山,但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当然,对于抢收的农民来说,今天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他们要干到夜里十一点才休息。

但回家最多睡三个小时,凌晨两到三点钟就又要回田里收麦子。

她出了麦田,也摘掉了厚厚的草帽和围巾,见唐天佑伸着手,本来想握手的。

但唐天佑一把拉过她,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妞妞和她爸爸一样,不习惯叔叔的过分热情,连忙说:“不可以亲亲哒,有细菌喔。”

唐天佑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亲他嫂子呢?

他拧开了车载收音机,苦涩一笑说:“陈主任,这应该是你想听的。”

他不愿意太多人听到,所以把声音放的比较小,但赵凌成走过去,就把声音给调大了。

收音机里,先是字正腔圆的女播音员在讲新闻,然后就是唐天佑的声音了。

一开始他讲的是英文,大多数人也听不懂,到后面就切换成中文了。

而之所以他特别要陈棉棉听,是因为他说:“在西北农村,在经过广大人民群众,以及民兵队长林衍,河西革委会主任陈棉棉和曾风同志的教育,我深刻意识到,国家的根本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更是这片土地上的四亿人民,我们要捍卫的,也应该是他们的利益,而不是某一小撮人的私利,所以从今天起,我,唐天佑,将选择跟人民站在一起……”

夕阳已经落山,微风送来小麦成熟后所散发的清香。

那帮刚来时提着皮带要打右派的红小将们正温顺的背着小麦,走在田埂上。

陈棉棉得承认这一刻她很爽,也超有成就感。

她的名字居然在晚7:00的黄金时间登上全国联播的新闻了?

但那不算什么,因为马上她还将登上《人民日报》。

唐天佑只等关于他的讲话播完,立刻关掉收音机,催促说:“好了,赶紧去吃蛋糕吧。”

他愿意公开控诉国党,只是为了向母亲赎罪,但他心里也很不舒服的。

不过他的喜怒无人在意,因为陈棉棉接下来还有一桩任务,就是去核基地搞革命。

那也是她不愿意调去首都的代价,而那件事,还需要赵凌成的帮助。

也罢,她浑身也脏的不行了,先回钢厂洗个澡再说吧。

但她拍打干净身上的麦芒,正准备要上车,只听啪的一声,有人大手拍上车窗。

唐天佑一看,还挺开心的:“曾哥,上车,一起去吃蛋糕。”

曾风点头,但又苦笑,先说:“我原来有个女朋友,你们都认识,她叫姜瑶,你们猜她跟谁好上了?”

陈棉棉隐约猜到,但没敢说出口,赵凌成问:“谁?”

曾风哽噎着说:“魏摧云那个驴日的黑泡子,他经常三个月都不洗澡的,但他骗走了我女朋友!”

再看唐天佑:“我的好弟弟,可算等到你回来了,就现在,跟我一起去揍他。”

姜瑶跟魏摧云,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吧,可他们不仅谈上了,而且据说已经快要结婚了。

但曾风骂又不敢骂,打又打不过,于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唐天佑给盼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