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端来阮熹点的奶油意面,现场拿刨刀刨了些青柠碎进去:“请慢用。”
阮熹刚听过程岱川直白的耳语,无意识地捏着金色的小汤匙,搅动意面里浓稠的汤汁。
情绪如同被小汤匙一起搅动过,波动,久久无法平静......
“我把手指探进你嘴里。”
“搅动你的舌尖。”
“扣着你的后颈和你接吻。”......
在服务生出现在他们身边之前,程岱川的气息离开阮熹的耳廓。
他靠回椅子里:“后面还有,还继续听吗?”
阮熹脊背紧绷,呼吸干燥,脑海里一直重复程岱川的这几句话。
程岱川也做过这样荒唐的梦吗?
他这是......
奶油意面是阮熹点的,道谢的话却是程岱川代替阮熹对服务生说的。
服务生带着黑色的托盘离开。
阮熹僵着脖颈,缓缓转过头——
程岱川耳根有些泛红,眼里翻涌的情绪却被他压着。
他的目光和露骨的言语不太相同。
他看着她,非常温柔,并不轻浮。
程岱川很坦荡:“我想和你做这些事,但不是现在。不说不是故意隐瞒或者想和你有秘密,是怕唐突到你让你害怕,也怕给你留下坏印象。”
阮熹耳根跟着发烫,又为程岱川认真的语气而心动。
程岱川看了眼意面:“选的时机不好,你先吃饭吧,吃完和你聊聊。”
“嗯。”
阮熹吃完一份意面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唇边沾着些奶油。
她伸出舌尖舔舔,没舔干净,
浑然不觉地用两只手托着腮:“程岱川你慢慢吃,我等你和我聊聊呀。”
程岱川都看笑了。
他放下叉子,伸手,抹掉阮熹唇角的一点白色奶油:“这么心急?那现在聊吧。”
“你先吃完饭呀。”
“没心情吃。”
阮熹看了眼程岱川餐盘里几乎没动过的几颗小虾球,惦记着想听程岱川要聊的内容,也有些惦记小虾球。
她第二次往他餐盘里瞄的时候,他拿她手边的叉子叉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阮熹眼睛亮晶晶的:“好吃。你吃吧,别暴殄天物,吃完我们再聊。”
“还吃么?”
“你够么?”
“够。”
“那我再吃一颗吧,最后一颗。”
程岱川捏着叉子的手垂下去,浅笑着摇头:“阮熹。”
“嗯?”
“别太可爱了。”
阮熹嚼着虾球,没想好怎么回答,程岱川又继续说,“再这样,要忍不住亲你了。”
阮熹喜欢程岱川说这样的话,心脏砰砰跳,表面却不显露,咽下虾球,只是对着他矜持地笑笑。
海风抚摸着热带植物,清新,潮润,把那些翠绿的、形状各异的叶片吹得轻轻晃动。
叶影落在程岱川手里的纸巾上,他拭了拭唇,讲到正事。
程岱川说:“阮熹,你可能没留意到过,我喜欢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阮熹错愕。
程岱川说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适应身边没有她的生活了。
他也有过顾虑。
她太看重他们之间的友谊,他担心会辜负她这份珍视,因此迟迟没有说口。
程岱川轻笑:“怕被你当变态。”
阮熹第一次知道,原来程岱川有过和自己一样的担忧。
她眼眶有些酸胀,不敢相信地点点头。
这些情绪她怎么会不懂呢?
她都是经历过的啊!
程岱川似乎有些紧张,舔了下嘴唇:“你刚才的问题我想了一下,你觉得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不知道?”
阮熹点头。
“我说过,我的性格遗传程光恺更多。”
阮熹想反驳。
程岱川摇了摇头:“没事,这是事实。”
他说,他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只是因为他的性格原因,而相处不舒服,阮熹应该在以前就会感觉到了。
之所以今天感觉到不舒服......
程岱川说:“可能是我隐瞒了对你的感情,令你感到不安。”
阮熹看着程岱川。
程岱川像过去给他们讲题那样耐心:“给你讲讲我对你的感情?除此之外,你想问什么,随时都可以问我。”
阮熹忽然反应过来:
她对亲密接触的迫切渴望,有一部分原因是对喜欢的人的生理本能。
或许也有部分原因,是她其实隐隐感到不安。
她总觉得是自己先开始暗恋他的,所以不安,失落。
而这些情绪在她自己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了。
程岱川轻笑着,用食指勾了勾阮熹放在餐桌上的手。
勾的是无名指。
很轻,连续勾了两下,他说,“之前是我蠢,以为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总是走神或者打不起精神都是因为张序。”
阮熹大吃一惊:“你以为我和张序......”
“啊,高中那会儿看见过你拦他要联系方式。”
阮熹脸都红了:“我那是有别的事找他!”
阮熹没有详细说,程岱川也不会刨根问底,只是笑了笑:“你和石超整天叽叽喳喳的,恨不得把吃了几根牛肉面、去过几趟洗手间这些数字都数给我听......”
“我才没有说过洗手间!肯定是石超。”
“那就是石超吧。”
服务生走过来,礼貌询问他们的餐盘是否需要收走,也问他们要不要喝餐后饮品,短暂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其实阮熹明白程岱川的意思。
他在说,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张序,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也难怪他会误会。
点过橙汁和可乐,服务生拿着饮品单离开。
服务生前脚刚走,阮熹就急着撇清:“谁会喜欢张序那个花花肠子啊!吊儿郎当的,整天像花孔雀开屏似的......”
程岱川莞尔:“那你喜欢谁?”
阮熹抿着唇,看着程岱川不吭声,答案却像是弹幕似的都写在脸上。
她扭过脑袋,看着蒲葵刚发出的嫩绿新叶:“你说呢。”
程岱川眼里藏着笑意:“知道了。”
他们在餐厅露天位置里聊了很久。
原来寒假陈棠回国的那次,已经看穿程岱川的暗恋,还以此威胁过程岱川,和石超联合着敲诈了程岱川一顿麻辣烫。
阮熹问:“石超也知道了?”
“不知道吧。”
“不知道他还跟着敲诈?”
“啊,比陈棠吃得还多,一碗麻辣烫里加了俩煎蛋和一整份麻辣肉片。”
“活该石超胖哦!”
“寒假倒是没胖,石超吃东西吃坏肚子了,脱水瘦了两斤。”
阮熹笑得直打鸣,怕吵到其他乘客,捂着嘴往热带植物后面探头看。
还好,之前坐在植物外面的那对亲密的情侣已经走了,也没有其他人在。
程岱川摸出钱夹:“有过两次想去看你,一次在上个寒假,一次在今年清明节假期。”
清明节假期前夕,阮熹的确是有过期待的,当时程岱川和石超在群里聊假期安排,她说过自己会在学校里过假期,也特地提过几次学校附近的美食......
程岱川倒是没有说过什么。
是石超的话,让阮熹总有种他们会过去看她的感觉。
上学期有过几次假期。
程岱川说,清明节假期他在想怎么和商女士提及程光恺的事。
五一劳动节假期,他在陪商女士跑律师事务所。
到了端午节假期,商女士已经和程光恺办完离婚手续,他们回了一趟老家,在程岱川的姥姥和姥爷家里待了几天。
程岱川一边讲这些,一边掏出钱夹。
手机支付十分便利,需要花现金的地方实在少之又少,他的钱夹里也没放几张百元钞票,其他东西倒是藏了不少。
阮熹看见程岱川从钱夹里拿出一个东西,脸红透了:“你怎么......还留着呢?”
那是用一块钱折的王八。
忘记是高中的什么时候,阮熹和石超在程岱川家里过周末,他们打了个很幼稚的赌——谁先眨眼谁就输了。
赌注是一块钱。
阮熹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会赢,艾斯却在关键时候睡醒了,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往阮熹这边走过来......
被长毛动物艾斯第一次坐在腿上,阮熹还能不眨眼睛么?
她输得很不甘心,给赌注的时候更是不情不愿。
但她有很多自娱自乐的鬼主意,用一块钱折成王八,给程岱川和石超一人一个。
石超的王八买冰棍给花了。
程岱川的......没想到他能留到现在。
程岱川什么都没说,继续从钱夹里拿东西。
他拿出一方半透明的硫酸纸信封,差不多是一寸照片的大小,里面压着干花。
阮熹立刻认出来那是四季桂。
程岱川抬眉:“不记得了?”
阮熹渐渐想起来,信封里面的花是她随手送给他的。
也是高中时期。
奶奶寄给阮熹的四季桂长势总是不好,和程岱川他们混熟之后,阮熹也不再扭捏,抱着四季桂去找程岱川的母亲求助。
商阿姨帮阮熹给四季桂修了枝干,也配了一些肥料给她。
她们蹲在阳台忙来忙去,聊桂花。
程岱川抱着艾斯,坐在沙发里,在看一本很厚的国外名著。
修剪下来的桂花很香,丢掉可惜,阮熹捏着一簇走到沙发旁,笑眯眯地问程岱川:“你需不需要书签?”
不只是用钱折的王八和四季桂,程岱川钱夹里还有阮熹穿海军领衬衫拍的照片、她前几天折的千纸鹤和写的字条、她送他的淡蓝色海玻璃......
最后是阮熹画了斯芬克斯无毛猫的心愿卡,程岱川拿着卡片,在阮熹眼前晃晃:“以前想过,用这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是不是太卑鄙了?”
阮熹说不出话,只觉得一阵阵悸动,像有一股暖流遍布全身。
程岱川说:“不难看出来吧?”
“......看出来什么?”
“我暗恋你挺久了。”
阮熹又哭了。
程岱川帮着擦眼泪、擦鼻涕,好不容易把人给哄好了。
之前的亲吻,过于轻佻,不算是好
的开始,程岱川担心阮熹会难过。
把话和阮熹说清楚,他也想着,现在可以克制着自己难填的贪求和她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
程岱川看着阮熹。
她正举着化妆镜,手腕纤细,用柔若无骨的手指擦掉晕开的睫毛膏。
他想:要从拉手开始么?
却不想阮熹长了一张极度会勾人的嘴。
去电影院约会的路上,程岱川琢磨着要不要拉手的事。
沉默良久的阮熹忽然拉了拉程岱川的衣摆。
程岱川顺着阮熹的动作,侧弓身,听她用手掩着唇说:“其实我也做过一个梦。”
阮熹想,程岱川什么都和她说了,她也要做诚实的恋人。
她红着脸小声说:“我梦见你帮我解开内衣的搭扣......”
程岱川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