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断片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光线幽暗、氛围温馨的小酒吧里唱了法语歌,还和程岱川一起喝了啤酒。
至于是怎么回到客房、躺到床上的,她通通都记不起来了。
早晨八点钟,阮熹在明媚又灿烂的晨光中睁开眼睛,只觉得一夜安稳地睡到自然醒非常舒服。
醉酒也舒服。
难怪总有人说借酒消愁呢,原来真的有用。本来她昨天还有点小小贪婪的,唱歌时心情也不怎么样,喝醉了睡一觉,郁闷全消!
阮熹从床上坐起来,愉悦地抻了个懒腰,用更加愉悦的神情打量着床头柜上的物品。
两张单人床之间的空间有限,只放置了一个床头柜。
靠程岱川的那边放着程岱川的耳机盒和钱夹。
阮熹这边则放着插了充电线的手机、一杯插着吸管的柠檬水、抽纸盒、止痛药......
不用问也知道,昨晚醉酒之后,一定是程岱川在悉心照顾她。
不过,程岱川去哪了?
程岱川的床铺已经收拾整齐,他的手机也没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
看样子应该是出门了,该不会是嫌她麻烦把她给丢下了吧?
阮熹拔掉充电器,给程岱川发信息:“你人呢?”
程岱川很快回复:“十分钟回家。”
“回家”这个词让阮熹愣了愣。
她打量这间住了几天的客房:沙发上放着她的斜挎小包和帽子、空矿泉水瓶和吃过的冰淇淋纸盒塞在垃圾桶里、电视柜格里的海鸥玩偶还戴着程岱川的墨镜......
程岱川的行李箱立在墙边,阮熹的行李箱则是大敞四开的样子摊在地上。
空间小,看起来没有程岱川家里那么整洁。
可是程岱川觉得这是家吗?
阮熹想起程岱川的手机壁纸。高中时,程岱川的壁纸是他们一家三口抱着艾斯的合照。
听石超说,每年商阿姨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把程岱川的父亲叫回家吃饭,再去拍家庭照。
那时候阮熹和石超说好朋友也算半个家人,在他们联手的无理取闹下,程岱川把壁纸换成了拼接照片。
上面是家庭照,下面是阮熹、程岱川和石超的三人合影。
但现在,程岱川的手机锁屏壁纸是艾斯啃足球的照片。
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上大学之后他们三个也不能再整日凑在一起。
连艾斯也不能被带到学校去。
心脏变成发酵过的面团,软得不像话。
阮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杯柠檬水,咬着吸管,有些心疼。
拧檬皮的清香和汁水的酸味没有她预判中那样浓烈,掩盖在意外的甜度之下。
真好喝
呢。
阮熹叼着吸管看了眼玻璃杯,想:他还特地帮她加了蜂蜜么?
程岱川人可真好!
这么好的程岱川,他应该有个温馨、整洁、舒适的家。
哪怕是临时住所。
阮熹吮着吸管,重新环视他们客房。垃圾桶、桌面和地面卫生这些会有游轮的工作人员负责,起码她要把她的行李箱收拾好。
喝完蜂蜜柠檬水,阮熹下床,整理好床铺,钻进洗手间。
浴室的推拉玻璃门上面挂满水珠,地面也汪着积水,但还是没有蒸汽。
程岱川又洗冷水澡了?
程岱川从外面回来时,阮熹正单膝跪在她的行李箱上面,努力向下压。
她动作很快,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清清爽爽的新装扮。
米白色的短袖搭配不过膝的浅色牛仔短裙。
客房里光线很好,她身上的短袖和一双长腿白得晃眼,膝盖被行李箱上凸起菱格花纹硌到发红。
程岱川拎着两瓶饮料:“起床很久了?”
“给你发信息时刚睡醒。”
阮熹高高兴兴地抬头,笑容灿烂:“欢迎回家。”
程岱川似乎怔过一瞬:“啊,看起来挺精神,用不到这些了。”
阮熹这才发现,程岱川拿着一瓶水溶C100和一瓶电解质水。
她问:“你是出去买饮料的么?”
说话时一松力道,行李箱好不容易压小的缝隙又回弹起来。
蹲行李箱前鼓捣太久,腿有点麻,阮熹人都晃了一下。
程岱川把饮料放在玄关的柜格里,看看阮熹通红的膝盖,拉着她手腕把她带起来,说是看网上说那俩饮料能解酒,买回来试试。
阮熹揉着膝盖,闻言,凑过去观察程岱川:“你喝多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头疼?想吐?”
“没有。”
阮熹于是笑眯眯地继续凑近:“哦,那就是担心我不舒服咯?”
程岱川拍一下阮熹的脑门:“不然呢。”
阮熹心情超级好,“嘿嘿”两声,重新蹲下:“你等我一下,我把行李箱收拾完,我们就去吃早餐噢。”
刚才的方法不行,羽绒睡袋实在太占地方了,根本合不上。
她尝试着又叠又压,最后说,“程岱川,你的行李箱里还能放下两个睡袋么?”
“差不多。”
“那太好啦,本来就要送给你的,你先装着吧。”
“怎么突然想起收拾行李箱了?”
阮熹哼着歌把睡袋递给程岱川:“为了给你一个干净整洁的家呀。”
“家?”
“对啊,你说的嘛。”
程岱川拿出手机,翻了翻:“阮熹。”
“嗯?”
“我是打错字了。”
阮熹歪歪头,很快反应过来,可能程岱川想要写的是“回来”不是“回家”。
这些没有影响阮熹的好心情,她甚至主动提到昨晚的事情:“程岱川,昨天真是辛苦你了。我有点断片,今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睡裙皱巴巴的,肯定是没轻折腾吧?”
程岱川平静地说:“还好。”
“我后来讲相声了么?”
“没有。”
“睡相呢?是不是很差?”
“......也没有。”
阮熹点点头:“那我酒品还不错嘛。”
程岱川抬眼:“怎么说?”
阮熹以一种侦探破案的气势,叉着腰,细数起床后发现的蛛丝马迹。
昨晚换下来的衣物是她自己平时惯用的叠法,发带是平铺在化妆包里的,忘记盖洗面奶盖子也是她的一贯作风......
所以她猜,她昨晚回来时还是正常的,还能自己换衣服和洗漱。
阮熹对自己第一次醉酒的表现很满意:“可能就是睡着之后不太老实吧。”
程岱川垂眼看她:“睡前也一般。”
“你不要趁我不记得就污蔑我噢!”
“不记得到什么程度?”
阮熹仔细想了想:“其实还是有一些印象的。酒吧里那个粉色的鸡尾酒味道挺好喝的,比机器人做的好喝多了,下次再喝酒,我们还是去酒吧喝吧!服务生长得也帅.....”
程岱川一直坐在沙发里摸他的左耳,阮熹说到服务生,他忽然“嘶”了一声。
阮熹有点喜欢这个声音:“怎么了?”
程岱川避重逐轻:“还有下次?”
阮熹想到睡衣上的褶皱,对自己的酒品忽然有些不确定:“我昨天吐过?”
“没有。”
她心里一惊:“那我......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么?”
“没有。”
阮熹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这种反应呢?”
程岱川淡着表情:“太能折腾了。”
“谁?我?我怎么折腾了?”
“踢被。”
“......你帮我盖被子啦?”
“盖了十几次吧。”
这个客房的空调好像不是很好用,起码没有听说游轮上有停尸房的那天晚上冷气足。
阮熹感觉到一股柔柔的暖流,轻飘飘地绕过她的五脏六腑。
阮熹这边还没感动完,忽然听见程岱川说:“做梦还总哼唧。”
“是说梦话吗?”
“不知道。”
程岱川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你那个口闭合胶带呢,昨晚没找到,应该给你贴几个。”
阮熹随手从行李箱里拿了个大小合适的东西,丢过去砸程岱川。
丢完才发现是一双淡黄色的袜子,追悔莫及。
程岱川一侧头,袜子团砸到沙发靠背,然后掉在程岱川腿边。
他拿起来,挑眉掂了两下。
阮熹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说:“是洗过的,很干净的。”
“刚照顾完你,就打人?”
“怎么会呢哥哥。”
“......”
程岱川把袜子团轻轻丢过来,阮熹接住,塞回行李箱里。
行李箱里少了睡袋,果然能轻松合起来。
阮熹把行李箱挨着程岱川的行李箱立在墙边,问程岱川去不去吃早餐。
程岱川说:“犯困,洗个澡再走。”
“你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还没。”
阮熹有些迷茫地看着程岱川摸着左耳的背影和被他关上的洗手间门板。
程岱川今早没洗澡吗?
那......浴室玻璃门上的水珠和地上的积水,是什么时候弄的?
有时候联想能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那扇门板徒有厚重的表象,其实隔音效果无限趋近于零。
阮熹听着卫生间里的声音,甚至能脑补出程岱川站在浴室门边,单手掀掉短袖的动作,然后,他应该会解开休闲裤裤腰上的绳结......
她倏地回神,拍拍自己的脸。
要不还是喝一瓶水溶C100吧。
程岱川不是说这玩意解酒吗?她可能有点酒精中毒了。
阮熹是见过程岱川解裤带的动作的。
那是暑假的某一天。
烈日炎炎,非常不可思议的是,程岱川和石超两个人竟然在那种天气里犯球瘾,要顶着大太阳出门踢足球。
阮熹下楼丢垃圾回来,碰巧在楼道里遇见他们。
程岱川问:“阮熹,在家干什么呢?”
“吹空调、吃冰棍、看动画片。”
“和我们去足球场么?”
阮熹转了转眼睛,觉得去足球场远没有待在空调房里舒服:“我想看动画片啊。”
“给你带着iPad,下载好动画片再走?”
阮熹有点动摇,还是跟着去了。
足球场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凉面店,他们商量好的,踢完球再一起去吃凉面。
阮熹坐在充斥着蝉鸣声的树荫底下,用程岱川的iPad打开动
画片。
上场前,程岱川把冰川蓝色的挂脖式风扇给阮熹戴上:“不舒服就叫我们,提前走,小心中暑。”
阮熹抱着iPad点点头。
程岱川宽松的白色休闲长裤里穿着踢足球那种短裤,他掀起短袖衣摆,捏着细细的裤带,轻轻一拽,绳结就散开来。
阮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居然就一眼不眨地盯着人家看。
然后,阮熹被程岱川给发现了。
程岱川动作顿了顿,把他的鸭舌帽往阮熹头上一扣,笑着:“怎么什么都看呢。”
......
阮熹拧开水溶C100的瓶盖,坐在沙发里回忆那些有的没的。
幸好有游轮广播帮忙分散注意力。
广播里说,前些天因为风浪取消的靠岸观光活动将在今天重启。
程岱川洗完澡一出来,阮熹就把这个好消息和他说了。
因为洗手间有人,她跪在沙发上,把沙发背墙上的一小条雕花镜面装饰当镜子用,撅着嘴,往自己的唇上涂唇釉。
细腰下塌,手机塞在牛仔裙后侧的口袋里,露出一半亮着的手机屏幕。
涂完,阮熹抿了抿唇,从镜面里瞥见程岱川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她手举着小刷子,另一只手举着唇釉瓶,扭过头问:“你在听吗?”
程岱川抱臂靠在墙边,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无惊无喜地“嗯”了一声。
在游轮里逛了好几天了,阮熹倒是挺期待靠岸观光的。
她把唇釉放回化妆包里,又拿香水出来,对着两只手的手腕内侧各喷了一下,举到耳边,在耳后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擦几下。
阮熹整个人精神饱满又香气飘飘,随手把装香水小玻璃瓶往化妆包里一丢:“程岱川,你洗过澡精神些了没?”
程岱川说:“还行。”
“广播里说上次的报名还是有效的,我想去靠岸观光,你呢,陪我一起么?”
“陪。”
好心情再加一!
阮熹开心地蹦到程岱川身边,背着手:“那我请你喝冰咖啡呀!”
吃早餐的餐厅里也有咖啡喝,味道没有咖啡角那边的好。
为了感谢程岱川昨晚的照顾,阮熹特地拉着程岱川绕到咖啡角买咖啡。
受奶奶影响,阮熹稍微有那么一点养生观念,但不多,也就少冰的程度。
再看程岱川,他直接告诉工作人员要满杯冰。
去餐厅的路上,阮熹一路都在看程岱川手里那杯冰块满满的美式。
进餐厅,落座,她还在欲言又止。
想说喝那么多冰对身体不好,又觉得自己也加冰了,没资格说教。
而且......
跑马拉松倒数的是她、在网球馆累趴下的是她、昨晚喝到断片的也是她......
还是算了。
毕竟程岱川非常猛,是能单手做五十个俯卧撑的人。
程岱川忽然叩了两下菜单:“想说什么?”
阮熹摇头,目光却落在程岱川的耳朵上:“感觉你今天一直在捏左耳呢,都红了,是被蚊子咬了吗?”
程岱川淡淡看阮熹一眼:“不是。”
“那你......”
他说:“总幻听有人要和我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